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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个木头匣子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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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侠!你们脚程快,带我一起吧!”
冯昌玉突然从空中跌下,并不是因为什么忽然出现的武功高手,而是因为这个被他自己判断为不会武功、心思全写在脸上,因而毫无威胁的小书生莫问。
莫问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力量,反应竟也十分迅捷,在冯昌玉离地的瞬间一跃而起,抱住了他的腿。
可怜冯昌玉毫无防备,被骤然增加的重量拉了下来,却好在有莫问当肉垫,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莫问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摔了个结结实实,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冒汗,却仍紧紧抱着冯昌玉的腿,眼中透露着明显的焦急,分明是一副不答应我就不撒手的架势。
见大师兄没受伤,冯淑蓉的心思又转回师弟周景明身上,催促道:“大师兄,就带上他吧,咱们快走!”
冯昌玉喝道:“走!”
话音刚落,方才还被莫问牢牢抱在怀中的腿,就如同抹了油的泥鳅一般滑了出去,莫问下意识用力抱紧,却只给了自己一个结实的拥抱。
还没来得及失落,一道无法反抗的劲力从后背传来,身子随即离了地。
莫问也曾有段日子向往江湖,对江湖故事颇有些了解。在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绝顶的轻功高手可以做到身轻如燕、瞬息千里。他本是不信的,毕竟瞬息千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此时却隐约觉得那传闻中“踏雪无痕、落地无声、身轻如燕、飘逸若风”的绝顶轻功,也许是真实存在的。眼前的冯昌玉岂不就和燕子一般,在林中穿梭自如么,再想到这人手里还拎着个成年男子,顿觉这个帮手找得好!
“谢谢”二字尚未出口,莫问就因速度太快而感到晕眩,赶忙将眼睛闭上,谁知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脚下已有了着落,忙缓了缓神,在感官回笼睁眼的同时,金属碰撞之声和一声呵斥闯入了耳朵。
“你有没有脑子,随便闯进来做什么?!”
莫问心下大喜:“白姑娘!”
“原来她姓白……”听到莫问这一声大喊,冯昌玉微微回神,见莫问还要说什么似的,忙低声制止,道:“莫兄!此时最忌分神。”
莫问听得心里直打哆嗦,好在“白姑娘”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才抚了抚怦怦乱跳的心脏,四下瞧了一眼。
莫问与冯昌玉、冯淑蓉三人正站在一处草地上,一旁是一片巨大的池塘,池塘紧挨着一座山丘。
作为自然形成的山丘湖泊来说,它们小得挺不起眼,但若是作为家中的人造景观,就大得稀奇了。而明显的人工痕迹,以及花丛草木间隐约可见的朱漆走廊,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座富贵人家的宅邸。
此处,便是谢府后花园。
在假山和池塘的相接处,大批魔教教众摆着不知名的阵法,将一男一女牢牢困在中央。男子一身青衫,手中一把长剑舞得极快,女子一身淡绯色衣衫,面对大批魔教教众,手中一柄长刀却仍未出鞘,刀鞘刀柄通体漆黑,无半点花纹装饰。
那名男子正是闻声赶来的周景明,女子便是莫问口中的“白姑娘”白霜寒。
双方斗得正酣,周景明与白霜寒虽然还未受伤,但想要突围也并不容易,魔教人多势众,若是再这样耗下去,二人极有可能要被困死在这里。
也是因为有此顾虑,白霜寒才产生了快速突围的想法。
她将近身敌人逼退之后,纵身上跃,却迎来了一旁观战的魔教堂主当空一刀,这一刀极其蛮横霸道,她毫无意外地被逼回阵中,一时恼怒,这才转头对周景明喊了那句“你有没有脑子”。
另一头,慧眼狂刀并未乘胜追击,也仅仅给冯昌玉这三个突然出现的人分了一个眼神而已,便落回了原处,继续饶有兴致地瞧着阵法中央的敌人。
战圈中,正力战魔教的周景明堪堪将身侧大刀拨开,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怒吼道:“你真不识好歹!我……”可是来帮你的!
冯昌玉心道不好。
对战中,最忌真气外泄。
果然,周景明刚一张口,手中长剑便稍显滞涩,话未说完,两柄大刀、一对峨眉刺、一把长枪和两只铁棍已朝他舞了过来,将他周身七处大穴牢牢压制,眼看要当场毙命。
“啊!”“景明!”莫问和冯昌玉、冯淑蓉三人齐呼。
冯昌玉到达此地时,见阵中二人暂时无忧,又听到阵中女子对周景明擅自闯入阵法中央十分不满,料想这阵法或许得从外部破解,便落在了阵外,与之颇有些距离,此刻陡生变故,即便是他想冲入阵中去将周景明救下,也是鞭长不及了。
谁知,三人话音未落,局势又起变化。
并未看清白霜寒是如何动作的,周景明周身六处大穴的压制已经解除,只剩右侧当胸击来的一把长枪,却也被他自己转来的剑尖适时挑了出去,下一轮攻击随即袭来,但好在眼前的危机已经解除。
“咦?”在与冯昌玉中间隔着战场的另一头,慧眼狂刀微微眯眼,仿佛兴致更浓,盯着白霜寒瞧,仿佛旁边再无他人。
冯昌玉不由皱眉,着实想不明白这魔教堂主在打什么主意,总不会是想要招揽人才吧?
慧眼狂刀的意图想不明白,眼前的阵法却还得破解。
他已经观察思忖了半晌。眼前这阵法乍看毫不起眼,甚至颇显凌乱,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其奇妙之处。
大多武林世家或名门大派,都是以某种武器见长,比如自己的师门,人人都使剑,因而各派的阵法也是靠着一种武器。而魔教教众却多是带艺入教,也不拘出身,是以武功路数和攻敌兵器各不相同,给人一种“一群毫无威胁的乌合之众”的既视感。
但若看过他们的进攻之法,只要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便完全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列阵之人训练有素,最内层的人多使短匕、峨眉刺等近身攻击的武器,稍远一些的使长剑、长刀,更远的则手持长矛、长枪等等,有些人出招奇快又方位奇特,有些人出招慢却十分准狠,有些人却忽快忽慢,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再加上这阵法变幻万方,不单将破绽减到最少,连偶尔露出的破绽也是转瞬即逝。
冯昌玉越看越对这阵法的设计之人感到钦佩,逐渐,又生出一丝寒意。眼前列阵之人的武功均算不得上乘,尚且无法将这阵法的精巧发挥到极致,否则,只怕是无人能从此逃脱了。
“别看了!西北角!”
白霜寒一声大喝,打断了冯昌玉的思绪。
经白霜寒一提醒,阵法西北角的破绽突然间就变得十分刺眼。
冯昌玉自认也能瞧出这破绽,但绝没有这么快。
破阵方式在他心中迅速成形,只是……
“唰~~~”
就在此时,白霜寒手中腰刀终于出鞘,那刀身平直细长,隐隐有些唐刀的影子,刀身竟与刀鞘、刀柄一般也是通体漆黑,看起来十分质朴,却无端给人一种凛凛寒意。
“啊!”“啊!”
随着白霜寒手腕一转,身侧两个魔教教众对于对手突然拔刀明显反应不及,立时便有两股鲜血从手臂喷出。
看到这一幕,旁观许久的慧眼狂刀哼笑一声,足尖一点,提刀翻了过去,白霜寒举刀相迎,二人登时缠斗了起来。
冯昌玉先是心中一惊,紧接着“咦”了一声。
那“白姑娘”虽然武艺出众,但毕竟年轻,又是女子,力气比之堂主这样的壮汉必然不足,更何况慧眼狂刀的武功内力均是一流,又有奇妙阵法相助,二人交手几招,她便已额间冒汗,没了方才从容不迫的模样。却没想到,她的武功好似遇强则强一般,很快便找到了克制之法,连慧眼狂刀都失去了方才轻松的神色,局势很快又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方才冯昌玉并未立即破阵,担心的便是慧眼狂刀趁自己破阵无暇他顾之时,对冯淑蓉和莫问出手,“白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这种担忧,一改先前不让对手见血的作风,骤然发力,将堂主引了过去。
没了后顾之忧,他果断足底一点,朝西北角跃去。
就在他跃起的同时,响起一声长哨。那哨声起初极轻,却突然间变得极其高亢尖锐,随着冯昌玉落地,阵法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迅速一瞧,阵法外围依旧只有冯、莫二人,心道:“哨声是从哪儿吹来的?是慧眼狂刀早就准备好了我入局后的应对?”不及细想,一把长枪和一柄大斧已经直冲面门。
他反应极快,剑尖在那长枪上一点,借力后翻出去,堪堪躲过了横砍过来的大斧,毫发无伤,不等他喘一口气,胸口左右又各刺来一剑。
此处阵法已成,已失去了最好的破阵时机,但好在破绽依旧在此,只是要费上些力气罢了。
他冷哼一声,甩剑横扫,将那两剑荡了开去,同时借势急速旋身,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将递来的长枪攻势尽数化解,朝阵中冲进了五尺。
正当他提起一口真气,准备趁势将这阵法冲散时,突闻三声急哨。
阵法随之迅速变换,不仅前路被封,周身五处大穴也被压制,除两柄长剑、一杆长枪和一柄大斧外,又多了一尾长鞭。
长鞭这种武器适用于空间开阔处的远距离攻击,因为空间狭小时不仅施展不开,还容易误伤同伴,但眼前长鞭的主人却被安排在了阵法中层,身旁均是同伴,这只能说明,持鞭之人功夫极佳。
他不敢轻敌,忙使出一招“疾风连舞”,身形上下翻飞,仿佛一只风中起舞的蝴蝶。
天山剑派的剑招以灵动轻盈见长,这一招“疾风连舞”,乃是冯昌玉师父在门派剑招的基础之上,融入了自身领悟而创造出来的高招,专克多人围攻。他第一次看到师父这一招时,顿觉惊为天人,但却一直没有遇到施展的机会,此时一施展出来,甚至连自己都有些激动。
空中仿佛平地掀起一阵疾风,众人突觉胸口一阵窒息,身形随之凝滞,冯昌玉周身压力骤减。
但长鞭主人显然未受影响,鞭子势头依旧。但冯昌玉反应极快,紧接着使出一招“幻影绕”,饶是那持鞭人反应极快,鞭尾也还是被削去一尺来长。
他这一招“幻影绕”,不仅招式极快,还招中藏招、连绵不绝。
趁着剑势,他手腕轻轻一挑,剑面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在那手持大斧壮汉的肩井一敲,大斧立时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而几乎就在斧头落地的同时,这柄长剑轻轻一转,又击中了两个拿着长剑的手腕,长剑也登时拿捏不住,“铛铛”落地。
长剑突然急转,指向最内圈中一个正围攻周景明的青年后背,却又是一阵突兀的哨声。那声音仿佛划破长空,尖锐异常,又突然急转,变得柔和起来,冯昌玉顿觉身后传来刺骨的凉意。
对手使用的计策并不诡谲,乃是常用的攻其所必救,但却十分有效。他不得不抽剑回护,击偏了一杆长枪,但又一次失去了破阵的机会。
置身于阵法之中,冯昌玉更觉它的棘手,不禁佩服慧眼狂刀竟能分神至此,牢牢把控整体局势,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其无暇他顾,或者……
但此时已顾不得多想,他冷哼一声,足底轻点,朝上一跃,堪堪避开了判官笔和长刀的前后夹击,随即翻身俯冲,使出一招“九霄飘零剑”,这一招以快打快,看似一招,实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使出好几招,也是对抗围攻的绝妙招式。
不等这招伤人,一条短了一截的长鞭忽然一卷,直朝冯昌玉持剑的手腕而去。
冯昌玉反应极快,空中一个旋身,将长鞭又削去了一截,随即又接着施展“九霄飘零剑”的剑招,长鞭主人的袖口却突然银光一闪。
方才交手中,双方全用的是正经武功招式,竟让冯昌玉忘记了眼前的对手是魔教,完全没有防备暗器,而那细如牛毛的银针还发着莹莹绿光,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的。
他赶忙抽剑,使出一招“星花护盾”,将暗器全部击落,却忽然双脚一沉,心道不好,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从空中下坠,随即两腿被铁链拉着朝左右一扯,竟是想要将他撕成两半!
他哼了一声,将全身真气灌于双腿,用力一卷,将铁链两端的壮汉从人群中拉出,发出“嘭嘭”两声,两壮汉在空中猛地一撞,竟被撞晕了过去。
冯昌玉还未来得及坐起,忽觉胸口一滞,那是一柄弯钩,下一刻,眼前又多出一双峨眉刺。
他战斗许久,本就消耗了不少真气,又刚刚将所有真气灌注于双腿,此时手中长剑回护不及,马上就要变成个缺了心脏的死瞎子。
“大师兄!”“冯大侠!”冯淑蓉和莫问齐声惊呼。
但这两声惊呼并未传到冯昌玉的耳朵,只因此时,突然响起一声“住手”,那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音量却大得骇人,莫问胸口甚至感到一阵闷痛。
原本斗得正酣的魔教教众竟就此退了开去,甚至连那马上就要刺入敌人眼睛和心脏的武器也被主人硬生生撤回。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冯昌玉却是微微一笑。
原来,竟是他急中生智,赌了一把。
这阵法不仅配合严密,还将列阵之人各自的长处也考量在内,必定花费了大量心血,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松河分坛想必并不愿为了自己这样来历不明的对手,而让列阵之人受到实质伤害,多半会尽量止损。
抱着这个不知对错的念头,他决定放弃设法躲避,而是将灌注真气的双腿一绞,想要利用这两条原本被用来困住他的长链,将场中其他不设防的对手打个非死即伤。
好在他赌对了。
冯昌玉脚腕一抖,摆脱铁链的束缚,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
尚未来得及瞧一瞧周景明二人是否受伤,便闻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