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仰望到并肩》夕琉

4、王子

　　简遥脸红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应用，上线三个星期，总共八个下载，她两个，凌昊三个，还有三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连一个真正的用户都没有。噢，天哪，这怕是水果应用商店有史以来最惨淡的应用吧！

　　觉察到她的窘迫，凌昊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你不是一直在gitpub上做开源吗，怎么想起要做应用？”
　　“gitpub上都是参与者，都是做技术的……”
　　“而你需要真正的用户，对吗？”

　　简遥点点头，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对方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为什么需要用户？”
　　“因为我需要学习样本。你是知道的，只有通过大量样本的学习，机器学习程序才能变得越来越智能。”
　　“既然这样，你不防试试，加入你们学院的IT创新大赛队伍。他们正在做的是一个智能客服程序，核心算法来自从网上下载的一个开源库，名叫Hyperion。”

　　简遥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凌昊放下咖啡杯，探身注视着简遥，语气意味深长：“Hyperion不就是你发起的项目吗？你那个小程序用的也是这套库吧？”

　　简遥长长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
　　“我自有获得消息的渠道。”凌昊微微笑道，“如果你想衡量Hyperion算法库的实际效果，就不防利用一下这次机会。放心，学院不会侵占你的版权，他们要的只是大赛得奖。而你获得的，将是一个验证你的Hyperion库，将你的想法变成实践，并推向大众的绝佳机会。”
　　他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来：“我下午还有会议。谢华瑜他们那边，我稍后发个邮件说明。毕竟除了技术，团队合作也很重要。”

　　自始至终，他完全忽视了简遥拒绝的可能，或者说，他笃定，简遥不会拒绝。
　　“那你呢？”简遥头脑一热，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冒出：“你想得到什么？”

　　凌昊转身，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个令简遥终身难忘、惊心动魄的微笑：“我想得到一颗有价值的种子。”

　　下午四点，A大体育馆，计算机学院和经管学院的篮球交流赛正打的热火朝天。
　　谢华瑜是院系篮球队的主力，尽管上午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他还是打起精神，全力投入比赛。开场没多久，他接过队友的传球，带球过人，几个假动作，趁对方迷惑之际，一记漂亮的飞身弹跳，长臂一伸，将球稳稳扣入篮中。
　　潇洒淋漓，帅到极点！

　　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计算机学院的一群女生手舞足蹈，又唱又跳，高呼着“谢华瑜”的名字，劲头之狂热，令所有男生都嫉妒。

　　计算机学院最终以18分领先胜出比赛，双方握手后下场，满头大汗的谢华瑜立刻被一群热情的女生包围，又是递毛巾又是送水，待遇明显远超其他队员一大截。
　　其他人看着，也只得暗自羡慕。谁让人家是天子骄子呢，人长得帅，球打得好，学习好，家境好，能力也强，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在队友的护驾下，谢华瑜从女生的包围圈中挤出，去更衣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从体育馆后门绕出。一辆黑色豪车在侧门等候，他拉开车门上去，车立刻平稳开出。

　　今天是一月一次去医院探望爷爷的日子。
　　谢家老爷子三年前中风，一直卧床不起，偌大的家业交给四个儿子打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激流暗涌。
　　谢华瑜的社交能力，就是在谢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一点点锤炼出来的。尽管他已游刃有余，但一想到要去见那各怀心思的一大家子人，还是心累。

　　进病房前的时间最难熬，叔伯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表面上谈笑风声，其实含沙射影，冷嘲热讽，拉帮结派，互相刺探……等一进了老爷子的病房，所有人都变成了孝子孝孙，恭恭敬敬，嘘寒问暖，谁都指望老爷子的遗嘱上自己能多分一点。

　　探望结束，已是晚上七点，谢华瑜借口学院有事，推脱了亲戚聚餐，径直返回学校。坐上车子，他长长舒了口气，打开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习彬一个，冉修五个。微信的创新大赛群，也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他微微皱眉，心想，又有什么情况？

　　还有一封邮件，来自凌昊。他心下一动，手指滑动，先打开邮件。邮件是群发给所有队员的，内容如下：
　　“诸位：关于简遥的实力，请看下面链接。你们自己判断，想通了就去找她。”
　　邮件附有链接，是gitpub网站的。谢华瑜有些狐疑地点进去，看到一个叫betacat的个人主页。

　　来不及细看，手机响了，又是冉修。谢华瑜点击接听，手机里立刻传来冉修激动的大嗓门：“谢华瑜，你看到了吗？betacat，简遥竟然就是betacat！”
　　谢华瑜不怎么上gitpub，但对betacat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他问：“就是Hyperion项目的创建者吗？”
　　“是啊是啊，就是她！Hyperion的教主，gitpub中华区风云榜排名第五！噢，真不敢相信，教主竟然就是我的师姐！啊，我真是有眼无珠！今天上午竟然那么对她，你说，她会不会生气，愿不愿意原谅我？”

　　从锦华大酒店回来，简遥一头钻进了她的出租屋。看着时间，她打开视频聊天软件，屏幕上出现一个金发碧眼、年纪不小的老帅哥，笑眯眯地招呼道：“嗨，简！”
　　“文森特，早上好。”简遥回道，对方在瑞士，现在是早上。
　　“先回答你邮件中的问题吧，关于LDA的R型聚类，我这里有几篇论文，现发给你，你看下这个公式……”

　　文森特是简遥的计算机启蒙老师之一，她十岁就认识了他。那时，她家还在美国加州，父母工作太忙，就把她扔给了住在硅谷的小姨照顾。小姨在和一群年轻人搞创业，文森特是其中一人，一个热情开朗的CS博士生。
　　简遥随父母回国后，依然和文森特保持联系，碰到不会的难题，就请教文森特。后来，小姨所在的创业团队因资金问题解散了，文森特去了欧洲，现在是ETH的研究员。

　　问题讲完，下线前文森特问简遥：“考虑好了没，来我这读研究生，ETH的AI专业可是全球闻名。”
　　简遥叹气：“我对学德语完全没信心。”
　　文森特笑道：“研究生都是英语授课，你抽时间去考个IELTS吧，再准备一下你的 GPA成绩证明，实在懒得弄的话，有论文也行。”

　　挂了视频，简遥打开雅思网站，查了下考试时间。不管去不去文森特那里，要走出国读研这条路的话，托福雅思之类，是必须得考的。
　　她不由感叹，高三那阵，父母问她要不要出国上大学，被她傲娇地拒绝，想不到四年后想出去，还得面对这些考试。
　　她兴致乏乏地扫了几眼，便关了雅思网站，开始复习文森特的讲解内容。不知不觉已到晚上，她抬眼望见窗外夜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濒临饿晕的边缘。

　　立刻抓包穿鞋，出去觅食。
　　A大南门外有一条小吃街，夜幕降临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段。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摊位，要了份牛肉面，又要了两份烤串，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抹干净嘴巴付了钱，她揉着肚子，慢慢腾腾地往回走。吃的太饱，需要消化，权当散步。周围华灯初上，人流熙来攘往，很是热闹。
　　一片黄叶悠悠地落在她的肩头，她捡起来，意识到，已是秋天。

　　当她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谢华瑜。
　　他穿着雪白的衬衣，浅灰色的裤子，黑色皮鞋。双手闲散地兜在裤子口袋里，衬衣袖口的扣子很精致，描金浮雕。
　　他眉眼英俊，鼻梁挺直，额头光洁，整个人犹如带着淡淡的莹光，自灯火阑珊处踱步走出。
　　美好，精致，翩翩如玉，像是童话中的王子，一如从前。

　　微怔之后，简遥住了脚步。
　　谢华瑜微笑着，语气温柔地说：“刚吃过晚饭？”
　　“嗯。”简遥点头，看看四周，没有别人，只有谢华瑜一人，于是问：“有事吗？”
　　“想找你聊聊。”
　　“噢。”
　　“一起去河边散散步？”
　　简遥沉默了一下：“好的。”

　　两人于是抄过一条小路，来到澜河边。A大依河而建，澜河自东门流到南门。河边有花园步道，点缀着玻璃小灯，浪漫幽静，是情人们约会的好地方。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隔着些许距离，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简遥禁不住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日，那个飘着细雪的日子，他们也是这样，一路沉默地走着，走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