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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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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茵被两位姐姐的热情包围着,简直挣扎不得,一时欲哭无泪,只得结结巴巴叫人,“二节节,四节节。”
二姑娘更高兴了,娇呼一声,“呀!六妹妹如今已会说话了!”仪芙小朋友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伸了手指头轻轻地戳程茵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口一个“六妹妹”叫得十分欢实。程茵开始还会回应,仪芙叫一句“六妹妹”,她就回一句“四节节”,后来发现仪芙小朋友是个人来疯,干脆闭紧嘴巴,坚决不再回应。
大顾氏在一旁看着她们闹一会儿才对二姑娘道,“仪蕖,带了妹妹去你那里玩会子罢,可不许让仪芙欺负了你六妹妹。”
柳仪蕖笑着应了声,弯腰牵了程茵的左手;柳仪芙冲大顾氏做了个鬼脸,好心情地牵了程茵的右手。姐妹俩一左一右地牵着程茵往外走。
程茵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即将成为仪芙小朋友人形玩偶的命运,恋恋不舍地回头寻找她娘,她娘温柔地对她一笑,“妞妞跟姐姐们玩去罢。”
程茵内心十分惆怅,深感前路之迷茫。聊可慰藉的是,她至少知道了自己名字应该也叫柳仪X。
柳仪蕖开年就满十岁了,大顾氏便提前半年辟了个小院子让她住了进去。明明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行事却有了主张,在大顾氏不插手的状况下,竟也将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切人事调度都按部就班,一丝不乱。自打柳仪蕖搬出了正房,有了这个小院子,柳仪芙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比去长松堂给老太爷请安的路还熟。
从大顾氏的正房到柳仪蕖的爽扶轩途中要经过一小爿花圃,圃中竟有一整块通体黛黑的千层石横卧其中,花草的掩映中依稀可辨朱砂填的“会芳”二字。此时开得最盛的当属秋菊,一簇簇姹紫嫣红的好不热闹。
柳仪芙正低了头絮絮叨叨地引诱程茵,“六妹妹闭上眼睛罢,很好顽的,有二姐姐和你四姐姐我牵着,决计不会叫你跌跤。”
说实话,程茵竟然可耻地心动了。成年人的尊严是什么?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柳仪蕖见程茵果真闭了眼,内心十分忧愁,六妹妹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得了?
柳仪芙比自己玩闭眼游戏还高兴,很有姐姐风范地小心翼翼地牵着程茵,引着她往前走,手上稳着,脚下轻快的步子却出卖了她。柳仪蕖无可奈何地瞧着仪芙雀跃的模样,“你自己淘气便罢了,如今还要带着六妹妹一起淘气。”
程茵厚着脸皮在内心疯狂点头,是的!都是四姐姐带坏的!我还是个孩子啊!不关我的事!
一闭上眼睛,人的听觉就格外灵敏,程茵在两位姐姐的引导下不辨东西地跟着往前走了一段,一阵风过,花香中夹杂着少年人嬉戏的笑声。
程茵明显地感觉到两位姐姐的脚步顿了一顿,睁开眼睛打算瞧个究竟,谁知刚睁开眼,眼前就是一花,一团物什正正砸中了她的脑门,疼倒是不怎么疼。
程茵低了头去瞧砸了她脑门的是个什么东西,一朵团团开了的绣球模样的紫菊静静地躺在她的脚下。这是怎么个意思?有谁在练飞花摘叶以伤人的功夫么?
一声轻俏的“哎呀!”引起了程茵的注意,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一身葱绿的丫头正俏生生立在花圃的尽头,十三四岁的年纪,见了她们,脚底就懊恼地跺了几下。
仪芙伸手替程茵拂去了脑袋上残留的几片花瓣,皱了鼻子就要开口,叫仪蕖拦了,她一边心疼地替程茵揉着脑门上的红印,一边转过头,淡淡地扫了那丫头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程茵从一个稚气未脱的九岁女孩儿身上看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顿时自惭形秽,自己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这份魄力。
丫头红了脸,咬着唇,仰起头,鼻孔朝天,“我是大爷身边近身伺候的!”
看她娇媚张狂,神气活现的样子,程茵一不小心就以为这“近身伺候”的“近”是负距离的意思。这样的年纪还是祖国的花朵呀!真是造孽。
正在程茵腹诽之际,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了,“玉骨!你死哪儿去了!倒要爷等你不成?”
听见这个声音,仪芙撇了撇嘴,仪蕖皱了皱眉头,只有程茵一脸茫然,这个公鸭嗓的男的是谁啊?
等他走近了一看,不过十二三的样子,比那位玉骨姑娘看起来小一点,正该是青春精神的年纪,他却一脸苍白虚浮,发怒的时候两颊泛起不正常的血气。
玉骨挨了骂也不以为意,朝姐妹三人这边努了努嘴,抱了那少年的胳膊撒痴,“爷,咱们的花球砸到人啦!”
这少年是柳家二老爷柳士沚同一个妾室生的,乃是二房的头生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柳家从老太爷这一辈数到第三辈,他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从了如字辈,叫做柳如瑄。
柳士沚从小就不学无术,成天跟外边的浮浪子弟一起斗鸡走狗,稍长一点便开始眠花宿柳,在柳如瑄现今这个年纪就将身边的丫鬟摸了个遍,十四岁的时候连庶长子都有了。
那个时候柳老太爷做官做得正起劲儿,也没工夫管他,等到回过神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个丫鬟也是有点手段,不知怎么就笼络住了见惯风月的柳士沚,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生下这个爱的结晶。
柳士沚从小就惯会甜言蜜语地笼络柳老太爷,一番功夫做下来竟然说动了柳老太爷留下这个孩子。那个时候脑子还算清楚的柳老太爷知道等孩子生下来再想寻个好人家的女儿就难了,就是一般的人家也不见得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还没进门就先有了庶长子,哪家不膈应?
虽然儿子不成器,但架不住柳老太爷就是喜欢这个能讨他欢心的二儿子,望子成龙的心是不变的,还是想着能给他寻个得力的岳家,万一儿子哪一天就成器了呢?
柳老太爷便想着趁那个丫鬟还不显怀,先给儿子把亲成了。柳士沚才能不足又私德有亏,除了一张好皮囊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了。
彼时人家相看女婿最看重的就是读书好不好,有没有做官的希望。柳老太爷再喜欢自己的二儿子也得承认,比他家条件好的人家怕是看都不会看柳士沚一眼,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次一等的人家,才名在外却又家底单薄的董氏便入了他的眼。
儿媳妇有学问可以督促自己不上进的二儿子读书,家底单薄便无倚仗,婚后即使知道了这个庶长子的存在也闹不出来,柳老太爷就遣了媒婆去说和。
那董家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的推官,朝中无人又不屑钻营,眼瞅着这辈子升官无望,在感慨一番怀才不遇之后便和老妻一起精心教养这个唯一的女儿,董氏的女红和才气都是很拿得出手的。
柳家的祖上是从龙的功臣,是跟着太祖爷打过江山的,起先太祖爷是很优待他们这些有军功的人家的,物质上、精神上乃至政治前途上都给予了特别的关照。
但是打江山跟坐江山毕竟是很不同的,乱世里军人的悍勇是利剑,到了太平年月里就成了埋藏的祸患。
乍然进了富贵温柔乡,一些人就恃宠而骄了,眼睛长在顶上,看谁都不顺眼,毕竟没有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这些人哪里来的尊荣可享?稍微一不顺心,连太祖爷也埋怨上了,没有老子当初的拥戴,你皇帝老儿能有今天?
他们忘了上边坐着的已经不是当初和他们在黄泥地里滚一遭,爬起来还能勾肩搭背撮着牙花指着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吹口哨的兄弟了。
当初一条裤衩换着穿的兄弟如今已经君临天下,天下臣民、列位臣工的眼睛都盯着,天子的威严不容侵犯。
圈地、占地、纵祸、敛财,一开始太祖爷只是口头上训诫,后来就罚俸禄,毕竟没伤他们的根本,该给的优待一样不少。
然而还是怨声四起了,再后来不怎地东宫太子突然暴毙,太祖爷以雷霆之势杀了一批军功贵族,侥幸存活的也逐渐被削去了爵位。
只有几家在太祖爷发出“治国还是要靠读书人”的慨叹时就转型督促子弟以科举入仕的人家侥幸存活了下来,并且愈发受到太祖爷的倚重。
柳家就是侥幸存活下来的其中一家,柳家祖先靠着从龙之功,广泛与书香门第建立起来姻亲关系,成功从军功贵族也转型成了诗礼世家。
柳老太爷这一支传到这一辈早就没落了,不过虽不复当年荣光,到底也比一些没有根基的人家强些,近几代也渐渐有些子孙成了气候。
柳老太爷自己是进士出身,养了三个儿子,虽然有一个童生试至今没过,但是大儿子如今任职于翰林院,小儿子也即将步入仕途,且都是进士出身。那时候虽然程茵她爹还没高中但也名声在外。
媒婆的嘴向来是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更何况柳家本来就很拿得出手,媒婆只说是给柳家老二说合,夸的却是柳家满门的青年才俊,都是前途在望的好苗子,董老太爷就动了心,他费心巴力培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要才俊才可堪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