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兄弟》火狸

41、Chapter 41

　　与短暂的秋季比起来，海市的冬天寒冷且漫长。

　　也许是因为马路上成排的枯树，空气里干涩寒冷的风，都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缘故，总是令人无比怀念起春夏的时光。

　　一直等到圣诞过后，春节临近，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氛围，逐渐被节日的气氛所取代，慢慢地，空气里开始弥漫出节日的喜气。

　　裴羽是不会在节日里抛下卫小芙的，春节本来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要演完这最后一场戏，直到合约到期，幕布落下。

　　“过节，你如果有其他安排，我可以找个理由分散小芙的注意力……”

　　“不用了，没关系，我本来也没什么其他安排，这时候我要是不在，万一小芙闹起脾气，你再来哄她，我再回来？”裴羽回过头，挑着眉，好像在说何必多事。

　　与此同时，他的手里还在缠绕着彩带。

　　在客厅里收拾着圣诞节留下的装饰，裴羽站在一大棵即将被搬回仓库的圣诞树下，除了彩带，他的脚边还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彩球。

　　那些金光闪闪的彩色的小东西，莫名地和此刻穿着夹花灰色羊绒毛衣的他无比契合，他像站在一个魔法世界里，仿佛在等着时间过去，一切奇迹都将在午夜时分恢复原状，露出本来的模样。

　　卫昊扬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他脚下的袋子里放满了年画，窗花，手边还有一大捧冬青，枝头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被一一安置在花瓶里，金黄色的年宵花已经摆上了最大的那个桌台。

　　“没想到你会自己做这些事。”裴羽觉得意外，卫昊扬本身的画风和这些并不太搭，“我以为你会吩咐陆阿姨。”

　　“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在小芙没生病之前，都是她来亲手布置，后来就变成我来，至于陆阿姨，她差不多等于全年无休，小芙情况比较稳定，又是过年，我就放了她几天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最后的时光了，卫昊扬最近显得特别的“温柔”，裴羽也不自觉变得更加“友善”，两个人反倒在最后的一个月里真的兄友弟恭起来。

　　谁也不去越界，任何时候都注意着尺度，这种分寸的把握，是否会显得太过刻意，没有人在乎。

　　似乎他们都有着一种默契，保持住这种平静，让这一个月的时光安稳过去。

　　“过几天你有什么安排？”卫昊扬打开了电壁炉，暖融融的颜色渐渐燃烧起来，他穿着拖鞋，卷着袖口，按照小芙的喜好，将家里布置的全是过年的喜气。

　　“说过了，没安排。”皱着眉回答，裴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又耸了耸肩，“你知道的，那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我小时候有一阵子跟着奶奶，不过她也过世了，我就和所有亲戚都断了来往。

　　卫昊扬当然知道，他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才会选择了裴羽来做这个替身。

　　如今他却仿佛在为这件他早就知道的事而感到歉意般说道，“我和小芙过年也就我们两个人。”

　　裴羽停下手里的动作，感到惊讶，卫昊扬像是为了某种公平一样，淡淡说道：“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妈一病不起，我爸把公司直接交给了我，再也无心打理，后来索性带着我妈去了国外定居。”

　　算起来，那时候卫昊扬也就十多岁？

　　十几岁就能打理集团公司了吗？卫昊扬就算再天才，这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也太超过了。

　　他不知道卫昊扬是怎么过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些事，裴羽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卫昊扬和卫小芙两兄妹，其实也早早被父母撇下，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一直到今天。

　　“长兄如父，怪不得你这么护着小芙，还有你一直想找卫昊羽，执着到这种程度，我本来还以为你弟控。”裴羽说话时候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却还是拿以前的事来开玩笑。

　　“弟控？”卫昊扬觉得可笑，“算不上，但他是我的弟弟，因为是亲人，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只要一天没找到他，我就让人继续找下去，一直找到有个结果，我赚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

　　卫昊扬就像在说一件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自己的亲人付出，真的是理所当然吗？

　　在裴羽的所知所觉里，在他所有的认知里，没有这样的理所当然，还是唯独卫昊扬与众不同？

　　卫昊扬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裴羽自嘲般牵动嘴角，“原先我还以为有钱人都是六亲不认的。”

　　“你的父母很有钱吗？”

　　“和你们卫家比起来当然不算什么。”

　　“你看，所以你的理论有问题。”卫昊扬就像在讨论天气那么自然。

　　“看来是我错了。”裴羽继续手里收拾的动作，心里却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这么毫不避讳地和他谈论起家人，卫昊扬是第一个，这感觉并不太糟。

　　裴羽也对于自己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说起这个话题而感到惊讶，他眯着眼看着窗外淡淡的阳光。

　　“其实，过年……曾经一度是我最难熬的时候，那时候还小，平时有同学有朋友，一个人也不觉得，可是到了过年的时候，那些同学朋友都会回家，我就笑着挥手和他们道别，说，过年再约，年后再见。”

　　“当然，后来过年的时候也没有约，年后再见，也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可内心仿佛有着另一股力量，让他把这些并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去，他的内心，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

　　卫昊扬正在贴一个福字，按照小芙的要求，一定要倒过来贴，他对好了角度，朝着裴羽的背影却停了一停。

　　他的手举在半空，又慢慢放下，转身看着裴羽，深邃的眼底，像一片静谧的海，“不用年后，春节你和我，还有小芙，我们就在自己家里过，没有别人，也没有亲戚。”

　　“你的生意呢，你的客户，堂堂老总不需要应酬？”

　　“也没有客户。”

　　卫昊扬慢慢说着，慢慢露出一个裴羽从未见过的笑，“其实这么多年，我和小芙也一直是自己在家过年。”

　　“早在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因为那场轩然大波，因为我爸不辞而别，我们就和那些亲戚不来往了。”

　　“因为他把公司直接给了你？那些亲戚没有意见？”

　　“怎么会没意见，要不是老爷子出手镇压，先行接管，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把一个人养废太容易了，只要对他好，把他想要的都给他，就那么简单。”

　　卫昊扬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过去，那张喜气洋洋的福字在他手里，红到刺眼，他一扬手，纸张发出割破空气的尖锐声，然后准确无误地被贴在了门上。

　　原来他们都一样。

　　裴羽多少有些感慨，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卫昊扬和所有那些得知他过去的人不同。

　　那些人总是欲言又止，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好像他还是那时的少年，可天知道，他早就过了那个时候，反而是别人的态度让他感到别扭，后来就再也不愿意对别人提起那些往事。

　　唯独卫昊扬从来没有对他的过去表示过同情。

　　因为他知道他不需要怜悯。

　　因为他自己也一样。

　　“继续吗？”站在门边的卫昊扬又拿起一串红色挂件，举了举手上的东西。

　　“嗯。”裴羽回过神，同时再一次提醒自己，过完年，合约即将到期。

　　“你说要请我吃饭，不如就安排在年后吧。”他突然地说。

　　卫昊扬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问题，你定时间，我来安排。”

　　裴羽点了点头，自从卫昊扬提出请他吃饭，他们一直没有凑上过时间，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合约尚未到期。

　　“就等过完年，过了元宵节——”

　　“元宵节怎么了？”卫小芙打断了裴羽没说完的话，从房间走出来。

　　已经习惯了家里的格局，她这样摸索着慢慢走，只要没有障碍物，也可以行动自如。

　　“没什么，说过了元宵节，天气就不冷了，可以带你出门玩。”

　　裴羽放下东西去搀扶她，卫小芙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出去玩当然好啦，不过还是要先过年，今年是小羽哥哥回家之后我们第一次全家团圆！第一次一起过年！”

　　笑容洋溢在卫小芙的脸上，她特别加强语气强调，脸上的气色看起来比平时都要好。

　　她真的很看重这件事，是真的喜欢过年，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提起双亲。

　　裴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真正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卫小芙这样的千金小姐，最喜欢的节日居然不是什么圣诞节，而是春节。

　　裴羽没有掩饰他的诧异，卫昊扬对他点点头，“小芙每年过年都会为你祈福，祈求上苍让你平安，祈求你能平安回家。”

　　“感谢老天爷保佑，让小羽哥哥平安回来，今年我要去还愿！”她紧紧挽着裴羽，整个人快要跳起来。

　　裴羽怕她摔倒，扶住了她的腰。

　　很快他就收到了卫昊扬警告的眼神，他做出无辜的样子，挑了挑眉，难道让他放手？

　　卫昊扬也不说话，只是继续用那种危险的眼神看着他，裴羽摇摇头，终于把卫小芙搀扶到沙发上坐下。

　　“今天你就只要坐着，让你的大哥二哥给你露一手。”

　　“啊？”

　　“年夜饭。”裴羽摸了摸她的头，又对卫昊扬一招手，“大哥，来，今天你来给我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