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十年》袁与年

7、火锅

　　很久之前黎知韫看过一部电影，是部非常有小资情调的爱情文艺片，电影里有句台词说，如果你对一个陌生人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其实你们已经在之前擦肩而过了千万次。
　　她和许孟宽交集太浅，又这么多年没见，昨晚重逢时，他对她而言确实像是陌生人的存在。
　　但是现在，这个“陌生人”在她的脑海里未免出现得太频繁了。

　　黎知韫倚靠在窗边，摸出手机，点开了许孟宽的名片。
　　他的微信昵称是“lene”，分明是个女性名。
　　加错了吗？
　　但昨晚是他扫的自己，不至于啊。

　　黎知韫没多在意，顺势戳进了朋友圈。
　　他的背景是一片茫茫的雪夜，城市里的背景，像素略显模糊，好像有些年头了。

　　“还是这种程度的雪好啊……”黎知韫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盐粒大小的雪花，落在肩头下一秒就没了影，堆不起什么成气候的雪堆，只能在树顶蒙上一层头纱。
　　那时候韩剧风靡，初雪在少女心中总有着特别的意味，十六七的姑娘们穿着牛角扣大衣，围着枣红的针织围巾，头顶一层薄雪，仿佛瞬间化身成了韩剧女主角。
　　意境有了，氛围有了，一夜过后城市又恢复了原样，好似大梦初醒。不至于留下一地泥泞和砖地上看不清的薄冰，把属于初雪的浪漫摔个干干净净。

　　再往下翻，许孟宽不常发朋友圈，基本只在每年春节送出一句惯例的祝福。
　　最新的日常动态还是年初去了海洋馆，黎知韫点开那条视频，独属于海洋馆的暗蓝色灯光下，有一只辨不出品种的鱼在来回游弋。
　　在画面一角，能隐约看见别的鱼缸旁驻足着许多围观人群，而他拍的这条鱼没有漂亮的花纹，没有特别的造型，平平无奇到似乎只留在了他的镜头里。
　　鱼儿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围在面前，它只是不停地游啊游，游啊游，由东向西，由西向东，一刻不停。

　　为什么要拍这只鱼呢？
　　黎知韫望着玻璃缸倒影上，他举着手机的模糊轮廓。
　　你也是一尾无人观赏的、孤单的鱼吗？

　　顶上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通知，来自工作群，问她什么时候交某个客户的新一版方案。
　　对哦，今天只是居家办公，并不是放假。
　　黎知韫拍拍脑门，回身往书房走，比起研究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工作更实在。

　　居家办公除了不用通勤，并不比在公司工作好多少。
　　公司好歹暖气充足，而卧室的空调热风根本吹不到书房，黎知韫浑身贴了八个暖宝宝，怀里抱一个热水袋，也不妨碍她敲了半天键盘的手仍是冰凉。

　　“据说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人，其实最重感情了。”
　　她想起高中在杂志上看到的鬼扯。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自己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大火炉。

　　同一套方案修修又改改，再接上几通不说人话的电话，又跟进了几户已经开工人家的进度，等黎知韫从电脑前猛地抬起头来，屋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没有到点就点外卖的同事，她连午饭都忘了吃，只装了几只小饺子的胃这会儿饿得厉害。

　　【昌瑞新鹏设计黎知韫：好的赵老板，今晚我就帮您改，最迟在下周一把新方案交给您。】
　　敲下回车键，黎知韫一按熄屏起身。今晚改个屁啦，来来回回改了快一个月，那点设计费，算算时薪还不如去楼下快餐店炸薯条。

　　黎知韫一路来到厨房，对着冰箱看了一转又一转。
　　明明上午买了不少吃的，但多是随意对付一餐的速食。今天从早到晚忙了一天，连午饭都忘了吃，如果还吃这种东西，她会觉得好委屈自己。
　　那就出门吃顿好的吧。

　　说是吃顿好的，其实只是来到了家附近商场的美食层。
　　暴雪的余威未过，商场里人不是很多，往日总是在门口大排长龙的火锅店难得冷清。
　　在这种天气，最适合来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了。

　　店外没有人排队，但店里的位置已经坐了七七八八，服务员领着她来到一处二人小桌，为她斟上茶水后，便留她独自一人扫码自助点单。
　　黎知韫翻着五花八门的菜单，什么都想吃，又觉得什么都吃不完。

　　在她这桌的斜对面，正坐着一对情侣，两人暂时挪到了一侧，头抵着头看菜单。
　　“听说他家的冷面很好吃哦，但是这个天吃会不会很冷啊，而且这么一大盆好怕我吃不下哦……”女生苦恼道。
　　男生抬手在屏幕上按了一下：“想吃就点呗，反正每次最后都是我兜底。”
　　女生原本皱起的小脸一下子绽成了花，扭头亲了一下男生脸颊：“辛苦宝贝啦！”

　　大庭广众的亲什么嘴啊。
　　黎知韫板着脸将脑袋移向另一侧。
　　——然后就看见，服务员领着又一对情侣来到了旁边的空桌。

　　女生穿着无法御寒的薄毛衣和短裙，外面披着的不合风格的大羽绒服，显然来自旁边这位冷到抱臂的男生。
　　店里的暖气很充足，当女生落座打算脱下外套时，男生还关切道：“马上就脱会不会冷啊，别感冒了宝贝。”

　　你的宝贝不会感冒，我看大哥你是快感冒了。
　　黎知韫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决定再也不乱张望了。
　　就算如此，也阻拦不了自她背后，传来一对陌生且甜蜜的男声女声。

　　她这是被情侣包围了吗？
　　如果翻翻黄历，上面一定写着单身人士不宜出门。

　　服务员看她久久未下单，拿着宣传单微笑上前介绍：“我们家现在有活动哦，您看这个单人套餐只要98，里面有一个1/4格任选锅底，还有……”
　　服务员热烈地介绍着这份单人餐，黎知韫的目光却全被旁边的双人餐吸引了。
　　只贵了50块，包含的内容却比单人餐翻了一倍还不止。
　　凭什么一个人就要吃这种又贵又少的东西，黎知韫很不爽。

　　“给我来份这个吧。”黎知韫点了点旁边的双人餐。
　　服务员一愣：“您还有朋友要来吗？”
　　“没有。”
　　“这个您一个人可能吃不下哦。”服务员好心地劝道。
　　“没关系，就来这个吧。”

　　等待菜品上来的时间，黎知韫百无聊赖地托腮发呆，周围的三对情侣相谈甚欢，声音全飘到了坐在中间的她这处。
　　他们聊得有多热闹，便衬得这处有多冷清。
　　远处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响起，张楚半念半唱着：“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可耻什么，自立自强有什么可耻的。
　　——这位先生或者女士，能不能快点接起你的电话。
　　——别唱啦！
　　黎知韫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正端着锅底上前的服务员吓了一跳：“女士，麻烦让一下，小心烫到你。”
　　黎知韫郁闷地马上抬起头，看见面前出现了三个人，一个端着锅底，两个推着小车，菜品瞬间摆满了一桌。

　　这何止是吃不完。
　　黎知韫本来计划着打包，但看起来就算打包回去也吃不完。
　　这下她傻眼了。

　　面对这般盛景，黎知韫习惯性拿起手机想和范诗恬求助。
　　点开微信，目光却不受控移到了已经被挤到最下方的许孟宽。
　　范诗恬除了吐槽她几句，也不能飞来昌瑞陪她吃。
　　眼下唯一能帮忙的，似乎只剩许孟宽了。

　　节约粮食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就当是感谢他送自己回家？
　　虽然餐都点好了，颇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昌瑞新鹏设计黎知韫：江湖救急！】

　　黎知韫还在思考下一句该怎么措辞时，那边居然直接甩了通电话过来。
　　许孟宽：“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我在……”对方这么严肃，倒惹得黎知韫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在万象城五楼的火锅店，不小心点多了……”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轻笑了两声。
　　声音透过电波沙沙的，像有把小刷子在搔她的心。
　　“好。”许孟宽说，“我马上来救你。”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用自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