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慕容筱筱

3、晴天

　　九月中旬，嘉城市接连下了两个星期的大雨，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嘉城中学准备筹划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因为前几日下大雨，学校被迫取消了新生动员大会，因此，这次的运动会，校领导格外重视。

　　广播室里开始播放这一消息，一时间，各个楼层的学生都沸腾了，大家对运动会的举行充满了期待。

　　高一（一）班的教室里，晚自习课上，江淮正在写语文作文，他的神情散漫慵懒，手中的笔随意转动着，旁边的宋晏栩正趴着一动不动地睡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梦话。

　　班长晴天小心翼翼地走到后排，把申请表白交到了江淮手中。

　　“江淮…你要参加运动会吗，你要是参加的话，我给你加油！一定喊全场最大声音的那种！”她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然后轻轻地抿了一下唇，自然地摆了摆手。

　　江淮的眉心蹙了蹙，抬头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神情之中好像充满了不可思议。

　　笑着回复到：“晴天同学，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一脸文人书生相，怎么比得过那群特长体育生！”

　　旁边的宋晏栩，听到后，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晴天班长，别听他瞎说，他可比体育生厉害多了，谁能跑的比他快！对吧，淮哥！”

　　“哟！宋晏栩，你又在说梦话了？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他略带调笑的语气回复到。

　　“江淮，你跑步真的很厉害吗，那…那你参加吗？”晴天一脸崇拜，眼睛眨巴眨巴。
　　他转过头去，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探究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然后又把目光挪到了眼前的白纸上。

　　陈默一交完表格，便马不停蹄地去八班门口找苏栀雨，他想在运动会上大显身手，想赢得她的称赞。

　　“苏苏，苏苏，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你猜我碰着谁了？一班班长晴天，我无意间看到，江淮也报名参加了运动会，他好像要跑步！哼！宋晏栩那坏蛋果然不靠谱，跟他套路什么消息，他都不说！”李禾禾冲到教室里，兴奋地来到苏栀雨的座位旁边。

　　“真的假的，禾禾，江淮要跑步？消息可保真？”苏栀雨眼底充满了不可思议。

　　“千真万确，苏苏，我没有骗你！没想到啊，没想到，江淮要跑步，苏苏，报名！现在就报名跑步，江淮一定会注意到你的”李禾禾一脸真诚地回答道。

　　“还是不要了，禾禾，我从小到大，最讨厌跑步了，平时的体育课跑步，我都跑的很努力了，可还是最后一名。江淮肯定会觉得丢人的。”

　　“好叭，苏苏，没关系，区区江淮，不要也罢！毕竟体育不是咱强项。”李禾禾甜甜一笑，挽着她的手说道。

　　“呜…学习也不是我的强项啊……”想到这里，苏栀雨更加难过了。

　　此时，陈默突然闯进了教室里，兴冲冲地跑到苏栀雨面前。

　　“喂！笨蛋！”
　　“别叫我笨蛋！”

　　“哦！小笨蛋，那个…我要参加篮球比赛，你有兴趣来看我比赛不？”他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眼神中满是期待。

　　一时间，苏栀雨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闪躲，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报名参加比赛。

　　“嗯…那个…嗯，陈默，我报名参加了学校八百米跑步比赛，时间可能有冲突，不能去看你比赛了。对不起啊……”

　　“你要参加比赛啊，没事没事，是不是星期五下午的女子长跑比赛，可以啊，苏女士你好好比赛，我比完赛给你加油去。”陈默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头，大概是掩饰自己不自然的心跳，仍旧笑着和她说道。

　　时间好像在晴天的时候就过得格外地快，在星期五这一天，校运会如期举行。

　　正值阳光明媚，红色锦旗摆满了整个运动场，随风飘扬，张扬着无限的青春活力。

　　李禾禾参加了运动会开场仪式，她穿着蓝色的舞裙，绚丽但不算夸张，在人群中偏偏起舞宛若一朵盛开的花朵，自信又大方，与她平时忸怩的性格大不相符。

　　开幕式结束后，李禾禾换好校服后，在人群中寻找着苏栀雨，看见她正在调整衣服上的号码牌。

　　“苏苏，你真准备跑步了？佩服佩服，三千米说跑就跑啊！”

　　“禾禾，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万一跑不下去，晕倒在那儿翻白眼儿，你赶紧把我拖下去，千万别让我一个人丢人。”她一脸心事重重地看着李禾禾，不安的感觉愈发猛烈。

　　“好了，你跑不下去，就跑出跑道昂，别逞强，苏苏，我有点拖不动你啊，你这么高，不过没关系，我到时候叫上宋晏栩。你放心我俩拖你，总是绰绰有余的” 李禾禾一脸正义地回复道。

　　“禾禾，我真谢谢你……不过说正经的，记住，我的号码牌是13号…别拉错人了。”苏栀雨无地自容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委屈。

　　当金色阳光洒在广袤的运动场上，晨曦中的运动会犹如盛大的宴席，吸引着无数热情洋溢的参与者和狂热的观众。

　　“淮哥，不是不参加吗？不是文弱书生吗？”宋晏栩一脸坏笑说道。

　　“没办法，班长逼的，为了班级荣誉。”

　　“晴天？淮哥，什么狗屁荣誉，不是你想参加，谁能命令你啊！”江淮暼了宋栩一眼，那双湛黑的眸子注视着他，沉静，清冷，让人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难辨深浅。江淮低下头自顾自地整理胸前的号码牌，一言不发。

　　长跑比赛准备开始了，运动员们身着运动装束，步履轻盈有力，开始有序入场。

　　江淮是在上午比赛的，在那些入场的人群中，苏栀雨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台只定焦了他的相机。周围的人都是虚化的，唯独他，那样挺拔而又清晰。

　　江淮穿着一件白色长恤，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微分碎盖的头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神情间冷漠淡然，冰冷又没有温度，嘴角自然地微笑着。整个人高挑又俊逸，充满了神气。

　　他在跑道上蓄势待发，眼神中充斥着几分坚定，苏栀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认真的他。

　　枪声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只见他如同一匹飞奔出去的野马，敏捷快速，步伐有力。在运动场上显得格外靓眼。
　　奔跑在阳光下的少年，仿佛全身染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晕，耀眼又夺目，成为了场内的焦点。他挥洒着汗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有节奏地挥动着。

　　操场上热闹沸腾着，只有苏栀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仿佛操场上所有的风景都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化身。

　　此时，一个身穿校服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顶着可爱的蘑菇头，刘海上别着可爱的兔子发卡，悄悄地溜进内场，跟随着江淮的身影，偷偷地跑了起来。她躲过密集的人群，大声地喊着：“江淮！加油！我相信你！”
　　“……”
　　江淮好像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声音，他用余光一撇，注意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用小手有节奏地挥动着，鼓足了力气向前奔跑，有点可爱。

　　江淮点头示意，冥冥之中或许是有了陪伴他的人。他一时间充满了力量，加快了步伐，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红色的腰带缠身，比赛结束。周围欢呼声雷动，晴天也停下了她的步伐，她是和江淮一同冲到终点的。

　　苏栀雨提前离开了观众席，她提前准备了瓶温水，想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去给江淮送水。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有人会提前一步给江淮送水。

　　冲过终点后，江淮喘息了几下，对于这种长跑比赛，他不在话下，来回走动放松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手，脸上扬起了一抹肆意的笑，回身同时，随手往后抓了下额前的头发，眉眼间是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可以啊，淮哥！果然没看错你。给你，喝水。”晴天将手中的水递给了他。

　　“承蒙班长厚爱，你也很厉害，跑了这么久。”

　　“哪有，我最后一圈才跟你跑的，怕你坚持不下来。”晴天微微笑着，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地说着。

　　“其实，我还挺厉害的。”他嘀咕道。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阳光无限拉长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柔和的阳光，映得他的五官立体分明，与此同时，苏栀雨看见了他眼角眉梢的那抹笑意，长眸里熠熠发光，那是他毫不掩饰的开心。

　　苏栀雨拿着手中的水，看向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发愣。

　　顺着太阳照进来的方向，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一整个被光包围的他。
　　越走越远…

　　她故意向前走，其实回头看了很久。
　　再抬头看向耀眼的太阳时，她忽然觉得诺大的晴天，好像正下起了一场雨。

　　这场雨下得极大……大到她来不及躲雨就被淋湿。

　　可是…晴天为什么会下起一场大雨。

　　“想什么呢，老远就看到你在这一动不动。”陈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跳到她的面前说道。

　　“没什么…晒太阳呢。”

　　陈默把一大袋零食递在她手中，里面有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派。

　　“诺！给你，好好补充能量，不过不想吃零食的话，我中午请你吃饭，去学校外面下馆子，怎么样？姑奶奶…答应吧！就给个面子。”

　　“好吧，陈默，那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了，对了，可以叫上禾禾吗？”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苏栀雨俏皮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快去叫上你那个小跟班。”
　　苏栀雨腼腆地笑了，她一笑，嘴角处就会出现酒窝。

　　下午的女子长跑比赛拉开帷幕，苏栀雨神情紧张地站在跑道上，她期待江淮会在终点的地方等她，这样仿佛在跑步的过程中，就不会感觉到太累。

　　三千米的赛道边，是热情高涨的观众与静默的茵茵绿草，是震耳的加油声，是落了一地的金光与交错的人影。

　　刚跑过八百米的地方，苏栀雨就感到莫名的压力，对手一个个超越她而上。她渐渐放慢了脚步，开始有些吃力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报名参加这场比赛了，因为她真的坚持不下来。

　　要是往常，她跑不动就一定会停下来。但看着观众席上的禾禾正在为自己加油，苏栀雨觉得自己不能气馁，又鼓足干劲向前跑去。

　　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陷入了无穷的怪圈。她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汗水开始浸湿了头发，她也顾不上整理。

　　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气息开始越来越喘，步伐变得愈发沉重，她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只能感觉到终点遥不可及。

　　“喂！宋晏栩，看着没，那个穿粉色运动服，高高瘦瘦的女孩，她前面衣服上挂着13号。要是她一会跑不动了，你过去在那边接她一下。”坐在观众席上的李禾禾，手指向了操场中间。

　　“哪个？看不见。凭什么，李禾禾，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宋晏栩反驳道。

　　“当我求你，总可以了吧！这么点小事，不会不答应吧，宋晏栩，你可真小气！”

　　苏栀雨跑过了最后一个弯道，迎着骄阳，恍惚间她好像看到站在终点的江淮，只是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她看的不太真切。

　　他真的会在终点等她吗？不会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想再快一点，跑的再快一点。

　　她的脸上开始有些煞白，步伐越来越沉重，力气逐渐耗尽，仓促的呼吸提醒着她要快点结束这场比赛。

　　她望向了终点，还有很远的距离。终于，再也坚持不动了，转头朝着草坪的方向倒去。

　　在过道的宋晏栩提前从观众席退场，寻找那个“13”号身影，忽然，操场上的人群开始躁动。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比赛还没有结束，他凑上前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转身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苏栀雨。

　　“粉色衣服，粉色衣服…我去，13号，不是吧，真让李禾禾说准了…她可真乌鸦嘴。”

　　宋晏栩上前，想看的更清晰一点，扶起倒在地上的苏栀雨，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宋晏栩的出现，遮挡住了热烈的太阳光，形成了一小片的阴影，苏栀雨朦胧地睁了一下眼睛。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江淮，她没有看错。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可我还没跑到终点呢！”她伸手想要去拉那人的衣角，却没有一丝力气，刚要伸手又重重地砸了下去。不小心落到了宋晏栩的手中，突然想说什么，但没再开口，她的脑袋有些发晕，不可控制地再次晕倒过去。

　　宋晏栩的手上，也许是忽然感到一种不知名的力度，他回头看了一眼，霎时间耳朵漫上一抹血色，有点发烫。他虽然经常和李禾禾打闹，但心里仍旧感到不好意思。他有些不知所措，转身轻咳了一下，正了身。

　　宋晏栩一动不动地趴坐在原地，李禾禾匆忙地从观众席离开，周围依旧是同学们嘈杂的吵闹声。

　　比赛已经结束了，陈默看着迟迟未到终点的苏栀雨，心里开始愈发不安，原本他全程都盯着她跑，想在终点陪她一起喝彩，没想到人群一鼓动，苏栀雨转眼在跑道上就消失了。

　　他从终点的位置折返到人群中去寻找，才知道刚刚有学生晕倒的事，有几个同学已经去叫老师了。

　　300米的距离，他从操场这头跑到了那头，穿过嘈杂的人流。看见在地上，脸色有些发白的苏栀雨，他一把从宋晏栩手中，抱起了苏栀雨。

　　“还等什么老师，赶紧送到医务室去啊！”

　　陈默跑的极其稳重，生怕怀里的人感到颠簸。好像刚刚那个着急的的人不是他。

　　他低头看向了怀里的人，眼里满是温柔，她的眼眸沉沉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有几颗泪滴，视线慢慢往下移动。那张漂亮的嘴唇上，因为跑步有些干涩起皮。

　　他低头看了她很久，瞳孔的颜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加深，闪过一丝破土而出的欲望。

　　突然感到一丝热意，喉结上下的滚动了两下，然后垂下眼眸，遮掩了眼底的炙热，下颚绷得紧紧地，手臂愈发僵硬，气息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

　　他想，如果不是她紧紧闭着的眼眸，他一定不敢这样看她。

　　她的呼吸和体温都靠近了他，他故作镇定，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看着她，又怕是对她的亵渎，抬头向医务室快步走去。

　　他强撑着走到了医务室，连忙把苏栀雨放到床上，看着医务老师走进来的那一刻，才安下心来。

　　陈默走出医务室后，忽然感觉手里仿佛还有她的余温，他有些贪恋那些温度，嘴角吃愣一笑不自觉地张了张手。无处安放……

　　“陈默，你不是要比赛吗？怎么在这儿，怎么样了，苏苏怎么样了？”李禾禾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我…我没参加，对了…她没什么大事，医生说需要静养休息一段时间。”

　　“陈默，你声音怎么了？”

　　“哎…？陈默，你去哪？”

　　“嗯…我去买点零食，她醒了要吃。”

　　“喂！我带了零食，陈…”

　　　话还没说完，陈默就已经跑远了。

　　“不够！我再去买点！”

　　一缕一缕的阳光透过树叶散落向大地，斑驳的树影圈圈点点，这样好的天气里，适合跑步，适合暗恋…适合错过一场篮球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