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祂》诗酒田园

13、身世

　　“哦，这件事很光荣吗？你看起来还怪得意的。”祝游心里无端有些沉，嘴上不自觉说了出来。

　　邪神神色不变，他的情绪一直没什么起伏，看上去总是轻松自在。
　　“得意倒不会，就是睡觉什么的没人打扰，乐得清闲。”

　　祝游突然莫名地被邪神的话刺痛了一下心脏。
　　不希望有人打扰？也包括祝游自己吗？

　　忧乐一族的族长早就安歇了，放不下的只是族人，和他这位契约人吗？

　　祝游日日供奉的邪神，可是人家根本不在乎。
　　为了转移注意力，祝游指了指周正，“你把他弄醒。”

　　“行。”邪神打了个响指，同时带着笑意看着祝游，“虽然邪神这称呼不错，但我希望你叫我原本的名字，我叫商时序。”

　　***

　　周正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还被祝游直接告知，回封龙村祠堂等着成亲。

　　“不是，哥，我不敢，我不行啊。”周正的记忆还停留在山神庙里惨死的三个同伴身上，他的朋友死了，他真的惭愧地要死，可是他有一件放不下的事。

　　“哥，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胆小怕死，可是我，我还有父母，我爸妈五十多岁了，我爸妈都是好人，在工厂里做工养活我。”

　　周正想起自己三个月前被迫下岗的爸妈更难受了，他爸妈在的不是什么正规工厂，说白了，就是私人小作坊，人家早就不想用了，看在他爸妈在厂子上班时间长了的份上，才让继续留在厂子里，做点保洁的活，现在经济不景气，厂里的领导就给辞了。
　　“我是我爸妈领养的，我亲生爸妈不要我了，把我扔了，我爸妈没孩子，把我当亲儿子养，我鬼迷心窍跑到封龙村，想着直播赚钱，还害了人，是我做错了事，我认，是我对不起他们，只是，我想活着，给我爸妈送终。”

　　周正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他从小到大挺乖的，性格虽然跳脱了点，但没惹过祸。

　　他今年大二，需要交学费，爸妈又下岗了，他看别人直播赚钱，就想着自己也做做，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养育之恩是一定要报答的，我要是有儿子肯定也像你这样想。”商时序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饶有趣味地问，“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会死呢，这不是有祝大师和我吗？实不相瞒，我比祝大师还要厉害点。”

　　周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持怀疑态度，虽然他说他是祝游的搭档，只是来的晚了，可周正觉得此人帅是帅，但是帅得不太像人，鬼里鬼气，不像好人。

　　祝游没注意商时序的话，他一直对周正的身世存疑，现在看，周正果然是被领养的。

　　祝游望着周正，“你想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吗？”

　　周正想也没想，“不想知道。”

　　“……为什么？”祝游有一大段煽情的话要说，直接被周正堵死了。

　　周正看着地面，脚踩在坚硬的土上。
　　“反正他们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要你了？”祝游一脸木然地问，周正这狗血的身世，他这狗血的脑回路。

　　“我七岁时才被领养，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孤儿院，那里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我长大后去查过我当年在的孤儿院，院长说，我是医院的医生送过来的，医生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他猜测我爸妈生下我后，就把我扔在医院了，当时医院也找很久，都没找到我爸妈。”

　　周正说着，鼻子有些红了，眼圈也染上了红色。

　　“你爸妈不是故意抛弃你。”祝游道。

　　“我不想听到他们，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反正我现在有爸妈了，我爸妈很爱我。”周正固执地说着，“当年是他们不要我，现在我也不会去找他们。”

　　祝游神色越来越木，他不打算和周正继续开展狗血对话，直接用手敲了敲笔记本。

　　笔记本没动静。

　　“这笔记本只在老烟袋家里才起作用，离开老烟袋家，里面被封的人就出不来了。”商时序解释道。

　　祝游盯着笔记本，难道是因为老烟袋专门给蛊女做衣服，他家的院子里沾染了蛊女的气息才会使得笔记本能通灵？

　　“笔记本里的人是被蛊女收进去的，老烟袋应该是用过蛊女的血或者头发之类的做链接物，才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了这台笔记本。”商时序解释道。

　　祝游没吭声，他就是不太想和商时序说话。

　　既然王孝出不来，祝游只能硬着头皮给周正讲了他的狗血身世，将在老烟袋家遇到的事全部告诉周正。

　　“不可能！怎么可能！”周正眼睛睁得老大，“我说我妈是蛊女，我爸是王孝，他们都是封龙村的人？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和封龙村有关系，就因为我和王孝长得像？长得像的人也有很多。”

　　“你说的对，长得像不能说明问题，但是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山神庙前，其中一个棺材里躺着你的人偶。”祝游望着周正，一字一顿说，“因为蛊女见过你，或许是你第一次参见红白喜事时，她就认出了你，她在想办法救你，这具人偶就是她给你做的替身，死掉的三个鬼民，就是她对王成旺的警告，她要阻止村里的这种行为，很大的原因，就是要保护你，否则，你怎么解释，她为什么偏偏这次，开始杀鬼民了呢，要知道，封龙村有人进来，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周正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是个孤儿这件事，他早就接受了，他是怨恨那个生下却抛弃他的父母，但是更多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他觉得他爸妈很好，好到让他忘记了曾经的怨恨。

　　周正此时震惊多余怨恨。
　　“你不是在编故事骗我吧。”

　　“你觉得我有这个闲情逸致？”

　　“没有，你不是这么闲的人。”周正愣头愣脑地在原地站了五秒，突然条件反射似得跳到笔记本前，“我说我爹被关在这里？”

　　“嗯，不过你暂时见不到他，等你见了蛊女之后，或许蛊女有办法把他放出来。”

　　周正抱起笔记本，嘴里絮絮叨叨，“我爸是为了救我和我妈才死的，他们的爱情真唯美。”

　　祝游看了一眼神神道道的周正，从一种情绪调到另一种情绪根本不需要缓冲时间，他的脑子不太像王孝和蛊女生出来的。

　　“我带着笔记本去，到时候就能见到我爸妈了。”周正现在非但不怕“成亲”，还希望能快点。

　　周正想去见外公外婆，祝游陪他去，忧乐被商时序派去跟着祝游，他自己则去村子里逛了逛。

　　***

　　商时序翻遍整个村子，发现活着的人就六个，除了村长和老烟袋，更夫夫妇，还有一个一把年纪还坚持种菜的老爷子和一个年迈的老婆婆。

　　这是一对老夫妻，年纪比更夫夫妇还大，这对老人家里只有馒头咸菜，那咸菜都长毛了，商时序都想直接扔了，省的老人吃了拉肚子。

　　可转念一想，扔了咸菜，他们怕是没别的吃食了。

　　一共有六个人，更夫老婆婆已经是半死半活状态，王成旺和老烟袋更不在商时序的考虑范围内，主要着重保护的就是更夫和这对种菜老爷子一家。

　　他在种菜老爷子一家身上放了点草木灰，混乱的时候，可以保住他们一命，祝游去了更夫家，想必也会设置保护措施。

　　祝游和周正在更夫家吃了饭，周正没表明身份，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王成旺等人耍花招，更何况蛊女也在掩盖他的身份，现在说出来，有害无利。

　　到了晚上，周正自己进了祠堂，他将笔记本交给祝游，毕竟他拿着肯定被老烟袋抢走。

　　祝游和商时序没在鬼民面前露面，他们藏在一颗大槐树上，祝游将封龙村红白喜事的流程告诉商时序，让他好做准备。

　　“只是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王成旺看到周正不一定会办这次的喜事。”祝游道，今天王成旺见过周正。

　　“周正一口咬定是鬼上身，他什么都不知道，王成旺会考虑，更何况他们也想见蛊女，现在村里的外来人只有你和周正，他别无选择。”

　　忧乐跑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回符纸里休息，只有祝游和商时序。

　　祝游手撑着树干，脸埋在阴影里，突然转移了话题。

　　“你真叫商时序？”

　　“有什么问题吗？”商时序好奇地问。

　　渐觉一叶惊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

　　“附庸风雅。”祝游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

　　商时序听后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得意，“是个会读书的小孩帮我取的，别看我这么帅，其实我不识字，那会你看电脑的时候，我就看不懂上面的字，只能看出第一个字长得像，我这个名字好听吧，特别配我。”

　　“名字和脸不搭。”祝游冷着脸说。

　　“那你觉得我该叫什么？”商时序来了兴趣。

　　“邪神。”

　　“也行，好歹是个神。”商时序笑呵呵地应着，望着天上的圆月，深邃的眼眸里放出异样的色彩。

　　千年了，竟然还能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