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短篇集》四叶七

5、不要相信卡米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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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大哥，是我失误按错密码，才让您被困在这。”

　　“你叫我什么？”
　　“……”雷鸣默然片刻，“抱歉，雷狮。”

　　“没事，接着叫，我还挺喜欢的。”雷狮露出一丝坏笑。
　　“……”雷鸣压了压帽檐。

　　雷狮没有直接询问对方的身份，在逗了一下人后，两人开始搜寻离开这个房间的方法。

　　这是一间书房。不过两侧的书架上却只有寥寥几本书。雷鸣检查了一下，门锁上有六位的密码。雷狮尝试暴力拆除并没有成功。

　　他们开始在房中搜刮带有密码的提示——毕竟电影都是这么演的。他们翻遍了所有书架，最后在一本关于国际象棋的书中发现了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一串孤零零的数字：121514423311
　　这是什么提示吗？还是谁家电话号码混进来了？

　　雷狮不解，目光又不自觉落在手中那本书上，忽然太阳穴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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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卡米尔将棋落在棋盘上，“大哥，您又输了。”

　　布伦达无奈地笑笑，将蛋糕盘子推过去，“好吧，愿赌服输，这个给你。”

　　卡米尔心满意足接过蛋糕，用叉子将蛋糕从中间划成两份，意思是让布伦达一起吃。

　　“你知道的，我不太爱吃甜的。”嘴上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拿过叉子，尝了一小块。“卡米尔，可以教我下棋吗？”

　　对方嘴里嚼着蛋糕，含糊应了一声。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位女仆对着布伦达鞠躬：“三少爷，老爷让您去练琴。”

　　“还有……”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卡米尔一眼，“老爷说，不要总是和卡米尔呆在一起，每天的事情都没做完，总想着玩。”

　　布伦达皱眉。他知道父亲向来不待见失去双亲的卡米尔，只是念在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的份上才留下他。

　　他刚要开口，就见卡米尔慌忙从椅子上下来，开始收拾棋盘：“抱歉，我这就收起来……”

　　手肘忽然碰到了代表“王”的棋子。棋子摔落在地，表面出现了一个裂口。

　　“啊。”卡米尔愣了一下，“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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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没抓紧，书本险些掉在地上，雷鸣伸手接了一下，书本内页摊开，恰好是一页关于国际象棋棋盘结构的介绍。

　　卡米尔看着那张棋盘，想起那串数字，迅速进行了联想：“是棋盘密码。”
　　“什么？”

　　方才雷狮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画面，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他用力眨了眨眼，才勉强缓过来。

　　“一种密文，”卡米尔解释道，“把明文加密成两两组合的数字，把数字和‘棋盘’上的字母对应。”

　　他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支笔，在书上画了个‘棋盘’大概的示意图。

　　“所以这串数字其实是12，15，14，42，33和11这样断开？”雷狮学东西向来很快，稍一解释就能懂。

　　“嗯。”他将手指放在‘B’的上方，“12，代表第一行第二列，是字母B。”
　　以此类推，15——E，14——D，42——R，33——N，11——A，组合起来是BEDRNA。

　　本以为写出来后会是一个单词，结果仍是一串乱码。两人不由得心生疑惑。

　　雷狮还是犹豫着在门锁上输入了一下，雷鸣似乎想拦，但他已经输完了。

　　果不其然，门锁发出警报声，没有打开。幸运的是，也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雷鸣把他拉起来，离那扇门远一些，一边说着：“大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请不要随便以身试险。”

　　雷狮没作声，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示意继续在房间里找线索。

　　当雷鸣专注地将雷狮刚才翻过的书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时，雷狮抱手在一旁靠着。

　　脑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坐在他对面的，很擅长下棋的男孩。

　　他没由来地张口喊了一声：“卡米尔。”
　　“我在，大哥。”

　　得到了意料中的回应，雷狮轻笑，抬眼望过去。而雷鸣——卡米尔似乎也反应到自己说错了话，抬头看回来，眸中闪过一丝无措，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我……”“你果然是卡米尔。”
　　二人同时出声。

　　“你一直潜伏在我身边，”雷狮借此破绽乘胜追击，渐渐逼近，“究竟有什么目的？”

　　卡米尔也毫不退缩，直视他的眼睛。那一缕无错早就消失不见，少年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神色。“我对您没有恶意，请相信我。”

　　“大哥。”

　　又是这个称呼。

　　雷狮抬手捏住他的下颏，使他被迫抬起脸。他脸上缠满绷带，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眯起眼睛，“我觉得你很熟悉。”

　　卡米尔少见地顿了一下，又重复一遍：“我没有恶意，您相信我，我能带您走。”

　　很生硬的转移话题。雷狮没有追问，又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

　　不要相信卡米尔。

　　他松开手：“可以，我不杀你，继续找线索吧。”

　　——他倒要瞧瞧，相信卡米尔会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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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搜查，他们在书房角落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层暗格。这个暗格应该不是用来放什么重要文件的，设计简单，稍摸索一下轻轻一按就开了。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及一本诗集。

　　雷狮将诗集粗略的翻阅了一遍，在中间发现了一页手稿。手稿上的字迹稚嫩，写的歪歪扭扭：

　　您是温室里的玫瑰，我是墙外的月季；

　　富人将我折去，又新生于您的身侧，我与您融为一体。

　　可温室中为何同样雨打风吹？枝叶落下，花瓣凋零。

　　围栏将我们护在其中，

　　围栏将我们囚于其中。

　　尖刺划破血肉，穿透心口；

　　荆棘遮蔽感官，束缚双手；

　　受害者盍目，施害者失声，玫瑰与月季别离。

　　只有烈火能结束这一切，

　　只有烈火能焚尽这一切。

　　以生命祭火，围栏崩塌。

　　我们同葬于血色的玫瑰花海……

　　“密码提示？”诗的字迹十分眼熟，和之前那本日记出自同一人手。雷狮将目光看向一旁。

　　卡米尔接收到了这段目光，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写过这个。”又补充一句，“之前的也不是我写的。”

　　“你没和我在一起行动，你怎么知道我看过什么？”
　　“……”卡米尔听了这话，低下头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看过那本日记的印象，只是刚才脑中忽然浮现。

　　雷狮耸肩，没再说话，专心研究那首诗。

　　玫瑰和月季想必是代指布伦达和卡米尔了。烈火……应该对应游戏背景那场摧毁一切的大火。整首诗大概是在说两人的经历……不过这个密码有什么联系？

　　‘融为一体’‘别离’‘同葬’……雷狮反复看着这几个词，‘围栏’……

　　卡米尔在一旁开口：“栅栏密码。”

　　“对，栅栏密码。”雷狮也想起来了，他曾经和朋友去玩密室逃脱时遇见过这种密码。

　　栅栏密码，就是把要加密的明文分成n个一组，然后把每组第一个字母连起来，形成一段无规律的话。简单来说，就是要把要加密的字母交替排成上下两行，即‘别离’；然后把下面一行字母排在上面一行后面，即‘融为一体’。

　　至于如何解——当时他们碰到的字母是“HRTGEIAE”，先将其分为两行：

　　HRTG
　　EIAE

　　再进行上下排序成同一组：HERITAGE，最后解密出来的明文是“heritage（遗产）”

　　雷狮回想之前那串字母，心中计算了一下，轻声念出最后得出的结果：“Brenda……”

　　布伦达。

　　“嗯。”卡米尔应了一声，蹲下身去开锁。‘咔哒’一声，锁开了，木门之后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前面是通往天台的走廊，到了那里，我就可以送您出去了。”他没回头，直直盯着那片黑暗，背对着开口。

　　雷狮没有说话，手不自觉地插入口袋，却抓到了一堆皱巴巴的纸片。那是之前得到的线索，以及他的支线任务——找出真相。

　　他看向卡米尔的背影，对方正向前走着，渐渐融入黑暗中，快要看不清。他不自觉的上前几步跟上去，好像放任他走入黑暗，这个人就会消失，再也抓不住似的。

　　如果……如果卡米尔不是凶手，那真相是什么呢？

　　‘受害者盍目，施害者失声，玫瑰月季别离’。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一人孤零零地被关在地下室，被众人唾弃时，在想什么？

　　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
　　卡米尔终是没等到大哥带他离开的那天。

　　就如同红玫瑰永远看不到那个春天。

　　他拥着怀中一点一点凉下去的躯体，不知所措，也绝望极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笑着和他聊天的哥哥会忽然倒在他怀里。

　　卡米尔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茫然，只是无声地落泪，机械地用手为雷狮抹去嘴角溢出的血。

　　等到姗姗来迟的仆人试图把他拖走，他开始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开始大叫挣扎，竭力想要抓住雷狮的衣角。

　　他被甩进了一个冰冷的地下室，起初，他为自己辩解，后来他被人灌下了药，再也发不出声。

　　年仅十二的孩子蜷缩在地上，任谁来都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

　　迷茫中，隐约听见家主说，有人高价买下了他来做实验。

　　所以他的命被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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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地下室中，一个人影倒在地上。

　　空气中漫着刺鼻的烟味，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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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狮忽地又有些恍惚。他似乎看见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浑身麻木，而面前的一个孩子在哭。他努力想看清那张脸——

　　更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与此同时，卡米尔按下把手，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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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袭来。雷狮一闪身躲过银白的刀尖，又反手打向了握刀的那只手。刀被甩向空中，又迅速被另一只手接住，毫不犹豫刺向雷狮腹部。

　　雷狮向后撤，狭窄的楼道使他伸不开手脚。趁着对方不注意，他从侧边钻过，站到空旷的天台上，静静地看着楼道间。

　　‘卡米尔’提刀走了上来，神色晦暗地盯着他。

　　雷狮早猜到了两个卡米尔大概是同一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性情大变，所以见到此刻这番景象，也不算太惊讶。

　　须臾间，‘卡米尔’手中的短刀再次袭来。雷狮赤手空拳，不好和他硬碰硬，只能一直避让。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卡米尔’的状态不对劲：攻势凶猛但目光空洞，动作间时常有些卡顿，有点像木偶。

　　他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卡米尔，清醒些！”回应他的是一道更加迅速的刀光。

　　“雷鸣！”雷狮偏头躲开，再次大喊了一声。

　　‘卡米尔’终于有了反应，手一顿，刺去的刀偏了方向，被雷狮抓住破绽。

　　小刀被打落在地，而他的双手也被钳住压在身后。……这场面实在有些熟悉。

　　卡米尔有些呆滞，目光缓缓挪向被钳住的手，看到了雷狮手臂上刚才不小心被划出的一道小血口：“大哥……？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雷狮见他恢复了正常，就松开了手，顺便甩两下松松筋骨，“比起这个……卡米尔，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上前把卡米尔揽在怀里，紧紧拥住。卡米尔被这突然的接触吓到了，下意识想挣开，却听见落在耳边的声音：“抱歉。”

　　如潮水般涌入的，不只有他自己的记忆。可能是这鬼地方作祟，阴差阳错地让雷狮在恢复记忆的同时，也同步看到了一些卡米尔的记忆——他看见男孩蜷缩在地下室，被人灌下毒药；看见男孩不停的用手抓墙，留下一道道血痕；看见男孩在长久的囚禁中绝望……然后精神崩溃，于是生出了满怀恨意的另一个自己。

　　所以。
　　对不起。

　　对不起我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对不起在苏醒后将你忘记。

　　在他喝下有毒的汤又被救醒后，不明原因地，他失去了所有关于卡米尔的记忆。

　　他不再记得他曾有一个弟弟，一个他曾许诺过会带他离开的弟弟，让那个孩子直到火灾都被遗落在地下室里。

　　“对不起。”

　　卡米尔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眨了下眼，说：“您都想起来了……？我从来没恨过您，是我没有检查，才让您险些……”

　　“这不是你的错，卡米尔。毒不是你下的，就不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您相信我？”

　　“我看见了。”雷狮在卡米尔的记忆中，看见了那天冲进房间的侍女里，有一位站在后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只是情况太紧急，没有人发现异常。

　　“不过，就算我没看见，我也会坚定地相信，你不会害我，卡米尔。”

　　“我一直相信你的，不是吗？”

　　卡米尔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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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个孩子？他杀了三少爷？”
　　“嘘，小声点！”
　　“怕什么，一个小杂种，都被关在这地方了，有什么好怕的？”

　　从他被关起来那天起，每一个人都在痛斥他，指认他，告诉他，说他就是凶手。

　　“报告，从那户人家的地下室救出了那个孩子。”
　　“扔到五楼，他们知道该用来做什么。”
　　“……实验体0905，情况怎么样了？”
　　“很顺利，正在进行模拟试验。”
　　“很快就能正式启用了。”

　　他被人从火场中救出，却跌入了另一个噩梦。那些人把他当成实验体，将他的意识转移到机器中，他日日夜夜对着自己被烧着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的身体，在他的意识延展的虚幻游戏中，“扮演”凶手【卡米尔】。

　　他想念他的哥哥，想念布伦达，可在他的认知里，布伦达的生命早就终止在那副苍白的面容上。

　　……可他等到了。他没有死，他拥抱着他，和他说着对不起。

　　/

　　卡米尔坦白了自己的经历，巧妙地隐去了在火灾，实验中的痛苦，只是大概告诉对方，他们正处于一个虚拟空间中，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想以此空间杀死雷王星集团的小少爷。

　　雷狮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问关于其中被他隐去的各种细节，只是问：“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当然，我就是为了带您出去的。”

　　……明明从小许下诺言，要带人家离开的是他自己，结果到了这时候，自己反而是被救的那个。

　　雷狮有些自嘲地笑了。

　　“我研究出了一种方法，可以离开这里。”

　　雷狮从中品出了一些别的意思，直勾勾的盯向他的眼睛。

　　那片湛蓝的海水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那你呢？”

　　你会一起走吗？如果不是，我离开以后，你会去哪里？

　　“我也会离开，我会回到我原本的身体。”

　　“您相信我吗？”

　　……不要相信卡米尔

　　雷狮深深的望着仅剩的那只眼睛。

　　不要相信卡米尔。

　　无数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不要相信卡米尔。

　　“嗯。”

　　不要相信卡米尔。

　　“我相信你。”

　　可是我永远相信我的弟弟。

　　/

　　听到了这毫不犹豫的答案后，卡米尔同样深深的望着他，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动作，直到良久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好。”

　　“那大哥和我来。”

　　……

　　雷狮一头雾水地被带到了天台边缘。“只有在我们死亡的那一瞬，才会出现程序上的漏洞，让我们有办法出去。”卡米尔解释道。

　　嚯，好刺激的逃脱方法。雷狮笑了。

　　但是很符合他的风格。

　　“那么，准备好一起逃跑了吗？卡米尔。”雷狮向前伸出一只手。

　　卡米尔抓住那只手，被对方用力回握住，手心的温度传来，捂热了他总是冰冷的指尖。

　　两人拥在一起，本就残破，摇摇欲坠的栏杆在撞击中断裂，先一步摔下，随后是一团人影。

　　在空中，雷狮将卡米尔的头护紧，又调转了方向，让自己的背朝地。

　　明知不会死，却还是依照本能。

　　坠落的过程中，他凑上去吻了一下卡米尔的嘴角。他看见卡米尔的身体有些虚化，一串串数据流转在周围。

　　曾被遗忘的幼时记忆在这时总算尽数回归，整个下落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

　　可雷狮不知道的是。

　　被他护在怀中的卡米尔，脑内正响起无数警报。

　　“警报，实验体做出不合常规行为。”
　　“警报，实验体反抗意识异常直线上升。”
　　“警报，实验体被评定为有背叛风险，风险指数：高。”

　　卡米尔忽略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只是给自己下了一道指令。

　　［Destruct］

　　自毁。以及……驱逐【入侵者】雷狮。

　　/

　　雷狮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病床上，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醒了？”雷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这才看到，雷伊和父亲也围在床边看着他。

　　“你昏迷了三天。”雷伊平静道。

　　雷狮没有理会，只是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缓过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开口问：“卡米尔呢？”因为太久没张口，声音都显得沙哑。

　　三人听完，同时沉默了。许久后，又同时开口：

　　“卡米尔是谁？”

　　身体恢复后，雷狮通过各种渠道搜查，却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线索。他坐在桌前，对着一直插在花瓶中的红玫瑰出神。然后笑了。

　　“真是个骗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