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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插播一个番外 ...
我因为虐杀一个人被判了二十年缓刑。
其实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挑剔的,更何况枫山监狱环境也挺好,白吃白喝二十年,顶多干干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没有碰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的话。
“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放风的时间不算短,我端着杯水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打量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的花。
嗯……不是玫瑰花,但也依旧令人不太舒服。
我刚站起来一脚把小红花踩烂在脚底,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头看去,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手臂上纹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图案,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喊我?”我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水,朝他们笑了笑。毕竟是日后二十年朝夕相处的狱友,而我大部分时候脾气也还不错。
光头男看了我几眼,我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姑娘似的哈?”他朝身后二人笑,那两人也笑哈哈的。
什么毛病?监狱还是疯人院?好无聊。
我翻了个白眼就想走。
那个光头却一步挡在了我面前:“又不是刚来了,不懂规矩吗?”说着便伸手过来拽我。
操他妈的。
不知道我最恨别人碰我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我一把把杯子里的水扑在了他身上,反手拽过他往地上摔去。
学了二十年的散打不是白学的。
等不远处的狱警赶来用警棍连拉带打地把我们几个拉开的时候,那三个神经病已经成功把我惹毛了。我双手被狱警反扣在身后,也懒得挣扎了,舔了一口嘴角的血迹,笑了笑。
那个光头的左手手臂好像有旧伤啊。从那里开始下刀是不是比较容易呀。
“干什么呢!”一旁的一声怒吼,我稍微清醒了点,一听这声音就是监狱长,“放风时打架斗殴,找死啊?都关小黑屋去!”监狱长听起来有点生气。
等一下……小黑屋?
“不行!我……”我赶忙转头,话却没有说完——因为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见了鬼。
罗淮站在监狱长身边,穿着监狱里长官穿的制服,看见我的时候明显也愣住了。
一年没见,他好像瘦了点。
我被狱警推搡着向门外走去时罗淮才反应了过来:“狱长,把他留下。”
监狱长看了我一眼:“认识?”
罗淮顿了一下,我估摸着他也说不太清我们到底是啥关系,也有点好奇他会怎么说。
“他的案子是我接手的。他有幽闭恐惧症。”
狱长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那三个人走了。
听罗淮这么说,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笑,于是便笑了出来,旁边的狱警皱着眉看着我,大约是在想我为什么在枫山监狱而不是枫山疯人院。
“罗警官把我想的也太弱不禁风了吧?”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朝罗淮眨了眨眼。
罗淮看了我一眼,没什么额外的表情:“到我办公室来。”
我从小在罗淮家长大,罗淮算是我的半个哥哥。
我爸妈是ICPO的骨干,成天全球各地的惩恶扬善,结下一堆仇人。他们俩曾经在一场爆炸中救过罗淮家的命,所以罗家收养了我。
罗淮从小就是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成熟稳重帅气成绩优异待人有礼。
而我却与他截然相反,沉默阴郁不与人交往。
所以罗淮是我唯一的玩伴。
记得有一年生日,罗父罗母一个在警局一个在医院,都在加班。
大冬天的晚上,我一个人跑回了自己那个空荡荡甚至没有挂一张象征着家庭的相片的家里。
也不知道罗淮是在我身上装了定位还是怎么,竟然找了过来。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当时大约是为了有点安全感,躲进了大房间的那个木衣橱里,哭累了就睡着了。
十二岁的罗淮背着七岁的我,走过了十二月冬夜里的长安街。
狱警的办公室很简朴。罗淮进去后我马上跟了进去。
罗淮办公室门口有个休息的狱警倚靠在墙角,守着门口唯一的那个微波炉。“叮”了一声后,他拿走了他的食物,和罗淮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办公桌上的iPhone界面显示罗淮的备忘录提醒:两点半换班。
窗户外那个饭才热完带走的狱警走到广场去了。
我想起罗淮上大学时候。那时他就有手机时刻备忘的习惯,似乎在初代智能手机时期就比同龄人更依赖手机。有时他愿意和我闲扯,扯着扯着手机屏亮了一下,他就要投入到别的行程中了。
多半是忙着要走。反正这是会面结束的一个意象。
暗喻罗淮短暂地私人了一下,然后又要成为那个看上去的罗淮了。
现在它暗喻着罗淮的休息时间。不过还是以行程的方式宣判十秒的铃声后他的七小时五十九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看到你倒是挺诧异的。”我说出来了,这时罗淮正把制服外套取下挂上墙,里面是制服衬衫,窄袖约束着他的手臂线条很是局促。
“你不知道?”罗淮看了我一眼,接了一杯水放到他座位对面的桌面上,我坐了下来。
“我不信哦~”一旁的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尬笑。
“神经病鉴定书没用吗?”
“可能是我太狷狂了不太像。”我也不计较那杯水是他自己要喝还是给我倒的,反正是很自觉地拿起来喝了一口,“还有,别骂人,那叫精神病。”
“你要是关进神经病院,我倒是能想办法把你弄出来。现在就不好办。”罗淮坐在对面翘了个二郎腿,一只手的手指灵活地敲着玻璃桌面——很复古的那种。
老家就有这种桌子,下面压着一家人的时刻剪影。
他好像一个刑警在审查犯人,眉目间流露出的却是结拜大哥的关怀和忧虑。
仿佛在说,贤弟,此事大哥也不好办呐。
我给他这个表情整笑了:“别那样。我在这儿挺好的。真的。”
夏秋不辩的监狱中,贺钦不知道或者是心知肚明而故意如此——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脾气好不麻烦的正常人一样。在罗淮心里却泛起一阵难过。
“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标签,顿时有点不高兴。
刚才那一架打的,昆虫的标本都断成两截了。
“手挺巧的。”虽然本来也就是想听见这样的夸奖,可是看着残破的标本,总是觉得罗淮的赞美有点违心。
我夺回标本,撇了撇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罗淮也没有拦着:“你缺什么。或者是说要什么,跟我说。”
我向他那边桌沿下压着的照片抬了抬下巴,“那个下面,带我一个。”
罗淮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这样的笑显得他亲切的有点私人。
“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呢。”他看了眼时间,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今天放风的时间全用去和罗淮扯淡了。
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去看向罗淮,有点神经质地笑了笑:“对了,前途无量的罗大警官,差点忘了问。你进了这儿 ,是准备怎么帮我‘沉冤昭雪’呢?”
说完这话我就大笑着走了。
颇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意味。
一年前庭审的法庭上,我被执法人员押着走向外面的时候被罗淮拦住。
他堂堂一个刑警队长,跟我这个变态法医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信誓旦旦:“我信你。我会帮你洗冤的。”
我当时好像是愣了一下,也像现在这样笑了,声音足以让整个法庭的人听见:“知道了,罗大队长前途无量,和我断绝关系,也是应该的。”罗淮诧异的表情特别好笑。
再有,毕竟罗淮也才二十九岁,是真的前途无量。
他的前方还有路,我就算真的想死,也不能拉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枫山监狱的条件是真的不错。单人小室像极了以前看过的《肖申克的救赎》。不大,也不是很小。
只不过我可没有什么越狱的心思。
我的这间在走廊的尽头。正发着呆,一个狱警走了过来。我扭头看了一眼,他看上去年龄不大,估计和我差不多。本以为他巡逻至此,却没想到他开始和我搭话。
“你……就是贺钦吗?”声音还挺稚气,我有点搞不懂。
咋?这语气怎么和那些个小姑娘遇见大明星似的?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你杀了郑净对吧!”小狱警有点激动,“我相信你!肯定就是那个变态杀了我妹妹!”
我愣了一下,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想起他怎么有点眼熟。
郑净涉嫌杀了几个学生被捕,这才被我认出来。
那几个受害人中唯一的姑娘叫做胡依依。
这位小伙子,是胡依依的哥哥,胡飞。
于是我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爸妈很喜欢《雪山飞狐》吗?”
郑净就是我杀的那个人。其实相貌倒不是认出来的关键,关键是他的作案手法。
每具尸体都被开膛破肚,心脏上插着一支红玫瑰,地上用鲜血写着一句英文。
My rose。
监狱熄灯时间极其规律。我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着我手臂上那朵鲜红的玫瑰刺青。
罗淮一直以为我不考警校是因为那件事情留下了阴影,其实不全是因为这一点。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背着所有人去纹了一个刺青。
一个红玫瑰的刺青。
回忆过去的怨恨蓦的被一缕神驰冲乱,我看见监狱狭小的窗户,如同虚掩的衣柜打开的一道缝,走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我好像还听见了一声闷雷,好像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不是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了?
门外的那只狗怎么开始狂吠了?
一根蜡烛被吹灭……
我好像听见我尖叫了一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那间监狱的小单间,而是一个白花花的地方。
要不是旁边还坐着几个面目和蔼的脸熟的大叔,我会以为这里是天堂——因为罗淮站在他们后面,倚在离我有点远的门框旁,看着我的眼神是我很多年没有看见过的。
可惜这里是病房。
“监狱的单间很小吗?还是说他的幽闭恐惧症加重了?”一个大叔问一旁的白衣医生姐姐。
医生说了一堆我不太懂的东西,唯一能听明白的就四个字母“PTSD”。
我哪里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
“小钦啊。”那个大叔在医生走后开了口,“你好歹是个英烈子女,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还有点不爽他们挡着我看我男人了,却突然被这么一句“英烈子女”打回现实。
也是,好歹是个英烈子女呢。
之前不是说过我爸妈整天全世界的惩恶扬善嘛,终究还是会惩出点差错来。就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这二位特地从ICPO的总部大老远的赶了回来,带着我回到了那个甚至还没有五星宾馆温馨的家里。
就在我吹灭蜡烛的时候,我爸爸带回来的那只拴在门外的巨型犬突然大叫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妈妈就展示了她的职业素养,迅速把衣柜的门拉开,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他们俩的专业能力应该也不会很高,不然也不会被一个人制服,然后被割掉舌头绑在了刚刚我们还在吃饭的椅子上面。
我透过衣柜的那条缝隙,看见那个长相温和的男子用着一把手术刀将我的亲生父母活体解剖。我却只能躲在衣柜里,恐惧到麻木,发不出一点声音。
罗淮跟着ICPO的人来的时候,我依旧保持着蜷缩在那里的姿势,直到罗淮在车里把我抱住,我才像是被唤醒一样,无声地哭了出来。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的是,那个杀手知道我在衣柜里。当他将我妈妈的内脏洒在地上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只玫瑰花,朝向衣柜的方向鞠了一个优雅的躬,甚至还与我对视了三秒。
我听见他说了一句英文。
My rose。
这大约是唯一一件我能瞒住罗淮的事情。罗淮这家伙就是太了解我了,我在他面前差不多就是天天在裸奔。
再次睁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这才发现几位大叔走了。我这犯个病还真是厉害,几位平日里只有在去市局开大会的时候才能看见的领导都能来看我,还挺荣幸。
我把被子掀开,翻了个身:“热。”
罗淮没理我,他在右边的病床上盘腿坐下,制服外套折好担在床沿,隐在拉了一半蔽住夕阳刺目光芒的帘子阴影里,插着耳机支着平板,在看电影。
现在应该是罗淮的行程表中“休息”这项行程。
我这一觉居然睡了一整天。
我坐起来,在一线逆光中注视着他。
他一对一监护特殊杀人犯,他在病房里陪伴病患家属。
矛盾又统一。
一觉冷汗还没有干。我坐了起来,伸出腿踢了踢他。他看上去宛如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一样,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如果这里不是监狱不是病房,而是我们——不是,罗淮的家。
甚至有一瞬间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奢望罗淮愿意理解我。
罗淮冷不丁回头,我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然后我被他一把拽到那张病床上,差点没压着他,我赶紧坐稳。
“看个电影,陪我吧。”说着,他拔掉耳机线,开了全屏。其实我希望与他共享一个耳机。
“韩国电影,欧若拉公主,复仇片。”
“她最后不是入狱了吗。也就是复仇过程比较有意思。”我下意识地向着复仇公主示弱的方向引导他。
“结局也很有意思啊。”罗淮只看着屏幕,好似无意地说,“复仇后,自己觉得活下去没意思,居然就自杀了。”
我看着罗淮:“你有什么高见?”
太阳光弱了很多。安静的病房中只有平板低音质的声道里传出听不懂的韩语原声。
“单纯的想不通。为什么杀了该杀的人之后自己也去死是什么意思。为女儿报仇之后,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吗?应该是我没法感同身受吧。”
“复仇已经是支持她活到最后的全部信念了。她在她的孩子冤死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你不懂?”
“懂。所以我不明白另一件事。”罗淮俯下身伸手向床沿外寻找什么东西时说,“你究竟想的是什么?”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或者说是我没想到他认为我有同样的悲观倾向。
我又给他整笑了。
罗淮回头时看见贺钦温温和和地笑了一下,表情是“你想多了警官”。
罗淮皱了皱眉。
“我也不是怀疑你怎么样。无论如何……”罗淮低下眼睫从刚从床沿下拿出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电脑架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全部押在了过去的事情上。过去的都过去了。”
“你可以期待任何别人可以拥有,而你更加值得的东西。”
我只听见我艰难地咽了一下。
罗淮与我对峙,按在盒子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推到我面前:“我妈成天都在惦记你,贺医生。珍惜仅此一顿好饭,明天起就和我在一起了。”
罗淮这话说的颇有歧义。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被罗淮一对一看管让我莫名有了一种中学时罗淮辅导我数学时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我手上还铐着银光闪闪的手铐。
不过终于有机会问他一些问题了。“你怎么跑来当狱警了?因为钱多?”
我坐在桌前翻着从罗淮书桌里扒拉出来的一本《小王子》——居然还是插画版,看着有点像我放在家里那本。
“别那么庸俗。”罗淮坐在另一张桌前忙着手里的文件,“躲仇杀。”
我对“仇杀”这两个字有点儿犯冲,笑道:“别闹了,您老就一分局的小队长,躲什么仇杀?”话刚说完我突然想起某人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帮我翻案来着。
我草。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我爸妈两个ICPO的精英特警躲都来不及躲,他这样赶着上去给别人送人头吗?
我把书重重一扔,看着他。
罗淮看完了最后一页才抬起头,安慰似的冲我笑笑:“没什么大事,也就是和一个走私组织有关。”
“你有病吗?该进精神病院的是你不是我吧?”我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脑袋打开看看是不是进了水。
罗淮托着下巴看着我,似乎有生命危险的不是他本人:“小钦,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很严肃:“倒也不是。你要是死了,我正好多一具人体标本。”
罗淮倘若真的死了,我一定不会让他化成灰放进那个小盒子里,倒不如把内脏掏空了做成标本……
脑袋一痛。
罗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收回拍了我一巴掌的手:“别犯病。你哥我还没死呢,别急着肖想。”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顺势蹭了蹭他的肩膀,有些腻歪的:“哥。”
“我不是担心你。”
“我是喜欢你啊。”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他也看着我,眼里未起波澜。
一瞬间,在我脱口而出那句话之前就早该料想到的一切后果挟流着恐惧向我袭来。
漫长的煎熬感一时如无法阻拦的洪水就要决堤而出,而罗淮眼中仍然激荡不起任何回响。
给罗淮思考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长到他再冷的回绝我都无力谎称这是个玩笑糊弄过去。
而我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是真的。”
好歹给我个反应。
罗淮的半边脸隐入走廊投射的冷光中。
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他想确认这到了什么程度。他不愿意敷衍意会,他要具体到一个地步。
他向来如此。除非他认为这个消息毫无意义,他就会连前因后果都懒得听。
现在我宁愿是后面的那种情况。
而我口中说出的却是:“我想知道你为我所做为我所想时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因为在我这里,关于你的一切,妄想总是情不自禁地占上风……所以你可以快刀斩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可能看起来仍然很平静:“我已经说明白了。”
他的神情流露出一种我早已料到的同情不忍。
他在悲悯。
他居高临下地悲悯我的绝望。
最终他像以往无数次看我弄巧成拙时那样哭笑不得地披上外套,像个兄长很懂得他的弟弟一般,包容地深深看了我一眼,驱散了我夏夜晚风似的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也耸肩,故作轻松地目送他要走出去。
他走到门廊时放缓了脚步。
然后令我猝不及防的,他又转身看向我,与我四目对视。
不过现在他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意思:“你说明白了吗?”他反手按上了门把手向下压去,轻轻一推,“你没说明白。”
“咔”。门惯性合上,锁舌不轻不重地扣了起来。
在我一片惊诧中,罗淮步步走来,直到我退到了窗户前,惊慌的扯住轻柔窗帘,罗淮一手圈过我的后颈,隔在冰冷的墙壁和头发之间,另一只手包握住我攥着窗帘的手
看这个架势一般电视剧就应该已经放起腻歪的背景音乐,然后就是近景运镜主角二人接吻了。
但是我的面前的是罗淮。
他靠近的足以给我一个吻,可是他没有。
我了解罗淮,我能看得出来他在犹豫。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的我却没了平时疯疯癫癫时的勇气,只是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甚至不敢直视罗淮一眼。
我贺钦居然会有这么怂的时候。
怂就怂吧。他罗淮不也是怂了吗。
外面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声。
罗淮像是被人重新按下了按钮,终于放开了我,神色很是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开门。
我有点呆住了,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思索我是不是其实昨晚晕过去之后就还没有醒来。
罗淮怎么可能会喜欢我的啊?以罗淮的性格不应该是觉得我在跟他开玩笑然后讽刺我几句吗?
事情究竟他妈的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我感觉我不太能搞明白现在的局面了。
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和罗淮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罗淮的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外面的梧桐树沙沙的带进来一阵阵风,清清凉凉地吹在脸上却没有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清醒。
我的脑子里现在大概就是一团浆糊。直到罗淮和那人说完话走了进来我都没有想明白。
罗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又坐回了办公桌前开始看书。
我也彻底安静下来,感觉没力气去闹腾他了。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看那本《小王子》。
“六岁那年,我在书上看到一副很精美的画……”
纸张都有些泛黄了。我其实什么字都看不下去,只是每隔一会儿翻一下书页假装很入神。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本书,甚至很是讨厌。那朵玫瑰花看着实在是扎眼。只不过这本书是罗淮当年买给我的,不然早就扔了。
“小钦。”罗淮喊我,我忙抬起头,随即发现自己的行为略显慌张了,不过好在罗淮好像没有想那么多,“你觉得我能帮你翻案吗?”
我笑了笑:“可是我杀人是事实不是吗?有什么翻案不翻案的。”我也是没想什么就说出来了,不过看罗淮的表情就知道他可能又理解成我的消极心态了。
我实在没办法和他解释,我其实一直觉得这个审判没有判我立即执行死刑我已经很开心了,毕竟当时在法医室解剖那个人的时候我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想的是自己也死了算了吧。
不过看见罗淮好像也没有那么想死了。
罗淮又不说话了。我怎么总是能把天给聊死……
“你要查就去查吧…别把自己搞死了就成。”半天的沉默后,我突然开了口,“你爸妈还活着呢,就你一个儿子。”
罗淮没理会我,头都没抬。我也不说话了。
监狱里的生活每天都是千篇一律,哪怕我天天跟在罗淮后面,也只能每天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我不敢去问罗淮在外面查到了些什么东西,罗淮也不会告诉我。
每天晚上我回到那个小小的单间的时候,都害怕第二日见不到罗淮。我也想过让罗淮不要查下去了,可是每次看见罗淮看我的眼神,我总是会把酝酿半天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万一能有结果呢。那就不止剩下二十年,而是能看罗淮更久更久了。
人嘛,总是会有一些奢望的。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不过上天好像总是不让我如愿就是了。
终于有一日,一大早的监狱长就来找我,告诉我案子准备重新审核了,两周后开庭。
“怎么突然重审了?”我问监狱长,没等他回答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罗淮呢?”
监狱长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我一把抓住了监狱长的衣领,“我哥呢!”
旁边两个狱警过来想把我拉住。“贺钦你冷静一点。”监狱长却没有发怒,“罗队长中枪了,在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突然笑了出来。
罗淮这个傻逼。
我感觉我可能又犯病了。
那一周里,罗淮那个好朋友,市局姓宋的那个警官找到了我,问了一通乱七八糟的问题,被我骂了一顿。后来我走的时候,听见宋警官的同伴问监狱长我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调查关于自己的案件都不好好配合。
他说的还真没错。
如果查这个案子非得赔上罗淮的话,那还不如让我去死了。
我十八岁的那年就像是走在一条路上,突然没有了灯光,甚至一只能照亮的萤火虫都不见了,前方的路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前面是路还是悬崖,只能一个人蜷缩在黑暗里动都不敢动。
可是不管怎么样,还是会有一道光告诉我,不要怕,往前走,前面还有路。
罗淮就是那道光。
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东西,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只有罗淮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倒是无所畏惧,可是我害怕失去罗淮。
开庭的那天我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罗淮。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坐在陪审团的席位上笑着看着我。我冲他勉强笑了笑。
我站在那里,听着法官和律师说着什么。我没有仔细听,满脑子都是罗淮刚才冲我笑的那一下。
他好像好久没有这样没有任何内涵地冲我笑了,不带任何的怜悯或是悲伤。
那个笑容总让我觉得事情快要好起来了。
“法官先生,我有话要说。”我听见我的辩护律师说道,长篇大论听着让人有些困倦,“这个案子我觉得并不能单从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来判定。简单的喊着正义或者邪恶的口号很简单,简单的喊着一句法律禁止私力复仇很容易。”
难的是,如何用法律人的理性和细致去勘察和勾勒正义的便捷,如何用法律人的良知和怜悯去斟酌和界分刑法的合适重量,如何让一份司法判决既能承载法律的威严又能浸透人性的光辉。
这律师倒是说的一套一套的。
我扭头看了眼一旁的罗淮,他也在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寻思着,如果那天罗淮把那个吻落下来了,我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就告诉他我有多爱他,不论我说过多少没有逻辑的话,那三个字绝对是我最清醒的话。
我爱你。
好的,我果然存不住稿子!本人超级喜欢这个小番外,希望大家也喜欢!
顺便:我也不知道贺钦的案子能不能改为有期,就张扣扣案来看大概是不能吧(?)。贺钦确确实实是杀了人了,法律也确实禁止私力复仇,但是也许可以主客观兼顾吧?我没学法不太懂这些。但其实有期或死刑,都不妨碍这个结局的开放性。贺钦和他哥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思了,贺钦也完成了自己想干的事情。大概就是所谓的灵魂伴侣?he或者be都会有他们自己的发展,就这样结束吧~
以及,最后那段律师辩护词节选自张扣扣案律师辩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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