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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新仇旧怨 ...

  •   柳思这一跪就是半炷香,学堂里从一开始不停歇的联诗到现在的鸦雀无声,众学子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在这关节得罪了这位朝野上下敬畏的武安侯。
      柳思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淡然冷怒到了现在面容冷峻,看得出来怒意比之刚才只多不少。
      言昭一边站在原地同柳思僵持着,一边打量众学子神情,值得关注的人其实也就温殷,毕竟这人是刚才最出挑的,也是刚才就能看出和这位柳才女有些矛盾的。
      夫子脸色更是难看,她想给这位学生求情又怕得罪了这位朝中贵人。说到底应学是匆忙设立的机构,几个夫子包括院长都不是正经科考出身,虽然是民间难得的女儒,但是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实在算不得什么。
      往后开了应学,或许有了官身还能往上走一走,可要是为了学生得罪贵人。夫子不敢去想,大抵轻则一生晋升无望,重则褫夺这些获得的,于是重新变成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儒。
      尽管朝廷立女户已经许久了,但与这漫长的封建历史相比,这么些年,算不得什么。她们这些女儒在此之前更是被视作一些不安于室要同男子争权夺利的无耻女子。那样的日子,那样的处境,是谁都不想回望的。
      “柳思。”
      “学生在。”柳思并非蠢人,或许傲骨是有的,但这快半炷香的磋磨,还有在昔日同窗甚至于仇敌眼下的出丑,这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到底是有些受不住。她们接受的教育和书生差不多,自然是受不了斯文扫地的事情。
      “本侯观你眉眼间有劲,心神间有力,何以称病不来?可是有藐视朝廷的意思?”
      一顶大帽子砸下。
      柳思忙道:“学生一时昏头,还望侯爷恕罪。”
      “昏从何来?”
      “学生在应学读书已有三个春秋,诗书礼乐记在心中,经史子集铭于神魂,自认科考之事十拿九稳,今日闻侯爷来,又受小人挑拨,自觉才高不必逢迎,才做了这等蠢事。”
      为什么昏头?自然是为了那读书人的傲骨,自觉自己才高,自觉这世间公平,所以才做了这蠢事。
      却也不想想,她今日不来那便得罪了侯爷,往后被谁使了绊子也没人撑腰,谁让她被默认得罪了侯爷?言昭深知朝廷缺人,尤其她和沈沁的构想里面最缺的就是女子实践者,可这位难得有天赋的实践者竟然如此拎不清,岂能不让言昭倍觉恼怒。
      “尔说小人挑拨,不若说说是何人?”
      柳思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温殷。
      说回日前,她与温殷本是不咸不淡的同窗关系,温殷为人冷淡,她的性情也与之差不多,两人的关系自然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坏。
      却不想昨日收到武安侯要来的消息后,一向与她不亲近的温殷倒是找上门来,几句话就像是什么咒语一般,自己竟鬼迷心窍真就听从,也真就以为自己才高不必学旁人去攀附这位侯爷。
      今日来了听了温殷的话,被罚了跪,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等可笑的原因。柳思才算是清醒了些,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知道这温殷缘何陷害自己,倒是让人想不通。
      言昭见她有意看向温殷而不言,心知柳思或许在纳闷,在纠结,纳闷温殷为何如此,纠结要不要供出温殷。
      她将食指与大拇指并在一起轻轻搓了搓,终究道:“也罢,科考在即,好好准备,起身吧。”
      如此,便是不追究了。
      柳思吐了一口气站起来,之后面色如常地与众学子联诗,后因着文采出众被怀瑾看中,特意拉着说了些话,又合作写了一篇骈文,题为应学赋,得了言昭的青眼。
      言昭虽然不算精深,但她信任怀瑾,看见那篇大赋自然是肯点头,夫子喜得拿起大赋就打算让人誊抄裱好悬挂在东苑门口,言昭也没拦。谁也没看到,角落里的温殷神色晦暗,陡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诗会一直持续到了膳时,夫子来问言昭要不要留下用膳,言昭纠结良久,到底是点了点头,只是。
      “膳不必另备,本侯与众学子一道吃便可。”
      那夫子喜色一滞,但到底俯首称是,退下了。
      “主子今日怎么不追问下去?”怀瑾见小屋里没了人,特意问道。
      这间小屋是夫子特意找来给言昭作休憩之用的,外头还有女卫把守,不必忧心话语传出。
      言昭取过小几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才慢慢放下“一件小事,问责过了就算了,没必要追究起来,反而自断一臂。”
      她不傻,自然是看见了柳思和温殷各自的神情,但此次女子科考的上榜女子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个关头她要是抓得紧了,断绝的只会是自己的力量。有些事不大的时候,是没必要追究的。
      言昭神色不大好,她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何时成了这等凡事看清厉害,权衡利弊甚至于和稀泥的人。不过,没关系,这次科考的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怀瑾道:“主子英明。只是这柳思、温殷二人眼看各怀鬼胎,后面难免要生些是非。”
      “左右是同窗间的别扭,”她微微低了低头。
      “主子,今日温殷所求一旦成功,主子必然觉得柳思此人不堪大用,有意黜落。主子也清楚不被上位者所喜的人会怎样,她这是要断了柳思的仕途啊。”
      “你倒是很喜欢她。”言昭淡淡道。
      怀瑾连忙跪下“属下不敢。”
      “好了,不必如此严肃。阿瑾觉得这东苑如何?可是一个向学的好地方?”
      “构局精妙,林深静谧,再合适不过。”
      言昭微微点头“这次科考你也是要参加的,你既然喜欢那柳思,就带几个女卫搬过来一起住吧,互相学习,以期拿个成绩,至于那温殷,只要你把柳思守好了,她也没有动手的空间。”
      “主子,这···属下若是搬过来了,谁跟着主子?”
      “你在府中也是要学习的,总不能成日跟着我,搬过来精进学业之外,还可以帮助院内学子进步,于我们的事业是有利的。”
      怀瑾沉默良久,最终一叩首“是。”
      却说那温殷,她见小局不但没能设计了柳思,还让柳思得了侯爷喜欢,心中恼怒难以停息,竟是那古井无波的面容都有了崩坏的迹象。
      等一些同窗从她身边经过,皆用惊惶的神情看着她时,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如此的不妥当,连忙收敛了神色,低下头就往饭堂走。
      到了饭堂,听得欢声笑语,却是那武安侯带着怀瑾与柳思等学子坐在一起用膳,柳思依旧和往日一样,像个耀眼的太阳,哪怕坐在人堆里,用着这些粗茶淡饭,也显出一副别样的气派来。
      温殷闭了闭眼睛,藏住眼底的恼怒。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自从三年前她和柳思一同进入应学,每每大考必然是柳思择榜首,自己紧随其后,永远地紧随其后!这柳思就像天生克自己一般,无论自己有多努力,读书有多用功,总是没办法越过柳思去。
      天长日久,那柳思都快成了她的心魔。
      好不容易,朝廷开放了科考,好不容易,那武安侯也要到书院来巡视。她的计谋笨拙是笨拙了点,可那等尊贵的人又怎么会执着一个小小的无礼的书生?却不想这柳思天生好命,竟然能把事情走到这一步!让自己在侯爷跟前颜面尽失就算了,还装得大度,似乎自己如今的平静是她柳思施舍的!凭什么!凭什么她柳思就是人中龙凤,去到哪里,哪里就都是逢迎之语!
      她厌恶,厌恶极了,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在第三年的秋考后夫子对柳思的夸奖,对自己的嘲笑。没错,嘲笑!人人都在笑,她们都在笑她温殷,什么号称京城才女的温殷,平日里冷着脸有什么了不起的,到了大考不都是和自己一样被柳思踩在脚下。
      是这样吗?
      温殷按捺住心底的怒意,她端了一碗面,躲开人群,远远地找个地方坐了。言昭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但是眼见此人不愿意合群,也熄了让她过来的心思。
      众学子还在与言昭谈笑,那笑声似乎成了一把有形的利剑,要把远远坐着的温殷割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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