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仰望到并肩》夕琉

84、落幕

　　光冕AI事业部总监朱妙妙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独自坐在酒吧里，望着窗外六十六层高楼下的都市夜色，一杯杯地灌着红酒。
　　她是一个理性自律的人，很少会放纵自己，而现在她只想一醉方休。因为就在今天下午，光冕官网上发布了一则处分公告，她将为智能AI展会上光冕弄虚作假买通评测员的丑闻事件负责，予以降级处分。

　　她过去二十五年精心构筑的锦绣前程就这样化为乌有，即使愤怒辞职，这纸处分也将作为职业生涯的污点，伴随她一生。
　　她曾尝试理论，要求见萧飞扬。这个前些日子还对她诸多暧昧的男人，却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总裁办的人委婉地告诉她，现在舆论闹的沸沸扬扬，必须得有人出来负责，现场的其他人不够分量，所以替罪羊只能是她。
　　但是等风头过后，她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她一向心高气傲，怎么能够甘心做替罪羊？可是她深知萧飞扬的手段和势力，如果她不服从，对方会一定不择手段地打压她。
　　悲愤上心，她扬起脖颈，将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高脚酒杯重重落在吧台上，刚想再要一杯酒，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移开了杯子。
　　她抬眼，看见一个身材修长俊秀如玉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
　　“谢，谢华瑜？”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因为喝的太多，她的舌头有些打结。
　　“你喝的太多了，我送你回家。”谢华瑜平静地说，他抬头吩咐店员：“买单。请把这位女士的外套拿过来。”

　　谢华瑜搀扶着朱妙妙走出酒吧，下了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把她塞进副驾驶室，帮她系上安全带。
　　等他从另一侧上车后，发现朱妙妙似乎已经酒醒了，正直直地注视着前方，面色清冷。
　　车子发动，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在深夜空荡荡的道路上。

　　谁都没有先开口，车里一片沉默。
　　两人其实有些关系微妙。朱妙妙半年前刚刚回国入职光冕时，被众多光环笼罩，公司内外追求者甚多，甚至连总裁萧飞扬都对她流露出几分意思。
　　她心高气傲，谁也没看上眼，唯独对集团里最年轻的董事谢华瑜心存好感。她曾经暗示过谢华瑜几次，却没有得到回应。
　　而今天，谢华瑜却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朱妙妙曾暗地里调查过谢华瑜，知道这个年轻人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非常不简单。
　　谢华瑜没有问朱妙妙的地址，却把车开到了她的公寓下面。临下车时，朱妙妙终于忍不住地问：“你想做什么？”

　　车内昏暗的光线中，男子眸光清冷如月辉，嗓音低沉：“我知道，智能AI展会上弄虚作假买通评测员的，不是你，而是萧飞扬。”
　　一句话冲破所有的心理防线，眼泪在朱妙妙的眼底打转。整整一天，她受尽冷眼，没有人愿意或是敢听她的辩解，而现在，终于有人愿意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了。

　　泪水决堤而下，一颗颗，无声滚落。
　　谢华瑜轻叹了口气，递给朱妙妙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朱妙妙接过，一边胡乱地擦泪，一边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谢华瑜等她情绪平静一些后，说：“你放心，我会为你找回公道。下周的董事会议上，我会汇报此事，要求董事会处理萧飞扬。”

　　此话犹如春雷般炸响在朱妙妙耳侧，她眼中迸射出绝处逢生的希望之光，随即又一点点黯淡下来。
　　“这样可以吗？”她迟疑地说：“萧飞扬势力很大，你斗不过他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谢华瑜傲然一笑。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朱妙妙不是恋爱脑，她当然明白，谢华瑜冒这么大的风险，绝不是只为了打抱不平给自己出头。

　　谢华瑜沉默了一下，回道：“大家都说，我把半个谢氏集团卖给了萧飞扬，所以才得到今天的地位。”
　　朱妙妙只觉心猛然一抽，谢华瑜的神情语调都很平静，却有一种无言的悲怆，击中了她的心。
　　“他们说的没错。”谢华瑜自嘲地一笑：“所以，我一直想拿回。”
　　……

　　全国智能AI展会周五落幕，简遥回A市后好好休息了两天。周一清晨，她被手机闹铃吵醒，手习惯性地摸向床头柜，拿起手机关闭闹铃，却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是凌昊的，上面写着：我先去上班了，昨晚光冕有重大新闻（链接）。
　　简遥揉了揉眼睛，点开链接，是一条短视频，里面的女子很眼熟，正是AI展会上才见过面的光冕AI事业部总监朱妙妙！
　　简遥睡意全无，坐起身来，仔细观看。
　　只见视频中，朱妙妙声泪俱下地控诉，AI展会上智能音箱的性能大比拼中，小光弄虚作假，是集团总裁萧飞扬一手安排的，和她无关。她事后才知道此事，却被集团当作替罪羊，给推了出来！
　　短短两分钟的视频，昨晚才发布，观看量已超过百万。视频下面是上千楼的评论，无一不是痛骂光冕的。显然，光冕引起了公愤，不仅弄虚作假，还让员工背黑锅！

　　简遥翻了几页，关上了手机。她下床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顿时间满室阳光。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和楼下的城市风光，她隐隐预感到，今天将是与众不同的一天。

　　吃完凌昊准备的早餐，简遥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上班。如果时间凑的上，她一般坐凌昊的车上班，而今天凌昊一早就出门了，所以她只得自己开车。

　　公司一直实行人性化管理。简遥本人就是一个讨厌条条框框不喜欢被束缚的人，所以她也不会用严格的规章制度去束缚自己的员工。
　　员工上班时间自由，一天只要工作满8个小时，不耽误会议的话，几点来都行。对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的员工，更是宽容，可以提前下班，忙完孩子的事后，晚上在家继续工作。

　　夏明妍推门进来，把一叠需要CEO签字的文件放到简遥面前。她快乐地招呼道：“早！看到朱妙妙的视屏了吗？估计光冕的公关部都忙飞了吧！哼哼，看他们这回怎么为萧飞扬擦屁股！”

　　“嗯。”简遥心不在焉地回道，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夏明妍觉得有些不对劲，简遥桌上有三个大屏幕，一般一个用来显示各种技术文档，一个是代码窗口，第三个窗口用于处理公司文件和各种邮件。
　　而今天，最中间那个屏幕上显示的却是股市波动图！

　　夏明妍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股票感兴趣了？咦，这不是光冕的股票吗？”
　　现在是9点28分，股市还没有正式开盘，画面上的曲线几乎是静止的。

　　见简遥专注的样子，夏明妍意识到了什么，她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简遥身旁，一起观察起来。
　　9点30分，股市正式开盘。一开始光冕的股价曲线只是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股价开始出现不断下滑的迹象。
　　最初，这种下跌还算缓慢，期间还有几次上升的势头，但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每次都准确而又强硬地将上升势头按了下去。

　　“这种卖出行为显然是有备而来。”夏明妍分析道，金融方面，她比简遥要多懂一些，因此能从股价走动图上看到更多的东西。
　　交易屏幕上，光冕集团的股价像是一艘在风暴中摇摆的小船，不断地被巨浪拍打，小船死命挣扎，然而又有一波巨浪打了过来，将小船打入深渊。
　　夏明妍感到自己的肾上腺分泌加速，声线禁不住高昂起来：“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卖出，怕是对冲方在集中进行做空操作！”
　　她回头，发现简遥的神情专注而又平静，仿佛对光冕的股价暴跌并不意外。心中闪过电石火光，她用确认的口气问：“难道是凌昊？”

　　“我不知道。”简遥回道，抬眼见夏明妍一脸不信，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因为凌昊什么都没和我说。”
　　“但你猜到了是他，对不？”夏明妍不依不饶地问。
　　简遥点头。
　　夏明妍禁不住捂住了嘴，长长嘘了口气，轻抚着胸口说：“让整个市场动起来，这需要多少资金，多大的魄力啊！”

　　除了资金，还有风险。
　　简遥在心中默默地说。做空操作的前提，是股价的持续下跌，光冕虽然近来传出一系列的负面新闻，但集团本身业绩并不差。

　　11点零五分，在上午的交易结束之前，光冕的股价宣告跌停。
　　简遥等到12点，才给凌昊打电话，问他是否能一起吃午饭。

　　“没问题，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那头，凌昊的声音很轻快，看来情况不错，简遥感到了某种心安。她捡起外套披在身上，匆匆赶去挤电梯。
　　出了写字楼的玻璃门，她看见凌昊站在台阶下的花坛旁，正在打电话。
　　冬日的阳光打在他挺拔的身姿上，一如既往的优雅闲适。谁又能知道，这个男人，在上午不过短短一个半小时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一家互联网的大企业股票跌停呢？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踱过去，隐隐听到他说：“……下午继续压盘，不可放松警惕。”

　　见简遥来了，凌昊挂了电话。
　　“还在工作？”简遥挽住凌昊的胳膊问。
　　“嗯。”凌昊轻描淡写地回道，低头问：“今天想吃哪家餐厅？”
　　“就去那家意大利餐厅吧。”简遥回道。

　　两人于是穿过马路，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常去的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套餐。

　　简遥看着菜单笑问凌昊：“需要葡萄酒吗？”
　　“中午就开始喝酒？”凌昊用轻松的口气反问，“好啊，你想喝的话，我也要。”
　　“还是不要了。”简遥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回头对凌昊说：“你下午的工作还需要保持高度清醒的头脑，我可不希望因为喝酒影响了你的判断。”

　　这番话若有所指，凌昊微微一笑：“听你的。”
　　“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先干一下杯。”简遥举着柠檬水的玻璃杯，冲凌昊举杯，“祝一切顺利。”
　　凌昊也举起杯子，和她轻轻一碰，点明她的心思：“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必担心。”

　　简遥放下了杯子，复杂的情绪分明写在脸上。她为他骄傲，也为他担心。
　　“接下来形势会怎么样？”她问。
　　“会继续跌。”凌昊云淡风轻地回道，迎着简遥关切的目光，他解释道：“小光2.0的失利，已经影响了投资者的信心，加上接连爆出的丑闻，特别是昨晚朱妙妙的爆料，更是增加了投资者对光冕的不信任感。而我所做的，不过是阻止住光冕的操盘手制造出的买盘，让市场如实地反映出光冕股价，然后再稍稍地推动一把。”

　　稍稍地推动，却引起了互联网巨头光冕股价崩溃，一路跌停？简遥心情稍稍放松，忍不住轻笑起来：“第一次发现，你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谦虚低调，是我一贯的作风。”凌昊一本正经地回道。

　　这时，凌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他低头看了一眼，对简遥说：“是谢华瑜。”
　　当着简遥的面，他接通了电话：“……嗯……知道了。”
　　简遥紧张地观察着凌昊的表情，猜测，光冕集团内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凌昊放下电话，对简遥说：“光冕董事会即将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解除萧飞扬的总裁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