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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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白第一次遇到林轻云是在虹桥上。
当时他在京城处理完事情，前脚刚踏入驿站，准备叫一辆马车慢慢赶路回到住处，享受自己后半生的休闲时光，沿途还能欣赏各地美景；后脚就被旁边的动静吸引了。
驿站门外有个茶摊。敖白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乞丐神秘兮兮地拉住一位茶客，自认隐蔽地向对方展示了一个锦盒。
那茶客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瑞风眼眯起来的时候，让人不免联想到狡黠的狐狸。
年轻茶客眯眼，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乞丐手里的锦盒。自幼习武的人五感要比常人好上许多，所以即使周遭人声嘈杂，敖白也能听清两人的对话。
“我家道中落，才会落得现在这番境地。这是我家的传家宝盒，里面是一本江湖秘籍。今天我看公子有缘，打算低价卖给您，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毫无说服力，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打算骗钱。
“哦？传家宝？”年轻茶客却是来了兴趣，一脸好奇的样子似乎真的相信了这是所谓的“传家宝盒”，“你打算卖我多少钱？”
乞丐眼看有戏，闪着精光的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凑近报了个数。
“两万交子？”年轻茶客思索了一下，看起来是要买下这个“传家宝”了。随后，他粲然一笑，说：“有趣，我要了。”
敖白偷听到现在却是忍不住了。虽说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有闲到和六扇门抢活干，但是看那傻小子赶着趟地上当受骗，他突然感觉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脚步一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那乞丐看他这么轻易就上钩了，满是精光的眼紧紧盯着对方那双掏钱袋的手，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多要一点。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一看就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刚才多要一点说不定这个月的花销都有了！待会要拿这笔钱干嘛去呢？要不要去甜水巷奢侈一把？嘿嘿嘿………
他正淫/笑着准备接过年轻茶客的钱，又眼睁睁的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截下了那一打白花花的钱钞。
乞丐：？
敖白按住年轻茶客递钱的手，冷声质问：“光天化日，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骗？”
那乞丐正想着拿到钱之后的快活事，被人措不及防地打断，还直接戳穿了他的骗局，一时没想出来应付的措辞。
“谁、谁骗人了？我这就是传家宝，不可多得的武林秘籍！你是不是觊觎我这传家宝，准备强抢？我告诉你，你、你要是强抢，我可就要报官了啊！”
这骗子自然是不敢去报官的，毕竟报官之后谁被抓还不一定呢，他也就是随口说说长长气势。
敖白冷哼一声，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忽觉手下一空。那个年轻茶客竟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依旧把钱递给乞丐，买下了那个锦盒。
乞丐马上满脸堆笑地接过，走的时候还十分轻蔑地乜眼看了敖白一眼。
敖白：………………
敖白就这么尴尬地杵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无比难受。年轻茶客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异常难看的脸色，兀自打量了一下锦盒，又轻轻掂了两下，自言自语：“还挺沉。”
敖白木着一张脸，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自然地离开这个地方。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好法子，那茶客猛地抬头，敖白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对上一张明媚的笑脸。
年轻茶客笑盈盈地说：“刚才谢谢你提醒我，你真是个好人。”
敖白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他是骗子？”
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快速地眨了几下，不可置否。
“那为什么还要买他的东西？”
“好玩啊。”年轻茶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这张脸往甜水巷一放，肯定能博得不少姑娘的青睐，哪怕是倒贴钱都要和他喝上一杯。
可惜敖白既不是个姑娘，也不是什么懂得怜香惜玉之人，现在他面对这张脸只有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年轻茶客自行忽略掉他阴沉得能滴墨的脸色，打开了手里的盒子。里面自然没有什么珍贵的传家宝，只有一大块灰扑扑的黑色块状物。
“烧干的土块？”年轻茶客眉头一皱，曲指在干土块上敲了两下。干燥的泥土很脆，没几下就碎裂脱落，露出底下暗绿的一层，年轻茶客动作一顿，凑近问了问，眯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敖白板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动作，只见对方把盒子一关，抬头问他。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不知道这位兄台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小酌几杯？我请客，就当是刚才那事的谢礼了！”
谁和你不打不相识，我还没打人呢。敖白木着脸想，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说是要请他喝酒，那人却没带他去任何一家酒馆里坐着；反而是打了两壶酒，带着敖白攀上了金明湖最高的一座楼。
这是敖白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随心所欲、人傻钱多的公子哥；现在再看，这人轻功如此了得，应当是江湖中人。
不过繁华如汴京，南来北往之人云集于此，遇到几个江湖人士也没什么稀奇的。
此时早已入夜，墨色的天幕缀着繁星几点，金明湖上游船画舫泛夜而行。湖畔灯火通明，湖中高台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敖白在屋顶上坐定，向下俯瞰金明湖的夜色。年轻茶客也顺势在一旁坐下，笑眯眯地倒了一碗酒递给他。
清冽的酒香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顺着丝丝缕缕的晚风直往人鼻子里钻，不断挑弄着神经。酒未入喉，只这么闻上一闻，便让人觉得头脑一热，先醉上了几分。
敖白不禁叹了一句：“好酒！”
年轻茶客闻言，嘻嘻笑道：“那是自然！他家的的酒我喝了几次都是极好的！”接着，又掏出了先前那个传家宝盒。
“虽然已经凉了，不过就姑且用它来下酒吧！”边说，边打开了盒子，敲碎覆在表面的干土，剥开了那层暗绿色的东西。敖白侧头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待看清盒子里盛着的东西之后微微一怔。
“叫花鸡？”
年轻茶客眉尾一挑，扬唇道：“要尝尝吗？”说着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
肉质嫩而不柴，表皮油而不腻，还带着些许荷叶的清香——确实很适合下酒，只不过……
“所以你花两万交子买了只叫花鸡？”
“嗯哼。”年轻茶客仰头饮了一口酒，愉悦地眯了眯眼，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一想到白天的事，敖白便忍不住垮了脸，他冷哼一声，评价道。
“人傻钱多。”
年轻茶客一听，乐了，他伸手揽住敖白肩膀，做出一种“哥俩好”的姿势，说：“欸，兄弟，此言差矣！我这人行事向来讲究随心所欲，所以这两万交子买的到底是只鸡，还是只鸭，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凡事只讲究一句，‘我乐意’！”
“嗤，你活得倒是洒脱。”
“那当然！”对方唇角一勾，“我叫林轻云。轻云轻云，乘风来又随风去，不为山停，不为水留，不洒脱一点，怎配得上‘轻云’二字？”
“哎，哥们，你叫什么？”
“敖白。”
“敖白……”林轻云低声重复一遍，略加思索，随后朗声笑道，“遨游四海，驰骋天地，行止随心，白马无羁。哈哈，好名字！”
敖白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名字作出如此解读，有些意外：“我看你衣着不凡，出手阔绰；又如此能说会道，想必是哪家的少爷，怎么会进江湖里混？”
“也算不上是混江湖吧，”林轻云咧嘴一线，“家里几个哥哥总不让我出来玩，我是偷跑出来的。”
“我打算在外面带上几个月，能走多远走多远吧，把大宋各处都逛一逛，也算不枉此行了！”
“敖兄，你是做什么的？莫不是在京城里做官？”
“我？”敖白一怔，像是忽然陷入某些回忆，良久，他才自嘲似的笑笑，“一个逃兵罢了。”
林轻云微讶，意识到自己似乎踩了某个雷区，有点尴尬地转移话题：“那敖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敖白显然也不想就刚才的话题作过多延伸，此时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暂时没有。我在杭州有座宅子，打算先回去住一段时间。”
林轻云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而后又兴冲冲地凑到敖白面前，笑眯眯地提议道：“既然如此，敖兄不如和我一起出去游历吧！”
“古往今来，多的是失意之后寄情山水之人。敖兄不妨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说不定能排解心中郁结之情呢！”
林轻云一手抓着酒坛，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眼中似有群星璀璨，仿佛把漫天星光都盛进了那么一双眼里。他身上是掩不住的少年轻狂，恣意张扬，像是林中不囿于牢笼的鸟，又像是天地间无拘无束的风。
敖白想了想，左右自己现在也算是孑然一身，无事可做，与其回去浑噩度日，倒不如出去走走，也算是找点事情做。
于是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