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祂》诗酒田园

2、幸存者

　　“时间倒流。”忧乐瞬间睁大眼睛，“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这村子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时间混乱，难怪要封村了，不过，越是诡异的地方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祝游盯着村民，仿佛是在看猎物，忧乐饿了，他也饿了。

　　两个村民一人拖着绿毛一条腿，就要把人拖走。

　　绿毛猛然反应过来，那会那个冷冰冰的高个子男人，和村民的穿着不一样，他穿着现代装，也许他也是慕名来探险的活人。

　　“救命救命！哥，大哥，救救我啊。”他边喊边回头，身后却早就没了祝游的身影。

　　绿毛哀嚎一声，被村民拖了下去。

　　早在村民到之前，祝游就闪到了十米外的拐角处。

　　他没有出手的意思，看着村民离开，之后远远坠在三人身后。

　　“从村民穿的那身衣服来看，他们少说也有一百岁了，我看到他们偶尔会变成骷髅，在外面，他们这状态肯定属于鬼的范畴，可是在封龙村，他们却不算是完全的死人，所以你会闻到人气。”

　　“他们魂魄附着在骨架上，魂魄没有脱离身体，就不算死亡。”忧乐惊讶道，“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本事，那身体部位只要有一点保留，岂不是就可以活很久？”

　　“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这种状况肯定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这里有大餐等着你呢。”

　　“说得我都饿了。”忧乐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原本神情奄奄的她此时恢复了些精神，“虽然要回家了，但是回去之前饱餐一顿也能好的，那样我就能多活些日子了。”

　　***

　　封龙村都是歪七扭八的小胡同，四处都是土坯房，房子不是坐北朝南，而是朝东或朝西，每个房子的朝向角度都不同，歪歪扭扭，没一个是正的。

　　房子选址也是胡乱选的，完全没有规划，乱得像迷宫。

　　没有村民领路，祝游肯定找不到地方。

　　村民把绿毛关进祠堂就离开了，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说结婚要张灯结彩，新订的红棺材也准备好了，就差良辰吉时。

　　祠堂大门上挂着锁，祝游抽出一根铁丝，摆弄了一下就打开了，对于祝游来说，这种铜锁是最容易打开的。

　　绿毛靠在香案桌腿上，一脸生无可恋。

　　“说说吧，怎么回事。”祝游站在绿毛面前，他身量太高，又总是源源不断地往周围释放冷气，总给人一种压迫感。

　　绿毛仰起头，面前跟站了一尊大佛似的，压得他难受。

　　“你挡着我光了。”

　　“我背后是关着的门，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光源，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来封龙村？”

　　绿毛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身体蜷缩起来，摇头道，“我不知道。”

　　“想让我救你，还吞吞吐吐，那俩村民不错，体格健壮，配你绰绰有余，你既然不说，我就不多事了，新婚快乐。”

　　说完，祝游抬脚转身，绿毛猛地扑过来，眨眼间，祝游从原地移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绿毛扑倒在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别走，救我。”绿毛一张脸和地面亲密接触，他艰难地仰起头，看向祝游。

　　“我讨厌别人满身泥往我身上扑。”祝游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用动作赶走晦气。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人。”绿毛有些声嘶力竭。

　　绿毛年纪不大，刚二十岁，看着一件黄色卫衣，后背大咧咧的四个大字儿，世界和平，造型极其夸装。

　　现在的中二青年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祝游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可他胳膊弯着，像是抱着什么东西，绿毛看不到那东西，就觉得祝游动作特别诡异，他怀疑要么祝游是鬼，要么抱着只鬼。

　　“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东西？”绿毛颤颤巍巍地指着忧乐的方向，“你为什么总这个姿势？”

　　“个人爱好，我喜欢。”

　　祝游说完还特意伸手摸了摸忧乐的头发，这一幕在绿毛看来更加惊悚。

　　在这个恐怖的村庄，按理来说，绿毛应该是谁都信不过的。

　　可他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特别，身材高挑，面容冷峻，一身黑衣站在那就冷酷无敌，看起来格外的沉稳。

　　对，就是沉稳！这种态度怎么看怎么像世外高人。

　　绿毛神奇地对自己进行了洗脑，觉得祝游可能是来救他的救世主。

　　他尽力忽略祝游那诡异的胳膊，说起到这里的原因。

　　“我们是拍网络视频的，就我们四个一起，拍一些鬼村凶宅探险之类的发到账号上，吸引粉丝。”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说说为什么选择封龙村。”

　　祝游行走阴阳十几年，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要不是忧乐的预感指向这，他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邪祟丛生的村子。

　　“不久前，我们看到一个关于封龙村的帖子，发帖人说封龙村格局混乱，房间错落排布，其实是布的阵法，为了让活人和死人都走不出去，即使侥幸逃出去，也会横死。”

　　祝游点了点头，说道，“说对了一半，这里的格局是人鬼同居之相，困住人，护住鬼，那些鬼村民还能好好存在，就和这里的格局有关，但仅仅一个阵法，是不可能让一村子鬼活这么久的，还有其他原因。”

　　祝游自觉地给封龙村半死不活的村民取名鬼村民，他对着忧乐解释这里的情况。

　　绿毛看着祝游明显在对空气说话，他一边害怕一边想，这人怎么也不知道避嫌啊。

　　绿毛咬咬牙继续道。

　　“网友们不相信，问发帖人他怎么知道，他去过的话，怎么还活着，结果不久之后，这个帖子就更新了发帖人惨死的过程。”

　　“拍摄角度应该是他家院子里的监控，他面无表情，举止僵硬地在园子里挖坑，然后把自己埋了进入，之后拿起一把斧头，把自己的脑袋劈成两半，特别血腥，帖子在网站立刻火了。”

　　绿毛身体再次抖了起来，那血浆喷涌的画面，他想起来就双腿发抖。

　　“已经有人惨死，你们还敢来？”祝游转过头，又开始释放冷气。

　　“那个画面模糊不清，这种一般都是剪辑特效，我们也常这么干，之前去过不少凶宅，根本就没遇到过灵异事件，想着这个肯定是假的，而且热度这么高，要赶紧蹭热点。”

　　绿毛越说声音越微弱，眼睛不敢看祝游，明显心虚。

　　“现在呢，到了封龙村感受如何，你觉得自己是会死在村里还是死在村外？”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在这！”

　　祝游看了他一眼，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同伴去哪儿了。”

　　***

　　祝游的目光和声音总是很冰冷，带着一种审问的语气，绿毛不敢不回答。

　　“被塞进花轿，嫁人了。”

　　说完绿毛自己都觉得离谱，可事实就是那么回事。

　　他们到村子里的第一天住在了村长家，第二天就被告知这里要办喜事，他们还以为真有人家结婚，结果被抓进轿子里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红白喜事同一天办，新娘坐喜轿，死者乘棺，两队人马同时上路，同进蛊女祠跪拜，喜轿向东，棺材向西，喜轿落在娶亲的村民家里，棺材落在山神庙。”

　　绿毛记得很清楚，因为引路人一路上都在重复这句话，这他妈就跟一句咒语似的。

　　几人中的大黑是第一个被抓住做新娘子的，几人当时反抗了，以为是刁民行凶，结果没挣扎几下就被制服。

　　那些村民当场变成了骷髅架子，几人吓得差点尿裤子，大黑被抓进轿子，他们三个被绑着被迫观礼。

　　离开蛊女祠，他们来到了娶亲村民家。

　　“落轿之后，出来的不是大黑，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娶亲的那户高兴，村民跟着去喝酒，我和二齐、方涛逃了出来，我们往村外跑，却怎么都跑不出去，我都要疯了，封龙村也不大，每次跑到村边，转眼就到了这间祠堂门口。”

　　绿毛终于知道了，这世上还真有鬼打墙这回事。

　　祝游抬眼看了一圈这里的构造，绿毛身后是一个小案桌，其上摆着三个香炉，香炉许久未用，落了一层灰。

　　小案桌后是一张大长案桌，上面摆放着死者牌位，大约百十来个。

　　他进来之前，特意观察过这座祠堂的匾额，其上就四个大字，封龙村祠，看来这里是供奉过世村民的祠堂。

　　一个死者祠堂，一个蛊女祠，一座山神庙，百十来人的村子，供奉的东西未免多了点。

　　“之后二齐和方涛也被抓去做了‘新娘子’？”祝游问。

　　“是，方涛三天前被抓，下一个就是我了。”绿毛很绝望，封龙村走不出去，他逃不掉。

　　“你见过同伴的尸体吗？”

　　“尸体？他们变成了女孩，还活着呢，就是不记得我，我让他们逃跑，他们连话都不跟我说，跟傻了一样。”

　　绿毛既恐怖，又有点奇怪，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那个蛊女祠不知道是个什么邪门的东西，进去出来就变成女的了，这是什么变性整容技术啊，我真是服了，而且出来之后，个个变得乖巧听话。”

　　祝游眼神暗了暗，他不信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存在，既变性又变性。

　　“这个蛊女祠里，肯定藏着东西。”忧乐小手托腮，做思考状，“来之前，你不是查到资料，说其他人拜神，但封龙村崇鬼，他们世代供奉着一只厉鬼，难道蛊女就是这只厉鬼？”

　　“去看看就知道了，要真是一只几百岁的厉鬼，你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忧乐嘴角扬起，“可不是嘛，我作为一只有原则的聻（jian），没有作恶的鬼不吃，作恶仍可悔改的不吃，只有穷凶极恶的厉鬼才能吃，算起来，我吃过的恶鬼都超不过五十只，这么多年了，百年修行的还真没见过，这只厉鬼，肯定大补。”

　　“它是你的了，早晚进你的肚子里。”

　　祝游走向案桌上的牌位，村民基本姓王、墓和周，没有其他姓氏出现，可见封龙村比较排外，没有和外界通婚的习惯。

　　他在案桌上翻翻找找，把各个小抽屉全部打开。

　　“你在找什么？虽然封龙村挺变态的，可翻别人牌位不好吧。”

　　绿毛跟在祝游身后，战战兢兢地不太敢看那些东西。

　　“哦，那让他们出来打我吧。”

　　祝游手下不停，翻完案桌，又去查看四周的墙壁。

　　墙面黑漆漆的，他看了两秒，从兜里拿出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材质很硬，跟小刀片似得，漆黑的墙体很快被他挂掉一层黑漆，露出里面的画作。

　　“这、这小小的村里还藏这个东西呢？这是什么？村史吗？”

　　周正被关在这好几次了，他从来没想过墙里会藏画，主要是，这种高端操作一般得在各种大墓里才会出现，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村庄。

　　墙壁的第一幅画是一群人围着一个手持火把的圣人，圣人面前是一条作乱的黑龙。

　　第二幅画，圣人制服黑龙，将黑龙压在山下。

　　第三幅画，众人跪在圣人脚下，圣人对众人讲述着什么，这幅画还特意引出来一个小画面，画面中，人死后便骷髅，骷髅围绕圣人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众人中间。

　　而第四幅画中，没有了圣人，只有骷髅。

　　“所以封龙村真的封了一条龙？这个圣人镇压黑龙之后，还传授了他们人变骷髅，骷髅变人的办法。”

　　“真正的圣人，不会把人变成骷髅。”

　　“那龙呢？你说这里会不会真的镇压了一条龙？”绿毛是个灵异事件爱好者，但是他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真事，这是头一次。

　　头一次就这么惊险，又是鬼村又是黑龙的，他可千万别交代在这儿。

　　“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你也信。”

　　祝游记下四幅画的内容，又随手甩出一张符纸，符纸贴在墙上，变成黑漆漆的一层灰烬，掩盖了壁画。

　　***

　　“我也不太相信有龙，我们族历史那么久都没有记载过龙，这个应该是假的，圣人拿黑龙做幌子，骗这些村民的。”忧乐说道，“我们去找蛊女吧，还是蛊女真实一些。”

　　“忧乐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去蛊女祠。”

　　祝游再次对着空气说话，绿毛看着直冒冷汗。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谁说话呢？”

　　“哦，跟我妹妹。”

　　忧乐咯咯地笑起来，“我发现你一直在吓他，他是个坏人吗？”

　　“我不喜欢作死的人，尤其是作死还连累了别人。”祝游先看着忧乐，说完低头看向绿毛，“带你上山的司机被杀了，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祝游带着忧乐走出封龙村祠堂，绿毛在原地呆了片刻后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我对不起他。”绿毛脸色灰白，低着头看着地面，说话结结巴巴，“要是我能出去，我肯定补偿他。”

　　祝游停下，回头望了绿毛一眼，“一条人命，你拿什么补偿？”

　　绿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

　　去蛊女祠的路上，祝游问绿毛是否见过蛊女和山神，绿毛说没见过，蛊女祠的时候，他就被拦在了门外，山神庙倒是往里走了一段路，但也只是看到了庙门。

　　“也就是说，每次都在门外？”

　　“啊，是，估计看到了，我这会也就挂了。”

　　祝游对绿毛的回答倒是不意外，这两个地方很重要，自然不会让周正这些外乡人进去。

　　绿毛来过三次蛊女祠，对这条路记得很清楚，可当他把祝游带到目的地时，却发现这里是块空地，根本就没有什么蛊女祠。

　　“肯定是这，怎么会没有？”绿毛挠头在空地上转圈，满脸问好。

　　祝游蹲下身，摸了一把地上的土，很硬，是经过夯实的，这样的硬度上面肯定有建筑物，但是他们现在看不到那座建筑物。

　　“除了三次红白喜事，其余时间你见过蛊女祠吗？”

　　绿毛回想片刻，摇了摇头，“还真没有，难不成只有特定的时间才会出现？”

　　“蛊女祠只有办喜事的时候出现。”祝游站了起来，“看来你这场婚事，在所难免了。”

　　绿毛瞬间腿软，双手拉住祝游的胳膊，就差给他跪下了。

　　“我进去就变成女人了，我不要变女人，哥，哥！”

　　祝游冷酷一笑，说了句差点让绿毛当场过去的话。

　　“也许不是女人，是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