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苍鹰欲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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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我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种带有感情的眼神，在这真真切切的末日尽头，仿佛看到了对方的前生今世。
按说此刻的我的心境用万念俱灰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可是，在这样的时刻，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人有种不能不看他的气场与魄力。
他死死的盯着我，没有说话，似乎我如果不说话，他会一直这样盯下去，这种眼光莫名地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一次与父皇围猎时遇到的猎豹，沉默的，隐忍的，利而不露。
白日如璧，慕兰若纱，他背对着丙火似乎在问我为何泫然欲泣，奈何心悲未央。
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站在已沦陷的焉国王都的御花园里。
他微低着头，注视着我，金丝头冠，冠檐上仰，上缀朱纬，袖端熏貂，爽朗清举。眼烂烂如岩下电，怀肃肃如松下风。在瞥见腰扣上那苍鹰纹饰之前，我一定会称赞此人貔貅临座，玉树蒹葭。可是----
苍鹰乃大业神物，唯嫡系王室成员可饰！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临危不惧，轻裘缓带的王者，但是，心却从未有像此刻般畏惧颤抖，弹跳欲出，半刻前，还觉得自己生无可恋，死有何惧，可是，这人的灼灼目光与深沉威仪却让我如此紧张不安，他是····他是····
只手灭了焉国，野心勃勃心机叵测的业国最优秀的王子-----太子明湛！
我掐了掐手心，内心期盼着来阵凉风吹干我额上的汗珠，更期盼神志能够快点镇定，可就在这时，眼前这个黑袍金带的人开口了：
“焉王陛下，三年未见，一向可好？”
一直以来，作为一个王，我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神情，掩饰内心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刚才的惊惧与紧张绝对已经落入了明湛的眼里，而他刚才的声音却不像传言中的那样低沉暗哑，却十分好听，事实上，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甚至可能有种珠玉盈耳的错觉。等我从对声音的惊愕中缓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在提醒我，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业太子？印象中，那个坐在贵宾席的风流太子似乎是个俊美气盛的少年，当年结婚时我和若霞敬酒到那桌时，他似乎有点奇怪，一直盯着若霞的衣服看，然后又莫名地忘了喝手中的酒，我当时心中隐隐还有点不快，这种不快，相信每个拥有娇妻的男人都能懂。想到这里我越发糊涂了，总觉得眼前这人跟那时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有一点却没变-----还是一样的让人不舒服。
“久别重逢，太子殿下愈发神采照人了，只不知，对我宁京，哦，不，对我焉王宫的些微陋景还满意否？”
他轻轻一笑，瞬间光华夺人，凤目斜睨，嘴角勾起：“满意，不能再满意了，瑶荫城佳境如画，焉王更是倾国之姿。”
我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急着问我心中最想问的话：
“太子好手段，居然能买通寡人身边最亲近的侍奴，只不知莫非连寡人最后一刻会于何处了断你竟也能算出来吗？”
“算的出来，怎么算不出来？”他眼里露出一丝不屑，突然不再看我，弯下身来抚上一株柔弱的白色慕兰，“好花，好景，大焉王宫最美的花园---慕兰花圃，天下却知者甚少。”
“两代焉王心中最脆弱的角落，埋葬了两个美人寂寞的青春。”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我，明明是若有所思却又恍恍惚惚，仿佛不是在和我说话，连我都有点被他的沉默所感染，却又转瞬恢复清明，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吐出一句话：
“那是最真最美的梦，却又是最苦最涩的痛。”
听了这话，我的心中莫名地想哭，可是，胸中却是莫名地烦躁，或许也是恐惧，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上一个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丑陋不堪的伤疤被人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揭开，心上最柔嫩的一块肉被人毫不留情地重重碾过一般。你恨那个一针见血的人，恨他如此不留情面，恨他是个陌生人却又如此多管闲事，更何况这个陌生人摧毁了你的家园，蹂躏了你的故国。不仅如此，他的语调，他的自以为风雅的措辞，他的自以为什么都了解的姿态，无不让我觉得厌恶，这似乎又与亡国之恨无关，总之，我觉得此刻有话不吐不快，有火不得不泄：
“好，很好，太子殿下果然好手段。只是，以大业的兵力完全用不着使用计谋瑶荫城便以指日可下，我李丹自知无德无能挽焉国于危澜，可是为何，为何在最终还要··还要···”说到最后，我居然口不能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明明是自己稚嫩无知，却像小孩子一样怪对方耍诈，难道还想耍赖不认账吗？
或许是此刻我的表情太过难看，对方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纵容我一般：
“你是怪我···不，怪杜安伤了你的心吗？杜安，他---”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寻找着措辞。
“他这样做或许··或许也有他的原因。”
我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这种无力的辩解根本毫无必要。或许一个有野心的人就是像眼前这位业国太子一样，深藏不露，暗布玄机。他究竟对我焉国有多渴望，可以让他布下这么多暗棋，或许从三年前，不，或许更久以前，他就在一点一滴地收集着各路密报，才得以让他，对于千里之外的焉王宫了如指掌，于我，他是个陌生人；于他，我却可能比他业国的兄弟姐妹更熟悉。他的确是个英明的储君，可是，即使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智慧与判断，杜安也不能···也不能这样对我，这样对焉国····想到这里，我冷笑一声：
“有原因又如何，太子不必对我多加解释，李丹已是亡国之君，要杀要剐任尔处置。”
他似乎丝毫没有听进我的话，自顾自地问我：“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是不是你已经自我了断了？”
我愣了一下，愕然发现似乎已忘了自己刚才但求速死的愿望，只好别扭地答道：“这不关你的事。”
明湛又笑了：“这当然关我的事，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
其实，明湛笑起来居然不难看，似乎还有股子清俊明媚昳丽多情的味道，可是，太傅曾说过，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父王也曾说过，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明湛笑起来的时候的确会让人放松对他的警惕，甚至有一片亲近之心，可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却总觉得暗伏危机。
他说：“焉国并未亡国，只不过你的确不再是国君了。”
我正待开口相问，却冷不防被明湛点了什么穴道，然后只觉天昏地暗，精神涣散，周围景物移位，似乎被什么人抱着赶往何处，即使如此，瞬间脑中却还记得四周是慕兰花的香气，还想着要摘一朵带走，带到那不知名的远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苍鹰欲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