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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久没有和你拥抱了 ...

  •   看完赛道,原路返回。

      坐进车内的时候,苏溪浑身还是沾满雨水的,车厢中的空气似乎能感觉到湿润,尤其是当车内空调打开的时候。

      杜修延垂眸在车内导航中寻找苏溪公寓的地址,眼神专注而安静。

      苏溪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出神。

      十多年前的雨刮器,无法做到全视野清晰,况且还是这辆车的配制在当下已经是极高了。

      发愣之际,汽车发动了。

      修长白皙的手在握普通方向盘的时候格外轻松,德国有很多路段不限速,杜修延可以轻易在大雨中将速度拉到汽车的上限。

      但是他似乎没有这么做。

      他侧头问道:“你有高速恐惧吗?”

      苏溪对于高空和高速的适应力都极强,她默默摇头,全程脸部红心不跳。

      于是杜修延在直道上将速度拉满。

      苏溪想到了他过往的习惯,在无声的车厢内不住问了一句:

      “你并不喜欢开普通车是吗?”

      因为她过往接触的很多车手,下了赛道都不喜欢碰车。

      因为家用车和赛车驾驶逻辑不一样,车手长时间和赛车接触,自然而然会对工作以外的时间开车产生厌倦。

      他双眼目视前方下雨的空旷告诉,淡漠而诚实地说:

      “确实不喜欢。”

      苏溪猜对了。

      她会沉默地在内心产生某种幼稚的窃喜。

      车子抵达苏溪公寓楼下,苏溪准备下车道别,刚解下安全带就发现,杜修延 在认真地注释着这个红色的木头房子。

      “这房子……”他静思一瞬,随意将视线移开,评价道,“看着别致。”

      看起来似乎有种熟悉感,但是想不起来。

      苏溪看了一眼自己租的公寓,是普通的斜顶小洋房,房东是住在楼下的一对德国老夫妻。

      他们将自家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还有两只长耳兔,是苏溪的花园宠物。

      但是这只是德国最常见的房子,硬要说哪里不一样,可能就是足够古老吧,好像是二战的轰炸中幸存下来的。

      “上来喝茶吗?”

      苏溪知道杜修延大概率拒绝,但是她还是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把伞带上。”

      杜修延果然又恢复了寻常表情,调转视线不再对这所房子流露半点好奇。

      苏溪看了一眼下车到正门的距离,十米不到,压根不需要撑伞。

      但是她想着如果撑伞下来,或许她和杜修延之间能多一点别的联系。

      于是她客气地道谢后将雨伞撑开下了车。

      她还没说归还的事情,杜修延先一步将她的后路堵死。

      “伞送你了,不用还。”

      苏溪愣了一下,目送他驱车离开。

      脸上笑容苦涩,看来是借还伞契机再见一次也不可能了。

      *

      从哪日起,苏溪总知道杜修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但是她再也没有偶遇他了……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她分明记得住杜修延的地址,也将他的电话号码倒背如流,但是唯独不能打给他,也不能去见他。

      立场啊立场,立场这个东西,让人无奈,谁都想突破,谁都必须遵守。

      她的罪恶感在看到阮嘉泽发给她消息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一条来自如阮嘉泽的信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苏溪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将信息点掉,抬头专心看路,试图将这消息忽略掉。

      手机刚放入口袋,提示音又响了一下,李卓然约她明天去图书馆讨论题目。

      简短回复后,阮嘉泽的消息变成了一个未读的小红点,看上去尤为醒目,让强迫症人士看得心痒难耐。

      【苏溪,最近好吗?在车队工作得怎么样?】

      阮嘉泽的问句,不带任何狎昵,似乎是他一直以来的耐心温和的语气,带着对后辈学妹的关爱,让人无法刻意忽略。

      苏溪一边走,在屏幕上飞快打字:【我一切都好,谢谢关心。】

      就这样,她礼貌地将阮嘉泽的关心画上句号。

      过马路的时候,前方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过,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确认了一个那个背影。

      尽管知道杜修延会出现在地铁站的概率等于零,因为他出行基本全靠私家车,但是她见状还是不住加快了脚步。

      苏溪在这种距离下宁愿错过一班车也不愿受累奔跑,但是她这次却急切地快步走去,趁着人行道最后两秒的绿灯,冒着风险跑过了马路。

      幸好这是大站,地铁会比平时多停留几秒,苏溪亲眼看到那个背影走进了地铁。

      双腿先于她的脑子,在路上不要命地狂奔起来,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冲进了地铁。

      她站在车厢内,气喘吁吁地握住扶杆,看着那个背影喘着气,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那个背影若有所感,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余光瞥见了几分,但是他回头的动作就此打住,收回视线,淡漠地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

      从反光车窗上,他看着苏溪正在身后的车把手旁,在车门旁半弓着腰,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随后,她平复呼吸后直起腰,像是故意增加自己存在感一样,径直走去坐在了他身后的座位上。

      夜晚的车窗,几乎如明镜一样,可以将车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在看窗前方,苏溪在看他,视线不偏不倚,毫不退缩,很直白地看着他。

      固执又坦荡。

      但她只敢在车窗内看他。

      杜修延在两站后下了车,苏溪认出这个站可以让他换乘轻轨回家。

      她的双腿肌肉一紧,像是肌肉下意识想要驱使自己上前,但是她按捺住自己,在原地坐着不挪脚,视线随他而动。

      在他背影消失前,苏溪原以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虽地铁再次启动,他的身影消失在车后的最后一刻。

      他回头了,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

      晚上下车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濛濛细雨。

      本打算直接走入雨幕的苏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将包中的黑色折叠伞拿出,按下开关自动撑开。

      她撑着伞走入雨幕,放慢了脚步,看着眼前灰白的天气,和寒气袭人的雨丝,心里带着些许安定。

      她终于学会的打伞了……

      刚到家,李卓然来了电话,带着哭腔跟苏溪哭诉自己失恋了,非要出门喝一杯借酒浇愁。

      下雨天,苏溪和李卓然面对面坐在酒吧里,杜修延送给她的伞被防水袋装着放在桌下。

      酒吧里暖意很足,让人双颊发烫。

      李卓然一口气点了五杯鸡尾酒,一边喝一边哭诉。

      “苏溪,我跟陈琛表白杯拒了,我的命真苦啊,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表白……”

      苏溪平静地摇晃着玻璃杯里的冰块,情绪上没有太多起伏。

      她成年太久,好像很难因为别人的这些事而情绪起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本能已经不能再对这些东西共情了。

      也可能就如同别人吐槽过的那样,她内心冷淡,没有多少泛滥的同情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听到这里,立刻想起上一世的时间线。

      陈琛……不是李卓然的结婚对象吗?

      她分明记得,上一世李卓然在国内结婚的时候,收到的请帖上新郎就叫这个名字。

      这样就好办了,苏溪轻轻拍了拍李卓然的手臂,安慰道:

      “这哪里和命苦有关系,只是时机不合适罢了。”

      李卓然给自己灌了半扎啤酒,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然后摇头,否定了苏溪的说法:

      “才不是时机问题,他都有女朋友了。”

      苏溪听到这里,一时语塞,才又说道:

      “那就是……缘分问题吧。”

      不过现在李卓然才19岁,结婚的时候30了,这十几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苏溪,你喝。”

      李卓然抹着眼泪,将啤酒往苏溪面前推。

      苏溪不爱喝啤酒,因为觉得有点涨肚子,点了鸡尾酒在旁边陪李卓然喝。

      没多久,李卓然一边哭一边把自己喝倒了,整个趴在桌子上呢喃。

      苏溪准备把李卓然送回家,却发现李卓然的手机亮起一个来电,上面显示是“陈琛”。

      响第一次的时候,苏溪没有理,但是后来又接二连三响了几次。

      苏溪见李卓然已经快要失去神智了,终于帮她接了起来。

      “喂,我是李卓然的朋友。”

      电话那头的男声出奇有礼貌:“你好,请问李卓然现在还好吗?”

      苏溪没好气地说:“托你的福,喝了一晚上闷酒。”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她。”电话那头连连道歉,态度非常好。

      后来陈琛要开车来接李卓然回去。

      苏溪很不喜欢有女朋友还纠缠别人的人,冷声拒绝道:

      “不用,既然有女朋友就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电话那头也懵了一下:“啊?我没有女朋友啊,我嘴笨,可能让卓然误会了。”

      苏溪看了人事不省的李卓然一眼,想到这傻子可能在哪一个环节误解了。

      她想了想,说出了酒吧地址。

      半小时后,陈琛到了,苏溪一眼认出来,这就是李卓然婚礼上的见过那个人。

      她终于放下心来,在陈琛将李卓然抱走的时候告诫道:

      “把她直接送回家,不准干坏事,我让卓然的室友在楼下接应你。”

      陈琛为人和善,听到这样的话倒没有半点懊恼,而是连连感谢。

      “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去的,卓然有你这样谨慎的朋友,让人很放心。”

      苏溪摆摆手,目送陈琛把李卓然带走,用的绅士手。

      真正的爱意,充满尊重,而且藏不住。

      想到李卓然在婚礼上的笑容,苏溪也为她高兴。

      这张酒桌,转眼间就剩下苏溪一个人了。

      陈琛和李卓然开车走后,雨下得很急,苏溪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又不好意思不续杯久坐,便象征性地又点了些酒。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外界的寂寞氛围,冷雨覆盖下的街道湿润如明镜,几乎空无一人,酒吧里的人潮也随时间推移渐渐散去 ,也将室内热气带走了大半。

      *

      半夜十二点,杜修延刚从浴室擦着头发走出,却听到桌上手机震动声。

      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属地是德国。

      他有些疑惑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的德语。

      他用流利的英文回了一句:“(抱歉女士,可以用英文吗?)”

      电话那头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您好,是杜先生吗?这里是警察。我们在Marian广场发现了一位醉酒的女士,她在一直哭泣,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我们通过紧急联系人找到您的,如果您认识这位的女士,可以把她送回家吗?)”

      “(这位女士居留卡上的名字是XI SU)。”

      他静默地在脑海中试图复原这个名字,原以为是信息泄露而招来的骚扰电话,但直到他从对方不标准的中文名发音中立刻判断出所指的是谁。

      几乎等不及他有过多的疑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飞快说道:

      “(我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请您短暂照看一下她。)”

      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在不违反交通规则又路面宽松的情况下,硬生生精准控制在了十三分钟。

      还没过红绿灯杜修延就看着路边的巡逻车闪烁着刺眼的红蓝光。

      下车后,走上广场,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是一片湿润,发现苏溪一身酒气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得双肩颤抖。

      身旁是两男一女,三个德国警察守着她。

      杜修延将自己的证件给警察过目后,其中一个男警察认出他来了,又碍于正在上班所以没有过多寒暄。

      等警察走了之后,广场上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溪从臂弯中传来沉闷哭声。

      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伤心事,一直都很伤心,好几次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像是快晕厥了一般。

      见她好几次险些栽倒,杜修延叹了口气,然后也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支着她。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有我的私人号码,还设成了紧急联系人,但是等你哭够了,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他说完就感觉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苏溪的哭声没有因这句话受到半点影响。

      在一旁听久了,他的内心似乎也被这份强烈的伤感所影响。

      他准备将苏溪从台阶上浮起,却发现她死活不愿意抬头。

      等了好一阵,苏溪好像哭累了些,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此刻,在杜修延立场下,什么动作都会有些不对劲。

      她的哭声逐渐变成了抽噎,双肩轻颤。

      杜修延再次试图将苏溪浮起,她终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呼吸间浑身的酒气,渐渐适应了广场上的灯光,依稀能辨认对方的模样,双眼哭得红肿。

      忽然间,她定定看着杜修延,像是在看一场幻觉,双眼无助地重新流下眼泪。

      “杜修延……”

      她醉成这样,倒是将他的名字发得清晰。

      在他的视角下,不过是只见过几次,才知道名字的两个人,却不知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眼底一丝不易琢磨的悲悯从何而来。

      确认她还能认得清人,杜修延抬手用手背扶住她即将歪倒的身影,力图将两人的肢体接触控制在安全的安慰内,耐着性子跟她低声说:“我送你回家。”

      “杜修延……”

      这个名字像是她内心的伤疤一样,每唤一声都会令她肝肠寸断般令泪水没有休止。

      杜修延渐渐发现了什么规律,那就是也许她心里的伤痛跟自己有关。

      但是他更不知道自己对别人做过什么坏事。

      他伸过去的手臂,被苏溪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

      “我被困住了……”

      她的诉说,夹杂在哭声中,这样的状态和她平时的状态大相径庭。

      “你被什么困住了?”

      面对喝醉的人,只好顺着她的话往后说。

      杜修延觉察到她的呢喃,从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我被永远困在了二十二岁,圣……圣马力诺赛道,亲眼目睹了……死亡……”

      “我永远不能亲口跟你说,我心里……多喜欢……”

      “为什么……我这么无能,我不能……救你……”

      “我……痛恨死亡……痛恨我的无能……”

      光是听这些话,他无论再如何聪明也拼凑不出任何完整故事。

      她一遍遍提及死亡、救人、圣马力诺、二十二岁的字眼。

      但是他直到这些字眼,似乎都离十八岁的苏溪太过遥远。

      不过那些,和他名字在一起的,带着喜欢的字眼,倒更像是真的。

      因为比起苏溪口中,那个被永远困在圣马力诺赛道的二十二岁的自己,他倒更宁愿相信更光明的词汇。

      比如喜欢。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相识一天,却热切如此的喜欢吗?

      “杜修延……”

      苏溪叫他名字叫得十分熟练,倒像是无数次声带和大脑磨合的结果。

      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思绪,无奈地强调道:“我在这里,在你眼前。”

      为什么一直叫他的名字。

      这句话终于起作用了,苏溪的眼神比刚才澄明了几分。

      “每次都是这样,我都快忘记你了,你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杜修延听到这番话,就知道她还醉着。

      这些只言片语,容不得他细想,因为阮嘉泽当时提及苏溪的时候,脸上的心动不容怀疑。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一条的歪了的道路,他也不能动半点年头。

      “告诉我你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为了眼前之人的人身安全,他还是要去履行自己身上所肩负的安全责任。

      他已经在原地折腾了半个小时了,但是今天他难得有耐心,兴许是苏溪真的哭得太可怜了吧。

      再铁石心肠也能有片刻动容。

      终于,苏溪迷迷糊糊说出了一个德语地址,杜修延听到后用自己的入门级德语强行拼出,在手机地图上搜到了。

      “走吧。”

      他叹了口气,将苏溪从地上扶起,这一次总算成功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图,苏溪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伤感的回忆,鼻头一酸又感伤起来。

      醉酒的人像一个小孩子,白日里再怎么孤僻清冷,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内心所有的渴望。

      她啜泣着说:“我好久没有和你拥抱了,我只抱过你的尸体。”

      杜修延一直都觉得她的想象力有些天马行空,甚至有些暗黑,很多死亡类型的字眼。

      眼见她有哭泣的驱使,在大局为重想法的趋势之下,他单手抱住了她,就在广场上的路灯下。

      苏溪这下像是打了镇定剂一样彻底安静下来,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渐渐收紧。

      像是吃到了久违的食物,每一口都必须吃得径直,细嚼慢咽地体会美味,但是又会受到食欲的驱使去吞咽更多。

      很久之后,苏溪松开了他,整个人险些滑坐在地。

      她确实看样子是平复下来了,下个阶段就是沉重的睡意。

      杜修延最终在她滑到地面之前,将她拦腰抱起,回到了车上。

      翌日苏溪头昏脑涨从自己房间内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

      昨晚的种种已然忘记,脑海里最后记忆是,李卓然被陈琛护送回家了。

      屋内一切都是寻常模样。

      她只记得自己又在梦里见到杜修延了,然后无休止地嚎啕大哭。

      打电话给李卓然的时候,苏溪发现自己手机在昨晚半夜竟然给杜修延打去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长三分钟。

      她惊了一瞬,但是料想三分钟应该来不及说什么怪话。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那晚发生了很多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好久没有和你拥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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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接档文《枯骨之壤》先天性心脏病孤女,心脏科医生 或者《夜莺与神明》极限拉扯伪骨 或者大家想先开哪本可以留言告诉我一下~~ 推荐完结旧文《他的奏鸣曲(重生救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