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夏同学》楼因

5、体育课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人逐渐适应了共享身体的日子。

　　相处模式也非常简单。只要有好事，都是南书梦的。坏事和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全权交由好说话的小夏承担。

　　唯一的条件是，偶尔放她出来活动一次。于是小夏每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在开学第二周，盼来了一节没被自习代替的体育课。

　　“这节课换成你，不要乱说话。还有，不能跑得太快，我妈不会再给我买鞋了。”

　　南书梦再三叮嘱。

　　“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后，小夏赶紧换上南书梦的运动鞋，站起来原地跳了跳。

　　之前那双服役了两年的白色球鞋，被她一个暑假就给跑烂了。趁店里没那么忙的日子，谢华让南正明带着南书梦，去开发区新开的奥特莱斯买了双新的。

　　粉白相间的配色，李宁牌。虽然比不上夏奇光脚上的耐克限量款，但已经是南书梦穿过最贵的鞋了。

　　用南正明的说法，七中的学生都是本市的，家里有钱，女儿学习不比他们差，穿得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而21岁的成年夏奇光，早就没有了高中生比拼装备的心态。她珍惜来之不易的运动机会，早早跑到了操场上做准备活动。

　　可还没做几组拉伸，她就被旁边追逐打闹的一对男女同学撞了个着。男同学叫樊英杰，女同学叫张露，这两人从高一入学开始就走的很近，班里都默认了他们的情侣关系。

　　“你小心点！”

　　南书梦看到自己新鞋上黑黑的印子，顿时心疼地发出提醒。

　　“又不是我主动撞的他们……”小夏心里委屈，把怒火发泄到二人身上，“你俩能不能走路看着点路，我这么大个活人都能撞上。看看，把我的新鞋都踩脏了。”

　　“你这鞋最多也就一两百块钱，还心疼个什么劲，”樊英杰一脸不屑，“县里来的就是没见识，一双破李宁当个宝贝。”

　　“你别说了，再说人家要哭了。”明明是她踩的小夏，张露却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趾高气昂地说，“下个月我爸从国外回来，我让他带一双好的，赔给你。”

　　“谁稀罕你的破鞋，我就要我这一双，谁踩的谁给我舔干净……”

　　小夏被这对男女激怒了，走上前就要和他们两个干仗。

　　“你让谁舔啊你，我告诉你说话干净点！”

　　樊英杰把张露护在身后，势要在女朋友面前逞英雄。

　　“上课了，樊英杰，回男生那边去！”

　　夏奇光手里拍着的排球，下一秒准确无误地扔在了樊英杰的头上。她这个体育委员，官说大不大，刚好阻止了几人的纷争。

　　张露看见了夏奇光身后的体育老师，只能狠狠瞪了小夏一眼，站回了女生这边的队伍里。

　　小夏没有回瞪回去。她是成年人，才不会和小屁孩计较。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抚南书梦的情绪，不然下次再想出来上体育课，可就没机会了。

　　“对不起，鞋我回去给你刷。”

　　小夏蹲下来，用手弹了弹鞋面上的灰，脚印没有那么明显了。

　　“算了，我自己刷吧。”

　　南书梦知道，小夏根本不会刷鞋。

　　上次谢华没在家，她偷懒让小夏帮她晾衣服，自己在身体里午睡。结果就是直到干了才发现，衣服挂得完全是反的，标都还在外面，肩膀上也鼓了两个包，都撑变形了。

　　“女生这边，今天的项目是垫排球。练习后能连续垫10个球，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体育老师做了示范后，开始逐个指导同学们的动作。

　　10个球，这还不手到擒来。

　　小夏在放球的网袋里挑选着排球，可惜她来得太晚，都剩下些没气的了。

　　“用我的吧。”夏奇光关心起新同学兼同桌，“你会垫排球吗？我教你？”

　　“不用，我厉害得……”

　　小夏最后一个“很”字还没说完，就想起自己过来的首要任务。要让眼前这个夏奇光信任南书梦，首先就是不能拒绝她的帮忙。

　　“夏同学，体委，你先帮我做个示范吧。人家没玩过排球，不太会。”

　　“人家”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小夏自己以及身体里的南书梦，同时感到一阵恶心。

　　“小夏，你……抽风了吗？我平时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你正常点。”

　　南书梦后悔放她出去上这节体育课了。

　　可17岁这个毫无心眼子的夏奇光，却好像对小夏这一套示弱的说辞很受用。她先是从正面反面侧面三个角度做了示范，又担心对方学不会，开始手把手的教学。

　　“你的手指叠在一起，不要凸出来。”

　　“胳膊夹紧，手腕向下压。”

　　小夏的心思完全没在学习垫球上，她眼神时不时瞟向操场尽头的后门。卖盒饭的已经出来了，今天谢华没给南书梦带饭，她中午想吃那里的红烧大排。

　　“你不好好学，先换我吧，等会儿自由活动了再换你。”

　　虽然不在高考范围内，但体育课期末考试，排球这一项还是要考的。南书梦不想到时候也是小夏代劳，于是又把自己换了上来。

　　“别紧张，练习好了一次就能过的。”

　　夏奇光见南书梦又是走神又是闭眼的，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她作为体委的责任心一下就上来了，绕到南书梦身后，开始对她进行更细致的指导。

　　“你的腿伸得太直了，重心不稳。”

　　她上手调整南书梦的动作，越靠越近。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南书梦，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这么近距离接触。

　　夏奇光的呼吸在她脸上耳旁轻轻拂过，让她心里陡然升起又酥又痒的异样感。

　　她一向不擅长与人社交，在这一刻体会尤甚。

　　像是不安全感和好奇心的混合，在教学动作的牵引中靠近和拉扯。

　　南书梦的心跳也随着眼前那一颗排球，颠上颠下。上一秒还在地面，下一秒去了太空。

　　然后，她脸红了。

　　“你很热吗？休息一会儿吧。”

　　夏奇光没察觉到眼前人的细微变化，她掏出五块钱，跑去小卖部买水了。

　　而南书梦，此刻最庆幸的是身边没有镜子。身体里的小夏，看不到自己此刻因为她而紧张的样子。

　　“换你。”

　　南书梦佯装无事发生，轻悠悠吐出两个字。

　　“我去老师那里垫球，不等她了。你刚才扣了我十分钟，等会儿我要吃大排，这事没得商量。”

　　单纯的小夏满脑子被汁浓肉嫩的红烧大排所占据，她还不知道，是另外一个夏奇光的表现，为自己换来了珍贵的完整午休时间。

　　此时白露已过，天气开始转凉。南书梦本就有午睡的习惯，况且对她这样的社恐，高强度的社交之后，需要一段时间的沉默来回血。

　　她缩在自己体内，就这样昏昏沉沉打盹到了下午。

　　“梦梦，醒醒。上课了。”

　　上数学课，是身为成年人的小夏，在这个四年前的世界唯一搞不定的事。上一节英语课“开火车”，她凭借在美国两年的口语经验成功应付了过去。

　　这一节课是班任于萍的课，要点人去黑板上答题的，这可就超出她的能力之外了。

　　南书梦刚从身体里醒来，就收到了同桌的夏奇光塞过来的纸条。

　　她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你刚才为什么帮我？”

　　我帮你什么了？

　　南书梦当然不知道，上一节课“开火车”，夏奇光答不上来，是小夏在下面提示，让她躲过了一劫。

　　耳朵里，小夏没及时开口。她刚换进去，还没反应过来。

　　南书梦只能文不对题地回复：

　　“夏同学，你的字是左手写的吗？”

　　怎么可能是左手！我字有那么难看吗？

　　夏奇光看到了纸条上面的字，有点丧气。随手将它揉成了一团，丢进了隔着几排的垃圾桶里。

　　她不再搭理南书梦。

　　小夏看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开始在耳朵里一个劲嘿嘿笑。

　　字写得太难看，也是她不愿意到黑板上做题的原因之一。

　　她甚至连一个“解”字都不想写。

　　于萍在黑板上刚写下题目，余光就扫到最后一排丢出的纸团。

　　她凭经验一眼就找出嫌疑人：“夏奇光，你学会了是不是，还上课时间扔东西？来，上黑板，把这道题写了！”

　　夏奇光不情愿地站起来：“不是我扔的。”

　　嫌疑人被抓获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狡辩。

　　“不是你扔的还能是我扔的？”

　　于萍心想，这学生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

　　“老师，是我扔的，我来做这道题吧。”

　　南书梦站起来。

　　这一题她昨天预习过，刚好会做，算是对体育课上她教自己练习排球的偿还。

　　“行，那你上来做吧。”看见一个自告奋勇背锅的，于萍也不拒绝，她又瞥了一眼夏奇光，“和你同桌学学，别总在课堂上搞那些小动作。”

　　“知道了小瓶子。”

　　小夏一边笑一边接话。

　　南书梦走到讲台，拿起粉笔，毫不停滞地解完了这道题。

　　两种解法，比标准答案还标准答案。

　　“可以啊梦梦，你这要取代李超在一班的地位了。”李超是一班的学习委员，在收作业这件事上一丝不苟，格外上心，“下学期推举你当学委，刚好我还能少交几次作业。”

　　耳边小夏的彩虹屁不断，南书梦也在同学们的一众惊叹声中，回到了座位。

　　她刚刚坐下，旁边又一张纸条塞了过来。上面的字尽量整齐了一些，没那么像左手写的了。

　　这次只有三个字：“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