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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甘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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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逸在医院多待了一天,周日傍晚直接回了学校。
天还早,还没有人来,他也是到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林惭越发消息。他们平时都是一起来学校的。
乔安逸走到厕所隔间,给林惭越发消息。
乔安逸:我忘了跟你说,我先到学校了,你不用等我。
林惭越:好。
乔安逸看了眼手机里所剩无几的电量,又想起这周要在宿舍住,一时有些头大。忽然想起他走之前充了一个充电宝,他又给林惭越发了几条消息。
乔安逸:你来学校了吗?
林惭越:还没。
乔安逸:能帮我带个充电宝吗?
林惭越:我没有。
乔安逸:我公寓有,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林惭越:没钥匙。
对啊,林惭越都没怎么进过他家门呢,怎么可能会有钥匙?
没办法,只能先关机了,等要用的时候再开吧。
出洗手间的时候,乔安逸看到教学楼对面的宿舍楼开门了,就想先去宿舍收拾一下,拿点资料。他上周就一点一点把资料搬到教室了,所以宿舍里要拿的东西并不多,他主要是要收拾一些日用品还有挂蚊帐。乔安逸已经很久不挂蚊帐了,还是郭凌云建议挂的,说是中午没蚊子,晚上开了空调都会有。
乔安逸干起活来还算麻利,但就是容易挂在收床铺上,光是把蚊帐抖开、分清楚方向就花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绑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绑反了。然后他又拆了老半天,拆完了之后,这蚊帐就又是乱糟糟一团布了。乔安逸算了认命了,把蚊帐一把蒙到自己脸上。
“你在干嘛?”林惭越一进门就看到乔安逸要死不活的样子。
乔安逸一把扯下脸上的蚊帐,面露苦色。林惭越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是回事了,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吧。”
“啊?不用,这太麻烦你了。”
“还好,”林惭越走到乔安逸床前问,“可以上来吗?”
“可以,谢谢。”
他们的床铺都在上铺,此时两个人挤一块儿实在是不太方便,但乔安逸可不敢一脚踩到隔壁林惭越的铺位,所以只能缩在墙壁边看着。
“你也太会了!”
“小时候帮小朋友们换过蚊帐。”
“林少还要帮小朋友换这个?”
“在被领养之前,我经常要照顾小孩子。”
到底是熟练工,五分钟就把两人的蚊帐都挂上了。林惭越跪坐在自己的床头,摆弄皱皱的蚊帐边,随口一问:“你去哪了?”
“回家了,然后家里有点事,耽搁了。”乔安逸低着头说。
林惭越没看到乔安逸的表情就知道他状态不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严重吗?会影响考试吗?”
“不知道,我觉得严重。”乔安逸低下头,偷偷地眨了眨眼睛,眼眶已然有些红了。
林惭越不会安慰人,只能一把掀起自己刚整好的蚊帐,把床头常备的纸巾递给了他。这是他上次收到的生日礼物——一大提纸巾,上面有彩色的涂鸦,幼稚但可爱。
乔安逸看到这张纸就像看到了锋利的刀刃上别着的一朵鲜花。比起常人,林惭越实在是过于冰冷,可每当他遇见乔安逸的失意时,又从未吝啬于帮助他。
看到乔安逸这么久都没接过纸巾,林惭越往他那边探了一下,然后像以前给小孩子揩眼泪鼻涕一样主动给他擦起了眼泪。在纸巾盖在脸上的那一刻,乔安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不敢看林惭越的脸,但能感觉到林惭越在看他的脸。林惭越的动作很轻柔,乔安逸闭上眼,只感觉到纸巾似羽毛般拂过脸颊。轻柔的动作安抚着乔安逸几近崩溃的心,他忍着哭,忍到整张脸通红。
“哟呼!我回来了……啊——你这是在干嘛呢?”郭凌云一进门就被震惊了。他开门的时候只看见了林惭越,走近了才发现林惭越旁边的角落里缩着一个乔安逸。
乔安逸抬头往门口一看,先于林惭越做出了回应:“没事。”然后他又向林惭越道了声谢,拿走了林惭越给他擦眼泪的那张纸,自己慢慢擦了几下。
见到二人的举止有些异常,郭凌云正想偷偷调侃乔安逸几句,忽然又看到乔安逸泛着泪的眼睛,打趣的心情瞬间就没了。他踩着自己的下铺,趴在乔安逸的床头担心地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郭凌云的担心里带着一丝油腻,乔安逸被他逗得轻声笑了起来。
“有充电宝吗?”乔安逸问。
郭凌云道:“就一个,怎么了?”
“手机没电了,我这周没有带充电宝。”
“我借你吧,”郭凌云翻出自己的充电宝,“反正我不怎么开机,你先用吧。”
这一整个晚上,乔安逸都过得很压抑,看书的时候怎么都看不进去。他没办法集中精神,就练了一晚上的字。晚修结束,乔安逸不用回公寓,觉得时间宽裕了些,就想约人吃宵夜。郭凌云发誓要坐到宿舍大门关闭前一刻,白俊逸在隔壁答疑教室教小女朋友数学,除了安静且自由的林惭越,他根本找不到别人,但林惭越好像很少吃宵夜。
“林少,你去吃宵夜吗?”
“你想去?”
“嗯,”乔安逸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胃,“我晚上吃少了。”
“走吧。”林惭越答应得很干脆。
高三下课最晚,他们去食堂的时候人不多,但宵夜的种类也不多了。乔安逸挑了一盒炒米粉,林惭越拿了一盒肠粉。然后,乔安逸注意到林惭越加了一大勺辣椒,就提醒了一句:“晚上吃太辣会不会不舒服?”
“没事,”林惭越坐下后,一边挑出肠粉里的葱一边提醒,“你睡前少吃一点,不然才真会不舒服。”
林惭越的口味总是奇奇怪怪的,明明很喜欢加辣,大部分时候又吃得很清淡,而且及其挑食。他吃姜不吃蒜,要香菜不要葱花,任何菜加了醋就不吃一口,这仅仅是他挑食的冰山一角。
“你今晚看书吗?”乔安逸突然问林惭越。
“都行。”
乔安逸解释道:“嗯,那个,我挺怕热的,所以我可能会在宿舍里学,而且会开小灯,但我可以背对着你。你晚上睡觉怕光吗?”
“我晚上睡觉不见光。”
乔安逸心想算了,出去陪郭凌云也不错。
“但我应该可以跟你一起学。”
“好啊!”乔安逸笑了,看起来很高兴,“我可以把小桌子分给你。”
其实临近高考了,大家都不会学很久。乔安逸以前总要看到十二点多,现在已经在调整作息了,尽量不超过十一点半睡。
宿管查完房后,乔安逸挪到床尾,展开折叠桌,打开小灯,喊了林惭越一声。林惭越备在宿舍里的学习资料并不多,都是一些薄薄的学案和作文范文,不太占地方。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围着暖色的光学习,谁都不说话。乔安逸突然觉得由他与林惭越之间的默契所维护的这份宁静十分令人安心。他心里的焦躁逐渐被抚平,每当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眼安静的林惭越,就能再坚持一会儿。
人在失魂落魄的时候,总要找到一个精神上的慰籍,还好,他能偷偷地依靠林惭越。
过了很久,乔安逸看了一眼手表,说:“差不多了,休息吧。”
林惭越帮乔安逸收拾好桌面后,利索地整好好资料,垫在枕头下面。然后他展开之前挂好的蚊帐,正准备睡,躺下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一抹落寞的身影。
“怎么一直坐着?”林惭越起身问乔安逸。
乔安逸抹了下脸,说:“刚才一直坐着没动,腿麻了。”
“那你还好吧?”
“还好。”
林惭越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腿。”
乔安逸不回答了。他第一次这么怕林惭越。林惭越怎么忽然变得那么聪明了,仅仅在黑夜里观望一眼就能知道他的状态。
“不太晚,我陪你,要吗?”
当然,他当然需要。他需要从一些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身上汲取温暖,比如林惭越。乔安逸想林惭越能抱抱他,安慰他,但此刻的他已经不敢奢求更多了。
林惭越看了他一会儿,掀起了刚挂好蚊帐,从里面钻了出来。他帮盘着腿的乔安逸把腿伸直,趴在床头的护栏上跟乔安逸说话。他没有乱说,讲的都是有关考试的话,告诉他要放平心态,平静备考。
乔安逸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在听林惭越的干净又低柔的声音,恨不得全世界都充满林惭越的声音。乔安逸不知道林惭越还能在他身边多久,但只要想到他们也可能会跟世上的大部分人一样因为命运的不同离开,他就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最亲的家人、阳光的挚友,还有这个自带疏离感的人,他怎么能接受这些人的离开?
乔安逸很少觉得自己懦弱,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懦弱极了。他因不知道母亲的病况而崩溃,因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终将离去而感伤。
高考啊,这是他心心念念三年的高考,影响他未来的走向的重要考试。可临到阵前,他居然先自己乱了阵脚。
不能时刻了解到妈妈的情况,不敢把心里压制得快要爆发的感情宣之于口,快把自己逼疯了的乔安逸迫切地想抓住什么。在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失去了神志,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敢说了。
郭凌云要站在外面学到十二点,白俊逸还要回家拿最后一趟行李,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有人,而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黑夜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多好啊,乔安逸甚至看不到林惭越的表情。
说吧,说吧,告诉他吧。紧挨着地面漂浮的感觉太难受了,无论之后会摔在地上彻底粉碎,还是得神眷顾能与那人并肩同行,他都认了。
“林惭越,”乔安逸很少喊林惭越的大名,这一次,他紧张极了,声音都在发抖,“你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感情不一般吗?”
林惭越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认为自己的人缘尚可,跟认识的人的关系都不太僵。我不喜欢刻意讨好别人,也不想过于依赖别人,因为我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这样不清不楚。但是,我最近发现我开始想变着法子讨一个人欢心却并不出于分享的目的,想全身心地依赖一个人且不愿再离开。被别人的情绪所影响的感觉让我又茫然又兴奋,我想这份感情应该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喜欢我?”从小就听过各种隐晦的花言巧语的林惭越怎么会觉察不到?所以,他一语点破。
“是,”乔安逸问,“你会觉得害怕或者不舒服吗?”
林惭越摇头:“不会。”
这种情况,他小时候就见得够多了,应当是麻木的。
“你喜欢男生?”林惭越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乔安逸喜欢女生。
乔安逸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无厘头,但还是说了:“我喜欢女生,更喜欢你。我以前暗恋过几个女生,可我没对除你以外的男生动过心。”
“你认真的?想好了?”
“当然。所以……你呢?”
乔安逸一直不知道林惭越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这一点让他十分苦恼。
“高考完了再说吧。”
这回答实在是令人有些心痒了。
“你……”乔安逸忽然屏住了呼吸。
乔安逸感觉有一片温暖又清爽的气息拂过面部,紧张得他大气都不敢喘,鼻尖触碰到另一个人的鼻尖,居然还觉得有点凉,应该是他的脸太烫了吧。然后,他感觉自己右边的脸颊碰上一片柔软,像是栽到了一朵轻飘飘的云里。
“早点睡,晚安。”
面前的人藏回自己的蚊帐里,乔安逸感觉自己跟他好像只隔了一层云雾,那么近,那么亲。
不知道在床上坐了多久,乔安逸忽然感觉眼前出现一片光亮。郭凌云回来了。
“你坐那干嘛?不睡吗?”
“我感觉我在做梦。”
“嗷?那说明你梦里有我。”
乔安逸没跟郭凌云打闹,因为林惭越已经睡下了。低头沉思之时,他看见了林惭越的睡颜,安静乖巧,看起来竟如白云般纯白,睡得很踏实。
如果是梦,那就是梦吧。这个梦真甜,甜到这苦透了的一天都回了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