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重开指南》日青雨闻

5、刀锋之上（四）：破晓

　　光影交错，人群散场。

　　“彭宁女士，请留步！”

　　万绮在人群匆匆的红毯上回头，戴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向她走来。

　　“我是颜雨艺的生活助理，想找您有些事，不知道您是否有空呢？”

　　万绮蹙起眉头，彭宁和颜雨艺认识吗？
　　“可以。”

　　“请随我来。”

　　一路上，微微的不安侵袭着万绮的心。
　　本以为来采访明星只是彭宁调查真相的幌子，谁知道当个娱记也暗藏玄机。

　　彭宁和颜雨艺是什么关系？朋友？合作伙伴？
　　万绮想不出来，她刚来这个世界还不到8个小时，还处于茫然前行在迷雾中的状态。

　　她没有料到的是，关于彭宁的一切都在迷雾的背后，触手可及。
　　而真正的风浪，在迷雾散去之后才刚刚翻涌。

　　“我就不打扰了，颜颜想单独见你。”
　　经纪人靠在化妆间的门边，轻斜了下身子，让出了门把手的位置。

　　万绮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不久前刚在聚光灯下光彩照人的女明星，此时正随意地摊在靠背椅上刷通讯器。
　　发型半散，显出一丝散漫倦怠的慵懒感。
　　颜雨艺收起了面上的言笑晏晏，万绮透过精致妆容打量着她。

　　她很疲惫，似乎已经精疲力竭。
　　这是万绮的第一感受，尽管颜雨艺看起来与刚刚并无很大的不同。

　　“怎么做起娱乐新闻了？”颜雨艺抬眼，“彭记者。”

　　……救命，她怎么知道。
　　万绮只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保险起见，她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颜雨艺见她不说话，微微嗤笑出声，并不恼怒。
　　“你穿的好土，我一眼就发现了，”她淡淡开口，“看你今天那个样子，还以为你又开始调查。结果到散场都没来找我，原来只是跑来当狗仔。”
　　颜雨艺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有多执着。”

　　这语气怎么有点幽怨？
　　跟彭宁是个负心汉似的。

　　“我没有停止调查。”万绮摸不准二人的关系，她决定顺着颜雨艺的话回答，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出一些线索。

　　颜雨艺忽然不说话了，盯着地板发呆。轮到万绮不安起来。

　　不是，女明星精神状态还好吗？

　　良久之后，她淡淡地说：“其实你从一线新闻调到来做狗仔，也是受了牵连吧。你那么喜欢工作，鸡毛蒜皮的线索都不放过。”

　　“彭宁，”颜雨艺再次看向她，话语变得颤抖：“如果你还在调查颜雨明的事情，还请你一定要坚持到底。现在只有你还愿意了……这是我最大的恳求，我依然愿意完全地帮助你。”

　　“我会用一切的代价帮助你，包括生命。”

　　月色蔓延，白日的喧闹按下了暂停键，黑夜的进行时悄然开启。

　　直到凌晨，万绮才从彭宁的房间走出来，到厨房倒了杯水，猛灌入口，微凉的白水刺激着她的咽喉。
　　她的身体虚浮，大脑处于CPU干烧的状态。

　　从原野中心出来后，她没有回报社，在系统的导航下，找到了彭宁住的公寓。

　　万绮推门进去，见到了这间最为常见的小公寓，一室一厅。
　　彭宁的生活挺节俭的，吃穿用度都是简单必需品，整间屋子没有复杂的装饰或者氛围感的家具，干净得像样板间。

　　房间很干净，万绮放松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会度过宁静的第一晚，如果没有她推开卧室的门的话。

　　“吱呀——”转动门把，黑暗许久的房间照进了光亮。

　　“宿主您好，您已来到原主彭宁的最后死亡地点。”

　　彭宁卧室仅有简单的工作台、床和衣柜，与客厅一样素净简约。
　　工作台对面的墙上，贴满了便利贴和照片。

　　这是彭宁的刀锋，她死在了自己的刀锋之下。

　　这一晚，万绮看到了彭宁尚未出鞘的利刃。

　　彭宁带锁的抽屉里有牛皮纸笔记本和几份档案袋，牛皮纸封面已被污渍和笔迹浸染，看起来陈旧不堪。
　　万绮翻开笔记本，大量的文字，利落的笔锋，缓缓注入她的大脑。

　　“11月4日，绿野市第五中学，一学生疑似跳楼自杀，疑似课业压力过重。班主任及家长拒绝接受采访。”
　　这一条后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3月2日，福顺饮料加工厂，车间工人王卫横幅抗议公司拒赔其工伤费用，王卫及家属情况见9号材料袋。”
　　这一条被打上了圈，箭头引出“薪资偏高？”的字样。

　　万绮一页页翻着，约十来个案件，大部分被画上了叉，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调查下去。
　　有的案子被打了许多问号，多了许多勾画，最后也落得一个叉。

　　绿野市的新闻许久没有这些坏消息了。

　　万绮几乎能看见彭宁坐在同一个位置上，日日夜夜，整理、记录、撰稿。

　　不难想象，她曾怎样绞尽脑汁地撰写调查报告，怎样拿着报告无数次敲开报社关上的大门，怎样力排众议独身一人开启调查。
　　又是怎样心灰意冷地将这个世界不在意的真相紧锁在抽屉里。

　　翻到最后的部分，勾画、问好、标注慢慢多了起来。

　　笔记的最后许多页，竟指向了同样的内容。

　　“5月7日，绿野大学，研究生颜雨明的尸体再宿舍被人发现。官方通报为自杀。”

　　“颜雨明，男，24岁，绿野大学研究生。
　　成绩优异，加入业内著名学者杨维教授实验室，性格开朗，前途可期。
　　姐姐颜雨艺系其唯一亲属，新晋影视明星。”

　　“校方回应学生自杀，导师杨维拒绝采访。
　　此前，杨维被曝多起钱权交易、性骚扰丑闻。（参见14号资料袋）”
　　“杨维在康顺药业参股，持股比例为7.5%。”

　　原来这就是颜雨艺口中彭宁始终调查的案子，关于她的弟弟。
　　万绮细细读着，彭宁搜集的线索，大多是采访和背景调查，没有多少照片或是实证。
　　然而，彭宁却在笔记本上做了大量批注，主要指向康顺药业与杨维之间的私下交易关系，以及——
　　怀疑颜雨明可能遭受杨维性侵。

　　这起案子使得彭宁丢了工作，甚至可能，使彭宁失去了生命的罪魁祸首，便是这起案子。
　　按照彭宁的怀疑推测，这起案件或许并不简单。

　　万绮的“八方洞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觉。

　　她没有头绪，只能先记下彭宁笔记上圈出的重点。

　　绿野大学、颜雨明、杨维、康顺药业。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爬上了彭宁的床榻。
　　……好硬。
　　困倦袭来，过于疲惫的一天令她身心俱疲。万绮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绿野市的另一端——

　　夜里的海洋是无边的黑暗，绿野的港口灯火通明。
　　深夜的码头传来不能停歇的轰隆声，集装箱流水线般被钢铁巨臂提起，装上货轮。

　　“快，快点儿。”粗粝的男声暴躁大吼，“磨磨唧唧的。”

　　“最后一箱了，老大。”

　　“加油干，这批货送完够吃几个月了。”面上带着刀疤的男子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指挥，握着通讯器拨出一个电话。

　　“喂？是我。”
　　刀疤男背对着码头的灯光，压低了声音打电话。

　　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行，您放心。”刀疤男转身，吐了一口烟，眼神阴冷地望着港口工作的机械臂。

　　“这批货一上船，就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