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突猛进的那些年》观火人

4、第 4 章

　　雨停之后，阿拉喀涅回到了自己的洞穴。离开的时候免不了和堵在洞口的母亲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视。然而这个厚脸皮的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感到尴尬，只是敷衍地碰了碰母亲的前肢，就大摇大摆地爬走了。

　　雌蛛看着这个仿佛在自己家一般随意的幼蛛，趴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目光随着阿拉喀涅的身影移动，直到那个圆圆的小屁股消失在了对面洞口，它才缓缓地爬回了主室。

　　刚一回到家，阿拉喀涅就因为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幕而僵在了原地。

　　从墙壁上被水浸泡的痕迹可以看出，昨天夜里的洞穴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个蓄水池。雨水把沙土和落叶冲进主室，在积水下渗后，又将那些垃圾全部留在了蛛丝上。而最糟糕的地方应该是洞穴顶部，一部分泥土从洞顶脱落，被蛛丝兜住，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下陷。如果不是蛛丝还算坚韧，估计整个洞穴在昨晚就已经塌掉了。

　　阿拉喀涅看着一片狼藉的主室，突然生出一种无从下手的混乱感。

　　然而，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房子该修还是要修的。

　　将兜住头顶的蛛丝回收之后，那些散落的泥土扑朔朔地落了一地。阿拉喀涅将碎土和淤泥推出洞穴，又把草叶和碎石都丢了出去。忙碌了一阵之后，总算是把家里的垃圾全部清理了出来。

　　而就在阿拉喀涅准备重新铺盖蛛丝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脚下的泥土似乎在轻微地颤动。

　　在她戒备的目光下，主室中央的泥土被从下方顶开，很快，一截粉嫩的东西露了出来。

　　阿拉喀涅看着还在不停蠕动的巨型蚯蚓，在疑惑的同时，用来注射毒液的尖牙已经准备就绪。虽然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软趴趴的东西，但感觉和那些软体蜗牛应该是差不多的生物。

　　不挑食的幼蛛什么都吃，更何况她为了清理主室堆积的垃圾已经消耗了太多能量，急需进食补充。

　　倒霉的蚯蚓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毫无察觉，它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下雨的时候被地下的奇怪石头堵住了道路，差点就憋死在土里，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来，却好巧不巧地闯进了一只蜘蛛的洞穴里，而且还是十分残暴的幼蛛。

　　阿拉喀涅摩擦着螯肢，以极快的速度将毒牙刺入了蚯蚓的身体里。在毒液的作用下，蚯蚓很快就痉挛着死去，然而随之也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它卡在泥土里了。

　　蚯蚓的大半部分身体还隐藏在泥土之下，如果不能及时将它拽出来，等待阿拉喀涅的就是一个不知道要腐烂多久的蚯蚓“家具”。每天都要面对一条死去的蚯蚓，这显然不符合她对洞穴的装潢要求。

　　在意识到问题的瞬间，阿拉喀涅反应迅速地咬住了蚯蚓的头，试图趁着它还没有完全僵硬，将尸体从地底拖拽出来。然而残害无辜“路人”的罪恶行径终究还是遭到了报应，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蚯蚓彻底拔出来。

　　想到自己的家被一条死去的蚯蚓霸占，阿拉喀涅累积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她生气地大叫起来，沙哑的低嘶通过曲折的洞穴传出很远，仿佛扩音喇叭一样轰击着雌蛛洞口的蛛丝，再借由震动将这种噪音传递到了雌蛛的脑海里。

　　好不容易落得个清静的雌蛛敷衍地动了动，似乎不是很想理会那个吵闹的笨小孩。然而阿拉喀涅制造的噪音并没有停止，反而大有要愈演愈烈的趋势。

　　换做是其他地方，这样的叫声无疑会引来危险的捕食者，但是在雌蛛的领地里，阿拉喀涅倒是得到了足够的自由，前提是她的母亲不会对这种扰民行为感到介意。

　　爬出洞穴的雌蛛看着不远处那对于自己来说过于狭小的洞口，缓缓地举起了前肢。

　　坚硬有力的跗爪很快就将通道拓展到足以通过的宽度，当雌蛛走到尽头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围着蚯蚓尸体转圈的笨小孩。

　　阿拉喀涅看着突然出现的母亲，在愣了片刻之后，低嘶的声音更大了，除去原本发泄般的愤怒，还多了一些戒备与抵触。那驱逐外来者的姿态太过明显，双标的行径也过于可恶，好像在几个小时之前跑到雌蛛家里躲雨的不是她一样。

　　雌蛛看着眼前这个冲着自己大叫的孩子，两根螯肢高高举起，锋利的毒牙闪烁着寒光。

　　只听“噗嗤”一声，蚯蚓露出泥土的那一小节身体被瞬间贯穿，随着螯肢的动作，卡在地里的部分被慢慢地拽了出来。

　　雌蛛将那已经微僵的蚯蚓扔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停止了嘶鸣的幼蛛，仿佛在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阿拉喀涅安静了下来，伸出前肢将蚯蚓的尸体向自己这边拖了一下，护食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个小混蛋不仅不道谢，甚至都不愿意将这条足够大的蚯蚓分给提供帮助的母亲。

　　所幸雌蛛并不在意她的种种任性，见吵闹的小孩总算消停了下来，才缓缓地从通道挤了出去，只是那庞大而又恐怖的背影似乎在隐约间透露出些许的疲惫。

　　阿拉喀涅抱着自己的午餐，直到确认母亲真的已经离开，才放下警惕开始进食。注入的消化酶很快就将蚯蚓的内部结构化成了一滩汁水，然而在嘬了一口之后，她动作迟疑地将重新软掉的蚯蚓放回了地上。

　　如果蜘蛛也有表情的话，她的八只眼睛此时应该已经拧巴在了一起。

　　“嘶嘶——！”难吃！

　　雌蛛回到自己的洞口，听着阿拉喀涅的哀嚎，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笨蛋……”
　　它嘟哝着，发出了一阵细碎的、仿佛笑声一般的低嘶。

　　值得表扬的是，虽然阿拉喀涅在建家问题上有些许的强迫症，但在食物的选择方面，她真的一点也不挑。因此，尽管那条蚯蚓的味道苦到令蛛作呕，她也还是无比艰难地全部喝完了，完全没有考虑到食物中毒之类的可能。

　　吃饱之后的阿拉喀涅安静了下来，八只眼睛盯着地上那个深邃的洞出神。那是蚯蚓钻出的洞，对她来说并不算大，也不会造成什么不便，但要是真的放在那里不管，又实在碍眼。

　　思索了一会儿，她用蛛丝在洞口潦草地铺了一层，然后用些许碎土将那个洞盖了起来。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就等于没有！

　　蚯蚓带来的麻烦总算得到了解决，当阿拉喀涅准备重新投入到洞穴的修补中时，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她就仿佛喝醉酒一般失去了平衡，趔趄着摔倒在地上。

　　在反应了片刻之后，她也意识到似乎有哪里出了问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然而此时的八条腿却像是踩到落空处一样不听使唤，东南西北各走各的，像是螃蟹一样左右摇晃。

　　挣扎无果，阿拉喀涅茫然地趴在地上，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眩晕的感觉逐渐变得强烈，当意识被困意拖拽着下坠时，她那位于头部的八只眼睛突然浮现出一抹幽蓝的光亮。

　　在梦境与现实交替的边界，沉重的身体缓缓下沉，一直坠入到地底深处。在那一片全然的黑暗与寂静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自己本身。

　　恢复清醒的阿拉喀涅环顾四周，入目所及的地方都是一样的黑暗，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她不安地用前肢摸索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栽到坑里去，但好在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托着她，那种踏空的感觉总算是消失了。

　　突然掉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阿拉喀涅一时之间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没有方向，也看不到尽头。她对这里一无所知，但并不会因此而焦虑。

　　估计一直到生出饥饿感之前，这只没心没肺的幼蛛都不会有丝毫不安。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阿拉喀涅看到了一丝光亮。

　　八轮银白的圆月静静地悬挂在天上，明明是很美的场景，但却违和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就仿佛在缓慢地靠近一般……

　　诶？

　　察觉到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阿拉喀涅看着逐渐下沉的月亮，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因为那并不是什么月亮，而是眼睛。

　　看不出本貌的巨大生物此时就在她的面前，并且还在不断靠近，这让阿拉喀涅生出了些许紧张与不安。她本能地想要逃走，但无论怎样也无法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于是，就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的行动。

　　沦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无论换做是谁估计都会焦虑，因此，年幼的蜘蛛在短暂的、迫于形势的乖巧与老实之后，不出意外地爆发了。

　　“嘶嘶——！”
　　讨厌！走开！讨厌！……

　　渺小的幼蛛对着如此庞大的怪物大叫是一个很不明智的行为，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真的停了下来。

　　见状，阿拉喀涅谨慎地后退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那八轮月亮只是待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而还没跑出多远的阿拉喀涅很快就一头栽进了看不见的深渊里，在急遽的下坠感中骤然惊醒。爬起身的她慌张地环顾四周，在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黑暗的空间之后，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对噩梦没有什么概念的小蜘蛛俨然受到了惊吓，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果断一溜烟跑进了母亲的洞穴里。

　　雌蛛看着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笨小孩，头上缓缓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嘶嘶——？”
　　这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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