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远山岱9213

13、岐山夺书

　　萧萧冬日，累累白骨。

　　雪落枯枝，天地一色，本该是世间最美的景色，却被西岐城外铺天盖地的红破坏了此处纯净。

　　赤精子大破落魂阵，方相陨于阵中。

　　方相生得高大，总怕吓着天化，不敢露面，却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瞧。天化见了一遭，便也不怕了，将天祥带回来的糖葫芦分了他一支，把那身长三丈的汉子感动得涕泗横流。

　　思绪回笼，天化手中紧紧攥着一只兔子木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骗子，说好给我捉兔子的。”

　　无辜的将士被视作踏路的石，鲜活的生命成为权衡利弊的筹码，他想救人，却恨自己力量渺茫，拼尽全力依旧改变不了结局。

　　天祥暗恼自己多嘴，又知是瞒不住的，可天化一整日趴在屋子里不说话，怕他闷出病来，便带他出去喂麒麟去了。

　　半晌没瞧见玉麒麟，二人便出了院子，只闻一阵鹰啼，两双金瞳怒目而视，金眼神鹰与玉麒麟大眼瞪小眼。

　　“呜~”

　　久不见天化，玉麒麟欢喜地扑了上来，见主人虚弱，又止了步，乖巧地趴在天化脚边，只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嗅得天化腰间香囊似有不同，玉麒麟舔了一口，苦得它直吐舌头。原是颂姞临行前在天化香囊中加了一料荞香，以作安神静气之效。

　　“阿碧，你不要总是欺负人家小鸟儿嘛。”

　　小鸟？

　　玉麒麟翻了个白眼，什么小鸟儿，分明是只扮猪吃老虎的千年老鸢。

　　“那位便是武成王的长公子？”

　　只见一旁走出一人，身后李家三兄弟随行。竟是李靖投往西岐，前来拜会武成王的。见少年乌发未挽，只顾与鸟兽逗趣儿，李靖皱了下眉，不知武成王出身名门，素来守礼，何故对此子如此纵容。

　　金吒并未察觉父亲心思，笑道：“正是天化，亦是阐教弟子。天化身体不好，武成王偏疼一些，性子也跳脱。”

　　天化病容未散，倒比平日多出几分乖巧。李靖见此，道：“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可惜模样虽似父亲，这病怏怏的，恐难上阵建功。”

　　“父亲慎言。”

　　听得李靖之语，金吒的笑容方凝固在脸上，哪吒的脸色已沉了下来，纵他垂眸低首，仍可观见其中隐忍的怒气。

　　金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父亲不知，天化乃清虚道德真君爱徒，武功道术在我教三代弟子之中亦是出类拔萃。”

　　自然，惹祸的本事更是一流。

　　“天化。”

　　“爹爹！”

　　见了黄飞虎，少年立刻扑进父亲怀中，委屈道：“爹爹怎么才忙完呀？天化都等了爹爹好久了。爹爹陪陪我嘛陪陪我。”

　　“好好好，爹爹陪你。”

　　黄飞虎往少年鼻头轻弹一下，笑道：“那天化今日是想下棋呢还是想作画儿呢？”

　　李靖面露诧异，要说武成王之手段，军中怕是无人不闻之色变。却不成想面对孩儿竟无一分父亲威严，有求必应。

　　“爹爹，他是谁？”

　　天化不识李靖，见哪吒脸色不好，更觉疑惑。哪吒素来独来独往，除了与他斗斗嘴却是少与人结怨，更不曾有如此嫌恶之色，可今日……

　　黄飞虎扫了李靖一眼，道：“此乃前陈塘关总兵李靖，燃灯老师弟子。”

　　李靖忙拘一礼，不知黄飞虎是否听见他妄议天化之言，冷汗倏地自额上冒出。

　　天化听得是燃灯弟子，眉头一挑，问道：“阐教弟子下山向来以战功作礼，不知将军带了什么礼物？可是城外两位天君的项上人头？”

　　“这……”

　　李靖面皮发热，却见少年眼眸澄澈，无一分嘲弄，更是羞得满面通红，道：“十绝阵有师尊坐阵，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天化撇了撇嘴：“原来是空手来的呀~”

　　天化这嘴素来不饶人，难得见李靖吃瘪，哪吒好笑地瞧着他青黑的脸色。这般憋屈模样，当真令人心情愉悦。

　　“天化身体可好些了？有没有乖乖吃饭呀？”

　　触及爱子微凉的手指，黄飞虎解下外衣披在天化身上，望了金吒一眼。金吒会意，忙拉着李靖问礼告辞。

　　黄飞虎不禁将天化的手握紧了些。当年陈塘关之事，黄飞虎寻天化踪迹时倒是有所耳闻。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做的父亲，逼得孩儿惨死不说，竟将尸骨随意丢入乱葬岗任野兽啃食。午夜梦回，不知睡得安稳否？好在昆仑有奇术，哪吒得以起死回生，只是瞧他今日模样，待哪吒并无一分愧意，当真顽固至极。可这到底是李靖家事，黄飞虎无意多问，已由着天化性子陪他下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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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战多日，片刻祥和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终止。眼见十绝阵将破，闻太师前往峨眉山请赵公明出山相助，公明本不欲往，又恼子牙不顾两教情分，便随太师前去讨个公道。

　　公明身骑黑虎，手持钢鞭，见赵天君头颅悬于城上，不禁怒火填胸，举鞭叫战，连伤子牙、哪吒二人。

　　一双银锤挡下钢鞭，赵公明见来人不过黄口小儿，怒道：“阐教辱我甚矣！你这小儿有何本事，竟敢与吾对战！速速回去，请你父兄来战，免得枉送性命！”

　　天化眉眼轻弯，眸似星河璀璨，耀眼光华。赵公明心下还未反应过来这小子在笑什么，只听天化喊了一声“师兄”，便有雷震子手持黄金棍，自空中砸下；杨戬纵马摇枪，直攻公明面门。三人将赵公明裹在垓心，杨戬祭起哮天犬，往赵公明颈上咬了一口，赵公明不敌三人夹攻，败回辕门。

　　-武成王府

　　“天化？”

　　见那小少年正趴在窗户上发呆，哪吒一边忍笑，一边又往他身上披上一件外衣，道：“有什么好气的，我再赔你几块花饼便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可别冻病了。”

　　原是天化一时贪嘴，多拿了子牙几个茶饼，却是他忌口之物，不宜多食，哪吒便没收了两个，惹得那小少年委屈得不得了，在此生闷气呢。

　　天化抬头望他一眼，又趴了下去。哪吒见天化手中方相所赠兔子木偶，心知天化难过方相之死，却不好开口，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道：“你想什么呢？尝尝这花饼，可甜了，今年也就两盒，我与主公全要来了。”

　　天化不言，眼泪却不觉滚落下来。哪吒见了，伸手拭去他的泪珠，扯出一抹笑意：“不就是两个茶饼吗？怎么还哭了？我赔你还不成吗？我的也给你。”

　　方相一生血气方刚，唯一所念也只有死在风吼阵中的兄长方弼罢了。若知道也会有人为他落泪，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天化重情，不忍无辜将士死的不明不白。可武成王将他保护得太好，他不知这世间之事总要做出个选择，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这般冷血的谋哪吒见过，一千五百年前东海之畔的鲜血将他们的心照得鲜红，讽刺着敖丙身为神的怯懦与丑陋。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亦是如此，弃卒保帅是燃灯的选择，却从不是天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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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两方对战，赵公明使定海珠连伤昆仑五位上仙，将黄龙真人擒于营中，却不知杨戬道法玄妙，揭去黄龙真人顶上符印，真人得以脱身。次日排阵，燃灯知定海珠厉害，假意败往西南，赵公明追袭而上，却被五夷山两位散仙萧升、曹宝以落宝金钱收了定海珠，一怒之下鞭杀萧升，往三仙岛处借了金蛟剪，欲讨定海珠。

　　燃灯既得定海珠，自不肯轻易还宝，赵公明又怒其言语嚣张，祭出金蛟剪，将燃灯座下梅花鹿斩为两段，惊得燃灯急忙败回芦蓬。恰有哪吒报上蓬来，道：“有一道者求见。”

　　话说这道者自称陆压，乃西昆仑一野道人，知赵公明借金蛟剪下山，便想来会他一会。谁知见了公明，见那金蛟剪厉害，便化长虹折返。

　　“这位道长的良策就是逃跑呀？”

　　天化不知陆压之计，刚开口却被自家师尊捂住了嘴。清虚道德真君尬笑一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天化眨眨眼睛，一脸好奇地瞧着这位闻所未闻的神秘道人。莫说天化好奇，就连哪吒也眯起眼睛，轻撞了下杨戬的手肘，小声道：“师兄，你可看出什么没有？”

　　杨戬唇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许是……故人呢。”

　　陆压见众人神色各异，笑眯眯地取出一书，名为钉头七箭书，命子牙往岐山扎一草人，每日三拜，正如当日姚天君拜去子牙二魂六魄之说。

　　烈焰阵主名曰白礼，见赵公明多日神色恍惚，不听太师之言，于西岐城外叫阵。

　　“这位小友，可愿与贫道共破烈焰阵？”

　　陆压笑眯眯地递给天化一颗饴糖，满座皆惊，燃灯额上青筋亦是一跳，这家伙疯了吧？他要拿武成王的宝贝儿子祭阵？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天化手中饴糖被清虚道德真君率先抽走，只见真君脸色铁青，道：“天化重伤未愈，恐误老师大事。”

　　陆压望了杨戬一眼，杨戬心下了然，笑道：“师叔放心，陆压道君亲往，此阵，有如探囊取物。”

　　真君不明，杨戬天眼一开，那矮道人便化一美郎君，剑眉凤目，英气之中又添几分风流，倒真是风华无双，俊美绝伦。

　　“我当是谁弄鬼，神鸟毕方何时有这等雅兴。”

　　章莪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生于竹木之火，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毕方乃火内之珍，离地之精，然其所携扶桑木灵，唯扶桑神力可驱，故需借助天化扶桑之力，方破烈焰阵。

　　毕方挑眉：“我倒以为真君认不出我呢。”

　　杨戬冷嗤一声：“你既携扶桑木灵而来，丈远便闻见了。”

　　毕方笑道：“真君这鼻子倒是灵敏，连着那啸天，都略显多余了些。”

　　杨戬一噎，堪堪压下胸中怒气，眼见着毕方又自头上拔下两根翎羽，插在天化发间，笑眯眯地道：“小郎君自是打扮得张扬些才俊俏呢，那般素净道袍，可憋屈死我了。”

　　“这是什么？”

　　天化爱俏，今日却只简单束了件道袍，配上这赤羽簪，倒将他略显苍白的容颜衬出几分气色。

　　毕方笑道：“小华之山，鸟多赤鷩，其羽多姿，可以御火。嵎夷山也有一只，不过太凶了，可不敢拔它的毛。”

　　在场诸仙也算见多识广，毕方乃木火之精，代表远古先民于火的自然崇拜。见毕方显相，惊讶之余倒也心生几分敬意。只不过……

　　望了一眼一旁只顾着打扮小孩儿的毕方神鸟，这毕方……可是忘了营外有人叫阵呢？

　　-烈焰阵

　　毕方自然没忘。待那白天君几乎喊哑了嗓子，毕方这才化作陆压模样，携天化同出。

　　三首红幡招展，遍地火起，将二人环绕其中。毕方自竹火而生，不惧此火，可烈焰阵与阵主同命连之，此阵不破，阵主不亡。

　　三道火龙绕在天化身旁，却感受到九曜玄火的威压，不敢趋近。扶桑木灵自毕方手心流出，感应到本源之力，天化额间神印忽现，扶桑神力倾泻而出，将三道火源纳入扶桑木灵之中。烈焰阵失了源头，余火不过将尽之烛，转瞬即灭。九曜玄火自天化体内迸出，将三道火源吞噬殆尽。玄火出而万火熄，烈焰阵支离破碎。

　　白光闪过，白天君人头落地。天化额间光华尽散，倒在毕方臂弯之中，扶桑神力亦归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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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化虽失了些气力，倒也无碍，不过半日便追着金眼神鹰满院子的跑，险些点了神鹰尾羽。毕方遣其往岐山看守钉头七箭书，一旁哪吒满目狐疑，道：“你派他去守箭书？”

　　毕方笑道：“闻太师军中并无可用之人，天化自能应付。”

　　“……”

　　哪吒一顿，道：“我的意思是，他容易被卖掉。”

　　-岐山

　　天化守在台前，子牙披发仗剑，书符念咒，念得天化昏昏欲睡。

　　忽听风声一动，天化晃了晃脑袋，见四下无人，又趴在了台子上。

　　不远处的玉麒麟立刻警觉起来，用脑袋拱了拱天化，天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只觉越发头晕，忽感不妙，急将风铃晃出便不省人事。子牙亦倒地不起。

　　风化二人，正是闻太师之徒陈九公并姚少司，奉师命前来抢夺钉头七箭书。

　　“师兄，不如杀了这小子，以绝后患。”

　　姚少司欲杀天化，却听得玉麒麟一声低吼，守在天化身前。

　　“这玉麒麟不好对付，莫要耽搁时间，抢箭书要紧。”

　　二人夺书而去，哪吒听得风铃声动，忙驭风火轮赶至岐山。

　　入山便有玉麒麟扯住他的衣衫，见天化昏厥倒地，哪吒忙将人扶起，拍了拍他的脸。

　　“天化，天化！”

　　“嗯……箭书……”

　　天化费力地睁开眼睛，话未说完便又晕了过去。哪吒往台上一看，箭书果然不见，忙往天化口中塞入一粒解毒丹，往商军大营追去。

　　且说杨戬知陈姚二人抢了箭书，使了个障眼法，化作闻太师模样，不费吹灰之力便骗回箭书。二人中计，惊怒之下与杨戬交兵，正酣战间，忽听空中风火轮动，哪吒摇枪助战。二人不过习了几分道术，与杨戬交战有如蚍蜉撼树，更有哪吒相助，不过片刻便双双身死。

　　-武成王府

　　天化并未有性命之忧，一碗解毒汤下去，却是吐了个天昏地暗。还未歇下，哪吒便急冲冲闯进院子，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我说小王爷，你好歹也是玉虚弟子，还能接二连三的被人下毒，还好我去得快，不然你可要变成西岐第一个被毒死的将军了！”

　　天化刚吐了一遭，脸色白得吓人，听得哪吒训斥，委屈得不得了：“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解毒汤需服用三日余毒方清，天化身体不好，经不起这般烈性之药，如今站都站不稳当。哪吒将他扶了一把，见他面色有异，便软了语气，问道：“好些了吗？”

　　天化摆了摆脑袋：“唔……头好晕。”

　　哪吒扶他坐下，伸手搭上他的脉。好在天化伤势已愈，不然还得吃些苦头。

　　“你干嘛？”

　　天化晕晕乎乎地揉了揉脑袋，哪吒恨铁不成钢地往他脑门拍了一巴掌，粗鲁地拉过他的手腕，替他放血疗毒。

　　“嘶……疼！”

　　腕上疼痛让天化清醒不少，却不察哪吒指尖迷香，一时恍惚便倒在哪吒肩头。哪吒娴熟地包扎好伤口，为他盖上一方睡毯。正逢武成王推门而入，见哪吒在此，问道：“天化睡下了？”

　　哪吒点头，道：“天化的身体不适合用如此猛药，我已为他疗毒，睡一晚便好了。”

　　“丞相可有碍？”

　　“啊？”

　　哪吒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家师叔，被自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