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十年》袁与年

8、熟悉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黎知韫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身后那桌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情侣还在聊，从对话听来似乎是女生生日，男生在纸巾盒里藏了送给她的礼物。
　　女生激动的尖叫此刻听来也没那么刺耳，黎知韫悠闲地看着锅底一点点煮沸，在心底默默送出了一句生日快乐。

　　不到二十分钟，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知韫抬头看向他，莫名“扑哧”笑了出来。
　　并没有什么逗趣的地方，只是突然开心到想笑。

　　许孟宽在她对面落座：“来得还算及时吗？”
　　“来得刚刚好。”黎知韫朝他竖起拇指，“锅刚煮开没多久。”

　　许孟宽脱下外套，内里是件深灰色的棒针毛衣，比上次更为休闲的宽松款式，看起来格外温暖。
　　他慢条斯理地烫着碗筷，随口道：“怎么点了这么多？”

　　黎知韫：“……因为划算。”
　　出于尴尬，她的声音很小。
　　许孟宽没听清，抬头淡淡瞥她一眼：“什么？”

　　“因为划算。”黎知韫抬手一指，“如果点单人餐，就只有这么几道菜，锅底也只有四分之一，但如果加五十块换成双人餐，有这么一大桌呢！”
　　说到最后，她都有些激动了。
　　果然，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还会选择点双人餐。

　　许孟宽停住手上的动作，饶有兴味地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嘴角噙着笑意。

　　见他没说话，黎知韫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吐槽我。”
　　“没有。”许孟宽说，“如果是我，可能也会选双人餐。”
　　“对吧对吧，如果只有单人餐活动就算了，都告诉我有更好的选择了，哪怕在我的能力范围外，也怎么都没办法退而求其次。”

　　许孟宽注视着她，笑意渐息，良久认真地“嗯”了一声。
　　这般专注的神情，好像她一不小心说出了什么惊天大哲理似的。

　　黎知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灌了一大口酸梅汁。
　　一口透心凉后，她被热气蒸腾到晕乎乎的头脑冷静下来，弱弱开口：“那个……你想吃冷面吗？”
　　刚刚看斜对面那桌端上的冷面，好像真的很好吃，但碗也是真的大。

　　“点吧。”许孟宽说，“吃不完还有我。”

　　黎知韫一边迫不及待地扫码加菜，一边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想到这里，她抬眼飞速扫了他一眼，被他捉了个正着后，又一秒装傻低头。

　　许孟宽放松地微倚在沙发座上，看对面的姑娘眼神飞来又飞去，被发现后，双唇尴尬地抿起，一脑门砸向手机屏。
　　大概是高二的一个课间，她和班里某个男生聊天，不小心说错了话，也是尴尬到一头砸上课桌。
　　一晃十载，她仍是记忆里那般鲜活生动的模样。

　　一顿火锅，吃得黎知韫很是心满意足。
　　两人顺利践行了光盘行动，想尝的也都尝了，冷面确实好吃，那个女生果然很有品位。

　　在离开商场的直梯上，吃饱喝足的黎知韫犯起了饭晕，微眯起眼冲着许孟宽乐，声音因为困倦拖得长长的：
　　“我们怎么没有早点遇见呢，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吃这家火锅吗。上次吃还是和范诗恬一起，哦不对，应该是公司聚餐，啊，我最讨厌公司聚餐了，感觉好像在加班……”

　　许孟宽津津有味地听她念叨。
　　只是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也要闭不闭，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眼看她晃晃悠悠的好似随时要摔倒，许孟宽下意识抬手，想扶上她肩膀。

　　“叮”。
　　电梯停在一楼的那一顿，似乎把她给震清醒了。
　　黎知韫如梦初醒地睁大眼，迈步向外走去，没两步回过头，看着还在电梯里的许孟宽：“不走吗？”
　　“来了。”许孟宽说着，将右手抄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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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居家办公，其实只持续了一天。当天晚上，老板便在群里通知翌日正常返工。
　　接到消息时是夜里十一点多，老板大概在外喝酒正酣，突然一拍脑袋做出了决定，字都打错了两回，连撤两次才发出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怪亲力亲为的。
　　好在做设计的没有不熬夜的，消息一出，大家第一时间在下面回复“收到”，黎知韫也面无表情地跟了一条。

　　放下手机，黎知韫抬头望向被暂停的电影画面。
　　这是部有些小众的瑞典电影，评分并不是很高，不过在业内群里，有人说它的造型场景布置得很漂亮，做设计的看了大有裨益。
　　于是，大半夜不想睡觉的黎知韫，才会翻出它打发时间。

　　明明刚吃完火锅困得要死，但大概是回家几步路的冷风给她吹清醒了，以至于一到家，她的头脑变得过分活跃。
　　想东想西什么都想，就是不想睡觉，以及着重想许孟宽。

　　这很不好。
　　遥想当年，追求她的人可是大把。只是那时候她心高气傲，觉得做一个对谁都不负责的“渣女”非常帅气，人生偶像是《粉红女郎》里的万人迷。
　　甭管哪个男生，对她来说都是过目就忘，什么白天想夜里梦根本不存在。
　　只是最后，万人迷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黎知韫晃晃脑袋，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电影看到凌晨一点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被迫早起的她变成了一具游魂。
　　游荡到卫生间，游荡到厨房，游荡到电梯。
　　电梯里的女生被她这副双眼无神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往角落缩去。
　　黎知韫好心地转了个身背对她，看着电梯门一点点阖上。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再度打开。
　　站在门口的黎知韫闷头向外走，发现怎么走都是一片昏暗时，才茫然抬头——
　　刚刚她似乎忘了按楼层，就这么和人下到了地下车库。
　　熬夜人会变傻一点不假。

　　黎知韫忙回过头去，扭一半又忍不住转回来。
　　说起地下车库……许孟宽的车还在吗？
　　那天回家时，她记得他的车停得离那部电梯不远。

　　她的目光不断搜寻着，最终定格在了其中一部。
　　看来他还没开走。
　　雪夜救命的恩情，让她看这部车怎么看怎么可爱。

　　黎知韫下意识上前，想要凑近些去看——
　　下一秒，奥迪的车灯猝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