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突猛进的那些年》观火人

1、第 1 章

　　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洞穴中，一只蜘蛛安静地趴在地上，而在它的身体下方，有一个白色卵包。卵包仿佛有生命一般地颤动着，没过多久，几只幼小的蜘蛛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缓缓地爬上了雌蛛的后背。

　　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之后，阿拉喀涅本能地爬到了母亲的背上，而和她一起的，还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

　　卵包中大概有一百多只幼蛛，要等它们全部孵化需要很长时间。雌蛛耐心地趴在原地，尽管这个过程漫长到无聊，但它始终一动不动，便于幼蛛更好地爬到自己身上。

　　孵化较早的阿拉喀涅则在这段时间不停地将其他小蜘蛛挤走，用八条蛛腿牢牢占据了母亲后背的最佳位置。

　　直到最后一只小蜘蛛也从卵包中钻出，雌蛛才迈开八条细长的腿移动起来。此时它的腹壁和后背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幼蛛，如此密集的程度足以令看到的人头皮发麻。

　　刚出生的幼蛛十分脆弱，淡蓝色的外骨骼甚至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到内部那鼓动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外骨骼会逐渐变硬、颜色加深，直到几个周之后，这些脆弱的小家伙才会具备基本的自保能力，然后从母亲身上离开，过上独立的生活。而在这段时间内，雌蛛不会进行捕食活动，必须忍受饥饿。

　　这已经不是雌蛛第一次照顾孩子了，富有经验的它不紧不缓地离开洞穴，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树木稀少的空窗地带。

　　在环顾了一圈之后，雌蛛一眼就看中了空地中央的光秃岩石。巨大而扁平的岩石被阳光晒得十分温暖，相比于厚重树冠下的林荫，这里有着更多的阳光，可以为无法进食的幼蛛提供能量，这也是几周内幼蛛从外界获得能量的主要方法，如果没有充足的日晒，大部分的幼蛛都将因为能量不足而陷入虚弱。

　　阿拉喀涅懒洋洋地趴在母亲背上，在晒太阳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从她孵化的洞穴到这片空地，一路上都是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那些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巨大古树仿佛支撑天空的柱子一般高耸入云，而与之相当的，是体型同样不小的昆虫们。

　　相比于其他生物，这些巨大的昆虫无疑才是这片森林的食物链顶层。就拿刚刚经过的雄鹿为例，那头鹿已经发育到了成年，但是在雌蛛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甚至是连刚孵化的幼蛛，也能与它比上一比。

　　面对这样渺小的猎物，雌蛛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很平静地路过了。倒是那头雄鹿，在看到雌蛛身上的幼蛛后，一个激灵逃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里。

　　看到这里，阿拉喀涅对自己在食物链的定位有了大致的了解，她推开一只踩过自己的幼蛛，打算平静地度过自己的新生儿期。

　　然而，她似乎有些低估了这片森林的危险程度。或许对雌蛛来讲能够被视为威胁的存在已经少之又少，但对脆弱的幼蛛来说，任何一只昆虫邻居都能轻易地杀死它们。

　　明明上一秒还是暖洋洋的一片祥和，而现在，那来自头顶的振翅声让阿拉喀涅几乎想要弃妈逃跑。她谨慎地拨开了身旁的兄弟姐妹，从雌蛛的后背爬到了相对安全的腹壁，以期躲开那只来自空中的敌人。

　　前来找事的是一只蛛蜂，被称作蛛蜂并不是因为它们和蜘蛛有什么亲缘关系，而是因为它们会以蜘蛛为食。

　　从体型来讲，雌蛛应该并不怵这些小蛛蜂，但是由于蛛蜂那恶心的寄生特性，几乎所有蜘蛛都不会愿意跟这些家伙进行“亲密接触”，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移动蜂巢，然后被体内寄生的幼虫活活吃掉。

　　雌蛛看着盘旋在头顶的蛛蜂，似乎也失去了晒太阳的兴致。它不紧不慢地往洞穴爬去，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还会紧急弹射，一下子跳出很远。

　　就这样连跑带跳的，它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洞穴，并没有给蛛蜂近身的机会。然而这样随性的跑路行为无疑给它身上的幼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阿拉喀涅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幼蛛在母亲弹射的时候被迫自由落体，于是更加拼命地扒紧了母亲的腹壁。

　　不难想象那些被遗落在原地的兄弟姐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如果运气足够好或许还能够活下来，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后，幸存的几率实在是太过渺茫。

　　蛛蜂一直尾随到洞穴口，见雌蛛回到洞内，只是盘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在开阔地带它或许还能够靠着制空权袭击雌蛛，但是到了狭窄且铺盖着蛛丝的洞穴里，猎手和猎物的关系顷刻间就会反转，具备相当智力的它并不打算用自己宝贵的性命去碰运气。

　　警报解除，阿拉喀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担心母亲和蛛蜂打起来，一旦两只巨大而凶猛的虫子滚作一团，它们这些幼蛛绝对要倒大霉。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嘶嘶”声，似乎是雌蛛在摩擦它的螯肢。那声音的含义对同为蜘蛛的阿拉喀涅来说并不难理解，她的母亲正在用一种类似嘟哝的声音说着：“杀死”、“恶心”之类的，看样子它应该很讨厌那只蛛蜂。

　　在骂完之后，雌蛛暂时歇了出门的心思，谁也不知道蛛蜂到底走没走，要是再在外面碰见一次，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孩子。

　　阿拉喀涅爬回母亲的后背，八只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外面温暖的阳光。其他小蜘蛛也和她差不多，虽然很想继续晒太阳，但这主要还是得取决于母亲的判断。

　　就这样，直到下午的时候，它们才终于享受到了一天中最后的日晒，然后很快，随着天边的那片火一般的赤红缓缓沉降，夜晚也落下了帷幕。

　　生物钟让阿拉喀涅难以入睡，其他幼蛛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夜晚本应是雌蛛捕猎的时间，然而带着一身脆皮小孩的它并没有展露出多少的捕猎欲望，仍然安静地待在洞穴里，对那些路过家门口的猎物毫无兴趣。

　　直到……

　　雌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轻轻地动了动前肢，然后缓慢地朝着洞口爬去。

　　在拐过几个弯后，借助洞外微弱的月光，能看到一只绿色的蚱蜢正在洞口的蛛丝上不停挣扎着。

　　事实上雌蛛并不依靠结网捕食，那些铺盖在洞穴墙壁上的蛛丝只是用来黏住泥土的加固装置。这样都能被洞口的蛛丝黏住，只能说这只蚱蜢实在是太倒霉了。

　　雌蛛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食物，只是在靠近猎物的时候，仍然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它观察了一会，用前肢和螯肢固定住蚱蜢，将毒液注入其体内，然后很快放开。整个捕猎过程持续不到一秒，阿拉喀涅甚至连颠簸的感觉都没有，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怜的小虫子挣扎了几下后很快就不动了，这时，雌蛛才不紧不缓地抱住猎物，将消化液注入了进去。

　　在酶的作用下，蚱蜢体内的组织被分解成液体，很快就被嘬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具变形的空壳。

　　阿拉喀涅看着正在进食的雌蛛，下意识地动了动前肢，做出捕猎的姿态。然而现在的她并没有办法像成年蜘蛛一样进食，于是只能乖乖待在母亲的背上。

　　雌蛛将猎物吸干净之后，把剩下的外壳团成一团丢了出去，又花了些时间把被蚱蜢弄乱的洞口恢复原样，最后重新回到了洞穴深处的育儿室里。

　　但是它并没有休息，反而忙碌了起来。一边用前肢开出新的“房间”，一边用蛛丝加以固定，最后还要把刨下来的碎土推出洞口，一阵忙碌过后，轻易地就把时间给打发了。

　　接近凌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雌蛛似乎很喜欢这样稍微有些潮湿的天气，干脆停下挖掘，趴在洞口看着外面淅沥沥的小雨出神，时不时还会凑近洞口的草叶喝上一点雨水。

　　阿拉喀涅对这毛毛细雨并不感冒，她只想晒个太阳，好完成她离开卵包后的第一次蜕皮。

　　幸运的是，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太久，天空很快放晴，雌蛛搓了搓头上沾到的水珠，背着幼蛛们寻找晒太阳的地方去了。

　　昨天那只蛛蜂并没有出现，期间也没有遇到别的捕食者，这对阿拉喀涅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果之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就好了，直到她蜕去稚嫩的壳，变成母亲一样强大的成年体。

　　白天的时间匆匆过去，夕阳西下，雌蛛像来时那样背着满身的幼蛛朝着洞穴的方向爬去，但突然间，它停了下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身体微微偏转，八只紫宝石般的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草丛。

　　阿拉喀涅的视野比雌蛛要高出一些，隐约能看到在绿色的草叶后面，似乎有一小块不和谐的灰色。

　　氛围一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对峙般的沉默过后，雌蛛摩擦着熬肢，发出一阵警告般的“嘶嘶”声。

　　很快，草丛抖动了两下，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矮小”的人类。

　　形容他矮小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矮小，只是对于体型庞大的雌蛛来说，即使是身高两米的巨人，也只是比幼蛛稍高一点的“小虫子”罢了。

　　穿着一身布衣的男人手握镰刀，肩上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木筐。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庞大无比的魔兽，哆嗦着将镰刀挡在了身前。

　　只不过，那把镰刀的刀刃比雌蛛腿上的倒刺还小上几分，显然也只能起到一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男人知道从草丛里走出来是一种十分冒险的行为，但他这么做并非毫无道理。

　　既然已经被发现，继续躲着肯定是死路一条。像雌蛛这样体型的魔兽，往往对普通人类不感兴趣，只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构不成威胁，很大概率会被放过。再加上对方正在照顾后代，为了保证幼蛛的安全，雌蛛通常会趋于回避，不会轻易发起攻击。

　　就像男人猜测的那样，雌蛛在看到草丛后面躲着的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后，很快就解除了攻击姿态，毫无兴趣地转身离开了。

　　阿拉喀涅看着瘫坐在地的人类，两根螯肢微微晃动，默默地衡量着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人类这种生物，但只靠感觉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强弱。

　　虽然成年蜘蛛并不屑于以人类为食，但幼年蜘蛛却是能抓到什么就吃什么。因此对人类威胁最大的，不是看起来恐怖的雌蛛，而是雌蛛背上的那些幼蛛。等到它们离开母亲独立生活，无疑会对生活在附近的人类造成灾难。

　　林间的相遇对雌蛛和阿拉喀涅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对死里逃生的约翰来说，这可真他妈是幸运的一天！

　　“我回来了！珍妮，你不知道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

　　逃回家的男人对妻子说了森林里的遭遇，把这个老实又胆小的女人吓了一跳。她连忙给丈夫倒了一碗温好的羊奶，神情慌张地掰着手指计算着。

　　“天哪！这么一看确实到了蜘蛛魔兽产卵的时候了，我们要不要向村长说明这件事。”

　　“当然要说，只是不知道今年村子里会不会组建起讨伐队，如果人数不够，又要花钱去找那些雇佣兵……”

　　约翰皱着眉头分拣木筐里的药草，不一会儿，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一年年的，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每隔几年，森林就会爆发一场兽潮，由于构成兽潮的魔兽大多都是昆虫，因此也被当地人称作“虫灾”。那些泛滥的巨型昆虫简直就如同海啸一般，将所到之处尽数摧毁。

　　人类没有办法应付已经成型的兽潮，就只能在魔兽的产卵期进入森林，尽可能地杀死相对弱小的幼虫，以此控制住魔兽的数量。

　　一开始，生活在森林外围的村民还能自发地组成讨伐队，只是人类的繁衍能力远远不及魔兽，随着牺牲的增加，村民们开始雇佣强大的雇佣兵，但高昂的雇佣费很快又变成了新的问题。约翰之所以会冒着风险深入森林采药，除了维持生计，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凑够雇佣兵的酬金。

　　“咱们这里还算好的，顶多也就是C级魔兽，听说龙谷那边都是A级往上的魔龙呢，”珍妮点起烛灯，安慰起了丈夫，“再过几年，王城那边就会派骑士团来了，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约翰看着乐观的妻子，无奈地笑了笑。

　　日子真的会越来越好吗，他不知道，但也只能这么期待着。人啊，总是要怀抱希望，才能在这艰难的世道苟延残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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