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寒冰落

10、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不过，这样的孤寂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元旦过后，很快就要期末考试，我们随即就转入到了紧张的复习备考当中。
　　高中时代的纯粹，在于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体已经成熟，但心思依然单纯，心之向往不过一个好成绩；高中时代的充实，在于你的精力旺盛，脑子清醒，但除了学习无暇其他，不必顾忌江湖的险恶，不必忧心生活的苦难；高中时代的美好，在于友情不掺杂虚伪，爱情无关乎物质，一起成长，互相关心，对人生充满自信，对未来充满期待。
　　在期末考试前最后十几天的备考时间里，虽然每天都是朝五晚九，起早贪黑，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因为每天都在汲取养分，积累知识，因为每天都有新的进步，都有新的感悟，更因为每天都有陈默的陪伴。
　　说起陈默的学习，他只对文科感兴趣，理科就很一般，只要一讲起政治、一谈及历史，便滔滔不绝，尤其是对于历史，他的认识和见解尤其深刻，绝不是仅仅局限于课本里介绍的死知识。陈默常常说历史人物、历史事件都只是历史的表象，背后是政治，是经济，是军事，是文明，再背后是发展的规律，是人类的命运。我很喜欢听陈默讲历史，他讲的都是课本以外的东西，是他自己搭建的框架、体系，甚至是宇宙，不知不觉就把课本里的东西全都囊括了进去，把不同的朝代贯通了起来，把古代和近代串联了起来，把中国和世界联系了起来，很有意思。我很少见陈默早自习背诵历史，但是成绩却总是很好，想来他对历史是真的感兴趣，真的有见地。对于其他学科，陈默就没有什么兴趣了，语文还成，数学较差，英语不感兴趣，物理、化学更是打不起精神，每次考试，政治、历史、地理他都是班里前几名，甚至接近满分，但是其他科目都是在及格线徘徊，我一直觉得陈默就是为了学文科而生的。
　　我不止一次跟陈默交流过关于偏科的问题，我也劝他在成绩不好的科目上多下点功夫，各个学科齐头并进才好，可是陈默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说，自古至今，凡成大事者，绝非通识之才，皆是专一而精，因为精力有限，时不待人，学科众多，能通其一，已属不易，精其二三，可称天才，我既无天才之资，亦无成事之志，何妨择癖而学；再说成绩，数字而已，除了高考，别无他用，人生路漫漫，既非高考可以定夺，更非成绩能够定论，何苦纠结于成绩而不能自拔呢？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自己擅长什么，自己想要什么，不虚度光阴，不蹉跎岁月，不浪费青春，足矣。陈默总能说服我，他对于很多问题的看法都超脱于同龄人，他对于很多事情的认识都比我更透彻，或者说他对于我们看重的事情都看得很淡然，也或者说他对他认定的事情更执着，他更加知道自己要怎么活，而不是别人要他怎么活。
　　提起学习，我一直都算是学霸，但是却没有像陈默那样看得清楚。从小奶奶就对我管教严格，成绩自然是从未落后，但是为什么要成绩好，为什么要努力学的问题，我是从未考虑过的，我只是知道我考得好了，奶奶会高兴，奶奶高兴了我就高兴，考得不好，奶奶会生气，奶奶生气了我就难过。可是，现在奶奶不在了，我还是很努力，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可能只是一种惯性吧。

　　在奋进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了放寒假的日子，当然，也是期末考试成绩出炉的日子。我第一次排在班里第一名，尤其是我的物理，成绩提高了很多。陈默的排名也进步了不少，之前一直徘徊在20多名的他，这次到了十几名，历史和政治都是班里第一名。我开心极了，感觉可以过一个肆无忌惮的寒假了，我憧憬着寒假可以去找陈默一起听音乐、玩游戏，可以陪陈默一起打篮球、泡网吧，不用担心第二天上课，我可以陪他一整个晚上，他愿意玩多久就玩多久，直到他累了困了回家睡觉，我会给他做一个简单的早餐，然后睡一个美美的觉。在我的寒假安排里，除了陈默，还是陈默。
　　然而，这样的憧憬很快化为泡影，还没有离校，陈默便告诉我，他的家人已经开车来接他了，要离开金河去省城过年，他的外公外婆都住在省城，有快半年没有见陈默了，很是想他。陈默在告诉我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似乎有些抱歉，我不确信他是不是有些舍不得走，但我感觉是的，他的眼神告诉我的。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开心”地让他去省城过年，还叫他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和他回宿舍的时候，他的妈妈已经在帮他整理物品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妈妈，她的梳妆打扮都很大方，举手投足很是干练，气质很好，看起来像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
　　“阿姨好，我是陈默的同学，我叫蓝雨泽。”
　　“你就是雨泽啊，默默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在学校常常帮助他，谢谢你平时对默默的照顾啊。”阿姨见到我非常亲切，像是许久未见的熟人，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多亏有你和子柠帮衬他，要不然我真是不放心默默一个人在这里。现在连衣服都洗得这么干净，真是不容易，以前他都不会洗衣服，都是我给他洗。”陈默的妈妈一边整理着陈默的衣服，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也没有，阿姨，陈默挺独立的，他也经常帮助我们，我们互帮互助。”我连忙接过阿姨的话。
　　陈默在一旁听着，并不说话，也不去帮忙。他似乎并不在意母亲在我的面前揭他的短，也对，他在家里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样子我也没有少见，不会洗衣服的毛病也算不了什么了。
　　陈默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原打算是要送他到校门口的，但是被阿姨婉言谢绝了，我便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跟陈默简单地互道“再见”之后，我站在宿舍门口目送他们消失在楼道拐角处，在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鼻头酸酸的，这是我第一次跟陈默分别这么久，之前每天都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突然要分开一个寒假的时间，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委屈，又有点想念，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难堪地落下泪来。

　　是母亲去学校接我回家的，路上她很开心，因为我的期末考试成绩特别好，遇到的同学家长都在一个劲儿地夸我，向她讨教育儿之道，母亲当然也会觉得脸上有光。不过我坐在车上，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一想到整个寒假我都见不到陈默，还要在整个寒假里每天面对继父和弟弟，跟他们一起过年，我便觉得压力很大。虽说我跟母亲的关系在慢慢缓和，但是终究有一层隔阂在，这层隔阂也让我始终无法与继父和弟弟产生亲近，在我的心里，是他们从我身边夺走了妈妈，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母爱。
　　寒假的前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寒假作业，让作业来填满我空虚的时间。母亲劝我出去玩玩儿，放松放松，我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心情出去玩儿。白天，大人们出去工作，就只有我和弟弟两个人在家。偶尔他会缠着我陪他玩儿一会无聊的游戏机，大多数时间，还是我在房间里写作业，他在客厅里看动画。大概，只有陪陈默打的游戏才是有趣的，其他的游戏都是无聊的。
　　除了写作业，我每天唯一的期待便只剩下和陈默聊□□，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只能在电脑上登录，我便坐在电脑前认真地码着文字，一刻也不想离开，生怕耽误了回复。不过我能跟陈默聊天的时间也很有限，他在省城的假期也很忙碌，有时候要陪着外婆出去买年货，有时候要陪着妈妈去走亲戚，好不容易闲下来坐在电脑前了，也常常要被叫去帮忙做家务或者买东西。他要是有事离开了，我便守在电脑前，静静地盯着屏幕，等待着聊天弹窗的“滴滴”声。我那时觉得□□的“滴滴”声特别清脆，特别悦耳，特别亲切，仿佛很懂我的心思，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点开弹窗，整个屏幕都会溢出远方的思念。
　　那个时代的互联网远没有今天这么发达，我们的乐趣就是发发心情，整理空间，听听音乐。尤其是□□心情，我会精心组织好语言，一遍一遍地修改，然后小心翼翼地发出去，等待着回复。
　　2006年1月22日，农历小年的那天夜里，我在临睡前发了一条心情，“沉沉的夜色降临，我们都淹没在寂静的黑暗里，只有最温柔的思念漂浮着，像是浮标，又像是灯塔，指引着最爱你的人。”这条心情既是发给奶奶的，也是给陈默看的。
　　很快，陈默就给我的心情下面评论了一句，“好文艺啊！”然后，他又私聊我，“是不是想奶奶了？”
　　“嗯，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哈哈，我就是知道啊，谁让我这么懂你呢？”
　　……
　　我们俩拉家常似的聊了半个小时没营养的天，然后各自睡去了。
　　躺在床上，我在想，陈默能看出来我想念奶奶，能看出来我也在想他吗？我想，我要让他看到。

　　小年之后，年味渐浓了。
　　母亲和继父几乎每天都会置办年货，水果、蔬菜、肉类、糖果、瓜子、零食等等，弟弟高兴极了，假期里并没有太多事情的他，可以整天无忧无虑地睡觉、看电视、打游戏、吃零食，真令人羡慕！我在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不爱看动画片，除了吃饭不怎么吃东西，做作业不需要督促的大孩子了，我已经知道我的事情必须我自己来，不能麻烦奶奶，更不能指望其他人，我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未来的人生，并尝试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母亲的公司过年期间生意很忙，春节放假对她来说是一个奢望；继父在单位大小是个领导，单位值班轮岗他都要做出表率，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休息的。但是，家里却有两个大小伙子张嘴等着吃饭，每天的饭菜要么是他们从外面带回来现成的，要么是他们慌里慌张到家后简单地做一些，家里备的年货越来越多，但是饭菜却并不可口。因此，我打算主动承担起假期做饭的任务。
　　自从到了金河之后，我只是在陈默家里做过几顿饭，并没有在自己家里做过饭，一是没什么机会，二来我也没什么心情。母亲不知道我会做饭这件事情，所以当他们回家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饭菜时，脸上的吃惊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你做的？”她的表情充满疑惑，又分明有些激动。
　　“嗯。过年了，总要吃得丰盛一点。我在松墨的时候，只要一过了小年，每顿都要做好几个菜。”我淡淡地说。
　　“是吗，我平时太忙了，都没时间给你们做饭……”母亲说话有些慢慢吞吞，她许是自责，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快坐下来吃吧，你们先吃，以后不用等我们回来。”继父连忙接过母亲的话，缓解尴尬。
　　“对对，赶紧吃饭吧。”母亲连忙招呼我和弟弟坐下来吃饭。
　　“开饭咯……”弟弟欢天喜地地夹起一大块鸡腿往嘴里塞。
　　那顿饭我吃的很踏实，那些都是我最喜欢的菜，都是我最熟悉的味道，也都是奶奶传给我的味道。时隔半年，我想起奶奶已经不会轻易落泪了，但是在过年的氛围里，在万家团圆的时候，我有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我低着头，扒拉着饭，眼眶湿湿的，鼻尖酸酸的，不过最终我也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我会每天跟陈默聊天时，告诉他我做了什么饭菜，有多好吃，比在他家做得还要好吃，故意馋他。他会嚷嚷着说，他妈妈总是带着他出去吃饭，早都吃腻了，一点没有家的味道，就想吃我做的饭，还让我过完年去他家里给他做饭，等等诸如此类的俏皮话。
　　陈默也会跟我分享他每天陪着外公外婆和妈妈都去了哪些地方，去商场又买了什么东西，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还说给我买的有礼物，我问他是什么，他又不肯告诉我，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茉莉花开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的，窗帘是香的，餐布是香的，衣服是香的，饭菜是香的，茶水是香的，连心情也弥漫着茉莉清香。”我随手发了一条□□心情。
　　奶奶家里种了一株好大的茉莉花，每年夏天茉莉花开的时候，家里总是香气扑鼻，奶奶还会摘下几片新鲜的花瓣泡水喝，连茶水也变得香香的、甜甜的。
　　“现在可不是茉莉花开的时节啊。”陈默很快在我的心情下面评论道，还附上一个可爱的表情。
　　“嗯，我说的是以前在松墨的时候。”我回复他。
　　“哦，没有把花带过来吗？”
　　“很大一株花，没法带，就送给邻居了。”
　　“可以再养一盆嘛。”
　　“茉莉花需要每天照料，很难养的，现在住校就没法养了。”
　　“你还喜欢养花？”
　　“算是吧，月季、茉莉、杜鹃、文竹、芍药、牡丹、吊兰、水仙，这些我都养过。”
　　……
　　我们俩像日常说话一样在我发的心情下面聊开了，不知不觉，就摞起了一长串的回复。
　　不一会儿，子柠就回复我们，“能不能单聊？你们的聊天已经把电脑屏幕占满了。”
　　接着，令狐小雅、张婧还有班里的同学都在附议，张婧的回复最为毒辣，“打情骂俏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吗？能不能换个地方？”
　　她的回复让我的这条心情简直像炸了锅，惹得班里同学都过来凑热闹、瞎起哄，场面好不热闹。倒是陈默丝毫不慌，一句“羡慕了？”就把张婧给怼了回去。当然，这些话无非都是同学之间的玩笑之语，没有人会真的当真，更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想来这也是上学最美好的事情了，有一群说到一起玩到一起的伙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一笑而过，随风而去。可是，谁又会想到，许多年以后，那曾经轻易的一笑而过长大后竟是那么的不可得。
　　到了年二十六，我的寒假作业已经写完了大半。那天飘起了雪花，天气骤然冷了一些，我便懒懒地窝在被窝里，没有起床吃早饭，母亲也没有强迫，只是说让我放假了多休息，休息好了起来吃点东西，之后他们便出去忙了。那天上午，我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看雪花，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玩手机，慢慢消磨时间，倒也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不知道到了几点，我爬起床坐到了电脑前。“窝在暖暖的被窝里，我想起了《小王子》里的狐狸，狐狸在等待把它召唤出洞穴的脚步声，而我在等待能让我离开被窝的安全感。”我发布了这样一条心情。
　　“你的每一条心情，都是这么文艺范儿十足，哈哈。”陈默仿佛总是守在电脑前一样，又是第一个回复我。
　　“你这么闲吗？这么快就回复我。”
　　“拜托，我忙了一上午好吗，刚坐下来歇一会儿，哪像你在被窝里窝着享福。”
　　“今天家里下雪了，好冷，在被窝就不想出来，你那里下雪了吗？”我问。
　　“也下着呢，下得还挺大，上午在家打扫卫生呢，穿厚点啊。”陈默回复我。
　　“你们看过《东成西就》吗？你们俩是不是练情意绵绵刀和干柴烈火掌练得走火入魔了？”还没等我回复陈默，张婧的话便又插进来了，又是一番尖酸刻薄，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引到她那里去了。
　　“我们练的是鸳鸯刀，战力非凡，却心地善良，不愿杀人。”陈默向来嘴上不饶张婧，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用鸳鸯刀自比，在金庸的笔下，这可是一套夫妻刀法。
　　果不其然，张婧很快回复道，“都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张婧向来是什么都敢说，自然又是引得大家一片围观和起哄，我也是早已见怪不怪、无可奈何了，权当是给大家无聊的寒假增添一些趣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