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汉子》端翁

58、第五十八章

　　画廊一共就五个人：东方上，窦小小，经理贺子凡，两个服务员：小廖和小钟。小小跟他们处的很好，小廖小钟叫她小窦姐，向她讨教人生的经验，小小也经常帮着两个女孩子给客人端茶送水，让两个小女孩去跟男朋友约会，服务员做得有模有样的；贺子凡文质彬彬，很有绅士风度，是东方上多年的朋友，对小小很尊重，很关心，常在小小耳边夸赞东方上如何如何的好。这样的同事关系，比在奥马尔的公司好得太多，是小小希望的工作氛围。
　　每天都有三到五个不等的外国人去画廊看画，聊天，品茶，还有背着电脑去里面写东西的。客人们说话都温声细语，礼貌谦恭。
　　小小基本每个星期都有新作出炉。她在画一组关于联想的作品：为记住阿拉伯数字，那些数字在她脑中的印象，画出来是拐弯的山路，和山路两旁的风景；某个音符反映在她脑海中的实际影像，某种强烈感觉的图样，以及睡梦中的意境等等。算得上独树一帜。有几个客户对她的画作很有兴趣，买走了其中的几幅。经济收入渐渐的不错起来，小小很兴奋，越发的激励自己，要画得更好。
　　东方上说画廊的收益一片大好，超出他的预计，高兴得很，要请小小吃饭，一同庆祝贺。东方上开车载着小小去餐厅。
　　餐厅在一个深巷子的尽头，一幢深红色的三层小楼，门和窗都是古色古香的颜色和花纹。东方上引着小小上二楼。包房里，齐刷刷地坐着四个人，笑眯眯地。一对老人，看样子八十岁左右了，一对中年人，应该有五六十吧，反正现在的人，年纪都看不出来。小小一头雾水，无端地紧张起来，不知道东方上唱的哪一出。
　　东方上一手搭在小小的肩头，笑眯眯地道：“爷爷奶奶，爸妈，这位就是窦小小，既是我们画廊的翻译，又是我们的画家，画作不错哟，好几个客户都看好她的画哟。”他说着朝他的家人眨眼睛。小小没看见。小小本想鞠躬，身体僵硬得弯不下去，只是笑着，脸上两片绯红，两个酒窝在灯光下很有味道。
　　东方上接着给小小介绍：“那是我爷爷奶奶，这是我爸我妈。”
　　“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东方上的爷爷笑道。“小上经常跟我们说起你。”
　　所有人都拿眼睛瞧着小小，小小局促不安：“我叫窦小小。”
　　东方上笑起来，所有人都跟着笑。
　　“上，让窦小姐坐下来。”奶奶说道：“咱们坐着聊。”
　　小小坐下来，深深出了口气。东方上拍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
　　小小不知道为什么，很放不开，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手脚。东方上的家人，那样优雅，那样大气。她感觉自己跟他们是两个人世界的人。
　　奶奶慈祥地看着小小：“来咱们这边还习惯吧？吃的东西合不合你的口味？”
　　“还可以。”小小笑道：“这边也有我们老家的餐馆。”
　　“一个人出门在外，就怕吃的不好，别的都还可以将就，是不是？”
　　“是的。”
　　“听说你以前是老师？”东方上妈妈问。
　　“是的。”小小瞟了一眼东方上。
　　“我也是老师哟，不过退休了，教中学语文的。”上妈很热情，一笑一口白牙。
　　“那你们有共同语言了。”上爸说道：“我一直敬重教书的人，年轻的时候想当老师来着，阴差阳错的做了医生。”
　　“医生也很不错。我就想当医生，不过来不及了。”小小笑道。
　　“听小上说你家里有个奶奶，多大年纪了？身体怎么样？”爷爷问道。
　　“是，我奶奶快九十岁了，身体还不错。还帮着我爸妈做饭什么的。”
　　“哎呀，人老了老了，就是要多锻炼，住在城市里头的，每天就是做做操练练太极什么的，自己活动活动，反倒在农村呀，不用刻意的学，刻意的锻炼，每天都是运动。我就想住到乡下去，可惜没机会。乡下空气好，人少，安静，是不是？”爷爷说道。
　　“是，我们寨子里面的老人都不喜欢跟子女去城里住。他们一辈子在地里劳作惯了，进城去反而不适应。”小小稍微轻松了些。
　　“家里除了奶奶，还有几口人呢？”上爸问道。
　　“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姐姐姐夫。”
　　“很想家吧？”上妈问。
　　“嗯，有时候想。”小小笑道。东方上拍了拍她的肩头。
　　“年关让小上陪你回家过年。现在交通发达了，从这到你们家也很快的。”上爸说道。
　　“听小上说，你很不错呢，一个人出来打拼，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爷爷笑道。每次爷爷一说话，奶奶就温柔地看着他。
　　“刚来的时候，要辛苦点，后来就好多了，可能是我运气好。东方上给我的帮助也很大的。”小小看了一眼东方上，他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那一刻，她很感动，说不上来的踏实。
　　吃饭的时候，爷爷和爸爸咨询东方上画廊的经营状况，客户都是些什么人，问小小辛苦不辛苦。小小有些紧张，只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
　　上妈看出了小小的不自在，把餐桌的转盘转到小小面前：“我叫你小小可以吗？你随便吃哈，不要客气，上，给小小夹菜。”
　　小小脸微红，忙不迭道谢。东方上真的就给小小夹菜，小小越发不自在。
　　“不要拘束，其实我们一家人挺随意的，这是第一次见面，慢慢地你就知道了，我们跟你的家人是一样的。本来我们说在家里吃的，上爸说他请客，我们家人也好久没有这样聚了，尤其爷爷奶奶，所以我们决定出来吃。今后，欢迎你到家里来，我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尝尝。”上妈笑道。
　　小小只会回答“谢谢”。
　　“上妈的厨艺不是盖的哟，比外面餐厅的好吃多了。”上爸的脸跟东方上一样瘦长，笑起来，眉毛抖动：“我这一辈子都是吃他妈妈做的菜，也就这样折在她手里了。她就是如来佛。”
　　一桌子的人都笑。
　　东方上说道：“小小炒菜也不错哦，我也爱吃。”
　　“果然是我儿子。”上爸活跃起来。小小只是红脸。
　　“我们都欢迎你跟我们上到家里玩。你离家远，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奶奶说道。
　　小小点点头道：“好！”
　　“我们家也跟你们家一样，我们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爷爷说道：“我们家从来就没分过家。我们都喜欢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互照顾。小上妈妈跟他奶奶关系就跟母女似的。估计也跟你奶奶和你妈妈的关系差不多。以前小上的两个姐姐没结婚的时候，还更热闹。我们就喜欢热闹。”
　　小小点头微笑，感受到东方上一家的和睦温暖。
　　东方上爷爷奶奶很慈祥，走路的时候，爷爷搀扶着奶奶，自然的恩爱。奶奶一头银发，说话慢悠悠地，微笑着，爷爷倒很幽默，时不时抖两个笑话。父母也不像小小想象中的样子。在小小的想象中，像东方上这种男人的父母，应该是父亲严肃，不苟言笑，说话有分量，母亲高高昂着头，不正眼瞧人。东方上的父母不是，父亲虽然不像爷爷那样爱开玩笑，但是很亲切，母亲话语温柔，看向东方上父亲的眼神里，满满的爱意。他们营造的氛围是轻松随和的，真诚的。那一餐饭吃得小小莫名的有点感动，很想家，想远方的父母。
　　吃过饭，要走的时候，奶奶拉着小小的手：“记得跟小上到家里玩，我们随时欢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告诉我们，今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不要感觉孤单。”
　　小小很感动，一味的点头说好。
　　东方上妈妈扶着奶奶的肩头，朝小小微笑：“你来，我们三个一起玩牌，奶奶可爱玩牌了，对了，还有上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们，今天本来也说一起来吃饭的，后来忙就没来了，他们也很好玩，反正，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好多话题。”
　　奶奶说道：“还有两个小可爱，你是没看见，见着你准喜欢。”
　　小小点头微笑。和东方上送他们上车，看他们的车离开。小小转头问东方上：“今天这餐饭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东方上拉着小小朝他们的车走去。
　　“不对。肯定有什么意思。”她看着他，她其实是清楚的，也知道这样问多此一举，但她想要证明。
　　“因为我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再说今天是我老爹请客，替我省钱。”他微笑道。
　　“真是这样？你妈妈还让你帮我夹菜呢。”
　　“可能因为看你不好意思，怕你紧张，吃不饱呢。我妈脾气好吧？温柔吧？我妈是我最崇拜的女人，温婉大气。要生在古代，典型的大家闺秀。”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好吧，我说实话，我其实是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他立住脚，看着她。
　　小小心跳起来：“算是……什么？”
　　“女朋友。我喜欢你，小小。那天在深圳，我也说过，我喜欢你。你当时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你的顾虑。我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家人是很开明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苛刻的人家。我最自豪的就是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可以说，无论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是姐姐们姐夫们，我们家人都很好，我们是积极向上的家庭。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都尊重，都喜欢，都会跟对我一样的好。我不想你顾虑的太多，不要你有任何的思想负担。”
　　“你都是怎么跟你家人说的我？”
　　“就说你是我女朋友。”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她脸红着，假装不看他的脸。
　　“在我心里，你好像一开始就是我女朋友。”他也不看她，从她的头顶看出去，很远的地方。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好有个思想准备，至少买点礼物什么的。”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准备，自然就是最好的，我们家人不搞那一套。”东方上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没有，谢谢你。”小小看着车窗外：“这么一弄，我有点想家了。”
　　他一只手伸过来，揽着她的肩头。
　　很奇怪，她潜意识里希望着的那一刻终于来临了，可她的心里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激动得厉害，反而很平静，就像东方上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是相熟很久的朋友了，既不会有一见钟情似的小鹿乱撞，也不会有一路暗恋后忽然得到对方同样表白的眩晕。她本来那样的喜欢他，她以为她会激动得说不出话的。她想，也许是她开始变老了，也或者是曾经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她不激动，不大激动。也或者是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怕这只是个梦。她潜意识里控制着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她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望，担心东方上会看出来。她想，她或许需要的只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