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衔霜去》昨日知尘

6、溯洄-九幽往事

　　近几日涂山姒翎养的小狐狸似乎长得更壮实了些，姒翎瞧着心中欢喜，这样下去，再养个三五年的，这孩子就能修成人形，到时候自己就有灵兽和侍从喽！

　　小狐狸每天听她这样念叨着，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涂山姒翎竟然看到小狐狸深深叹了口气，被她的模样可爱到了，抱着就是一顿乱亲，小狐狸都无语了！！这是把它当宠物猫养呢！！丢死人了！！救命呀！！

　　突然忘忧谷的门被一脚踹开，涂山姒翎被吓了一跳，有苏祁嘻嘻哈哈的走进来，自顾自的跑去软塌底下抓小狐狸，小狐狸心想“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烦！！”

　　涂山姒翎没好气儿地开口道:“有苏祁！你进来怎么不敲门！你们一个个的一人一脚一人一脚从来没人赔我门！都是疯了吗！！”

　　有苏祁在床下摸半天终于把小狐狸逮了出来，不顾小狐狸挣扎非要把它禁锢在怀里，小狐狸挣扎半天也只能重重叹口气认命了……

　　“阿翎，随我一起去钓鱼啊！”有苏祁开心说着。

　　“我对你那破兴趣不感兴趣，你别来烦我！”姒翎说着转身趴到桌子上。

　　有苏祁不依不挠尾随上去，循循善诱道“你对钓鱼不感兴趣，但倘若我说的是去凡间钓鱼呢？”

　　姒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表面还是充耳不闻。

　　有苏祁最了解这个人，知道她耳朵都竖起来了，便继续说着:“早就听说这人间你去过好几次，但我这次可是听父亲说人间昆仑一带有上好的灵池，因地势得天独厚，平时凡人根本无法踏足，灵池精力充沛，里面的小鱼小虾最是滋补，去钓几条给小狐狸补补身子不是甚好？”

　　“走！现在就出发！”

　　“好嘞！”

　　姒翎听到有苏祁这样说，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不装了，有苏祁料到她一定感兴趣，早就准备好齐全的装备，二人带上小狐狸说走就走。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刚走到九幽仙谷，便被路过的涂山姒矜拦了下来，涂山姒矜没好气儿问道:“涂山姒翎，你又要去哪儿！”

　　有苏祁因为之前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到前面去吼道:“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儿！阿翎，别管她，我们走！”

　　“涂山姒翎，上次你给我母亲好大个下马威啊！！半个月过去了，不去云雀阁议事不说，这会儿又要去何处！”

　　涂山姒翎拦住正要发作的有苏祁，没好气儿地开口道:“阿姐，我早和你说过了，我不去云雀阁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儿吗？你为何每次都假惺惺来管我去不去云雀阁呢？我和阿祁去钓鱼，你如果想去，我不介意你一起的。”

　　涂山姒矜嘲讽道:“就你们这种闲人才每天消磨不完的时间，我是未来的族长，身上任务多了去，怎么可能和你们一起去！”

　　话音刚落有苏祁便头也不回拉着涂山姒翎走了，边走边嘟囔道:“这涂山姒矜真有病，啥事儿都来插一脚，蠢得要死还什么未～来～族～长，装什么呢！快走了别理她！”

　　涂山姒翎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想到母亲对自己的告诫，作为未来族长，不与小人一番见识，今日又犯蠢了，想到这里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便往云雀阁飞去。

　　姒翎回头看了一眼姒矜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她和阿翎何时变成这样的呢？明明以前她们姐妹同心十分要好，云雀阁里爹爹每日一同教导彼此修行，姐妹同吃同住，上山掏鸟蛋下水摸鱼虾，一起经历了诸多趣事，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自己生来灵力低微，同样的口诀姐姐三遍就能掌握，而自己三天都发不出力，为此老被教导师傅责骂，每每被罚时，姐姐都会过来袒护姒翎，姒翎犯错时，阿矜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和自己一起受罚，二人拥有着十分难忘的童年时光。

　　可是这些是何时变的呢？大概是结束在爹爹那里修行的时候，垣熹仙姬第一时间过来接走了阿矜，之后我们见面便越来越少，起初每次见面姒翎都会很开心，而阿矜总是别别扭扭的，常常自己一个人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就基本每年见一次了，而二人之间也越来越生疏，姒翎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何，直到后面，阿矜说她是未来族长，而我的母亲是父亲娶的小妾，娶来羞辱她和垣熹仙姬的，所以她再也不喜欢我了……

　　如今她们见面也总是立场分明，姒翎知道她十分介怀她和母亲的存在，而自己也清楚她确实是九幽未来族长，二人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后面就想通了，只要自己和母亲还有爹爹一生平安，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人生在世，享受当下就好了……

　　姒翎和有苏祁正兴致勃勃往人间飞去，眼看穿过云层就到目的地，没想到鹤卿居然派他的贴身侍卫追了上来，二人一看准没好事儿。

　　“二小姐，帝君派我来寻您！”寒影说道。

　　“我说寒影啊，你跑得可真是快啊！你多久出发的啊？真是难为你了，什么事儿啊！”

　　“回二小姐，司辰仙尊请您上天宫对弈。”

　　姒翎听罢差点一个跟头摔下云层，苦恼得要命。

　　有苏祁见她如此为难，反而安慰起涂山姒翎来:“阿翎，你看你这事儿吧，反正没法拒绝，想开点就好啦，倘若真和这司辰仙尊成为挚友，以后垣熹仙姬也不好对你和蕴玹姨发难呀”

　　姒翎听完没忍住给有苏祁一个暴扣！

　　“你不知道上清天境什么地方吗！！那儿有我说话的地儿吗！！我又不是阿矜去了人人恭敬，我去那只是个九幽无名小卒，我这人散漫惯了，最不喜低头哈腰，去上面没准儿啥时候我脑袋就没了！！你懂啥呀！！”

　　有苏祁吃瘪，不过转头就认真对涂山姒翎打气，他可不傻，知道涂山姒翎是大智若愚明哲保身呢！对付对付这些人情世故，她可是手拿把掐～

　　三人边说边往回赶，唯一让姒翎开心点的是，这次司辰帝君特别强调可以带小狐狸去上清，好歹有个熟人在身边，不至于气氛紧张。

　　上清天境，宋卿如还是一如既往先在门口乖乖等待，此次心境与上次多少有些差别，这仙尊乃是惜才之人，说不定自己真能和他成为好友，以后为自己遮风挡雨……宋卿如开始放松身体，在门口踱步打转，脑袋里面一个个想法不断冒出来又被掐下去。

　　此刻文钦出来请他进殿，还是一样的问心阁，司辰已在桌前等候，宋卿如行礼后坐定，二人开始对弈。

　　这问心阁风景十分怡人，今日星宿阁布的天气是雨后初晴，司辰和宋卿如一直对弈到小雨初停，此刻园中仙荷开得正盛，池中小鱼跃出水面呼吸又钻进水底，咕咚咕咚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浸凉的微风拂来，卷帘本就薄如蝉翼，此刻纷飞起来飘到司辰眼前，被司辰偏头微微躲开。

　　此刻宋卿如才仔细观察司辰仙尊的脸，五官如雕似啄，肤如凝脂，侧脸时眉尾处眉骨饱满，躲卷帘时眼睛微闭，一双丹凤眼无疑，但睁开眼睛笑意满满时却十分深邃，一双桃花眼似要把人吸入眼底，鼻翼收窄而内敛，嘴唇竟似女子般鲜嫩饱满十分诱人……

　　一瞬间宋卿如看得心跳漏了几拍，执棋的手半天不落子，司辰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大手在他眼前挥过，宋卿如不好意思的缓过神来继续下棋。

　　“卿如公子，你这是什么眼神，看得本尊好生别扭，你不会有……断袖之癖吧”司辰说着皱眉嫌弃看着他……

　　宋卿如听到这里差点坐不住！！“害！！什么断袖之癖呀！！本公子门中妻妾好几个呢！方才确实见司辰仙尊颇有几分姿色……咳咳……颇有仙姿，想来定是很多仙子的梦中情人，这才晃了神……”

　　司辰听罢也十分无语，今日棋局左右都是平局，平日里也难得遇见对手，今日方觉十分痛快，此局也是平局，便请宋卿如入厅用餐，改日再聚。

　　今日宋卿如比起上次放松了许多，吃饭胃口也比平时好些，知道夹喜欢的菜吃，确实很能吃……

　　一转眼桌上的食物被消灭得所剩无几，宋卿如反应过来，对着司辰干巴巴的笑道:“仙尊下次准备菜肴可能还得多些，小人胃口从来就好，实在是见笑了……”

　　司辰见状也没多说，宋卿如默认他不会生气，便主动提出去消消食。

　　二人走到荷池边，宋卿如正觉无聊，边走边踢路边小石子儿，司辰突然想起他的小狐狸，便提出这池中小鱼灵力充沛，可捉了给小狐狸补补身子。

　　宋卿如听了两眼放光，道了声谢便准备撸起袖子开始干，司辰赶紧拎住他后脖颈把他拽回来。

　　“你怎么这样捉鱼？”说着便两手施决一下子挑了几条鱼上来。

　　“嘿嘿，小人从小灵力低微，这飞行之术都学了二十年才会呢！”应付着说完，宋卿如赶紧把小狐狸放了出来，小狐狸看着眼前的一条条仙鱼，心里大喊“发财啦！！！”便跑过去一天天津津有味吃起来。

　　司辰淡淡地看着，突然发现这卿如公子脖颈纤细，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心下觉得奇怪，定睛一看，眼神中一阵惊奇！

　　“竟是个女子……”想到刚才的肌肤接触，心下竟有些脸红慌乱起来，看着宋卿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大大咧咧。

　　宋卿如看着小狐狸津津有味吃着仙鱼，慈爱地摸摸小狐狸的头，这时一条仙鱼准备蹦跶着跳进池中，宋卿如眼疾手快准备扑过去抓鱼。

　　司辰为了惩罚她和那鹤卿老儿合起伙来……扮作男儿身欺骗自己，心生一计手头施决准备送她一程……

　　宋卿如一用力，司辰发力让她一屁股栽进荷花池，看着宋卿如在池里扑腾半天才爬起来，头上顶着一株荷叶，脚下全是淤泥，司辰这才满意，不露痕迹的露出得逞的笑容。

　　就在宋卿如整理着装时，司辰才仔细看她，果然是女子身形……

　　忽然想到非礼勿视，司辰马上转过身去，施决把她带了上来。

　　宋卿如慌乱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并未注意对面的目光。

　　“你是女子，为何瞒我。”司辰淡淡问道。

　　宋卿如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在地上解释道:“仙尊见谅，小仙不是有意隐瞒，只因小仙从小便喜欢对弈之术，群仙会听说帝君会摆擂台，想来见见世面，便求鹤卿帝尊捎我一段，本想着凑凑热闹便回家，可之后帝尊邀约不好推辞，便只能一直隐瞒下去……”

　　宋卿如此刻感觉十分难受，浑身湿透着跪在这石子路上，仙尊此刻心思琢磨不透，这炎热的天气却让她感觉如坠冰窖……

　　司辰的目光在宋卿如身上停留片刻后，背过身去，淡淡说道:“为何又跪我？你先去殿中换身衣物，把你所有的信息告诉我，或许我心情好，便不追究此事。”

　　“是！仙尊！”说罢便抱着小狐狸一溜烟找到文钦去沐浴更衣。留司辰一人在原地无语……

　　片刻后司辰便跟着步入大厅，而此刻不知何时站在墙角的乐胥上仙静静地眼里毫无波澜，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司辰进到大殿后，便松了口气差点没站稳，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竟是个女子……”乐胥淡淡说道，表面毫无波澜，实际握在手里的手帕早已被捏得皱皱巴巴。

　　宋卿如沐浴完后换了一身鹅黄衣裙，梳妆成女儿身后便款款走进大厅。

　　司辰低头喝着茶，听到声响便循着声音望去，她竟连样貌也是改变了的……

　　眼前的女子十分动人，一张白皙鹅蛋脸，峨眉弯弯、不画而翠，双目灵动，唇不点而红……

　　司辰看愣神了一秒，便继续低头喝茶。

　　乐胥刚出归垣天宫大门，回头一想心有不甘，心里对这女子实在好奇，便改变主意转身回到殿内，见女子手足无措站在大厅，而司辰则慢慢品茗一言不发，自己心下了然几分。便大步朝厅内走去:“司辰，这是谁呀？可许久没听说你这归垣天宫还有女子。”

　　司辰听罢淡淡开口:“说吧，你是谁。”

　　宋卿如正欲跪下开口，司辰说道:“本尊说了不用跪，你站着回话。”此刻乐胥眼神一滞，转而给自己倒了杯茶，也静静等着她开口。

　　“小仙是九幽族长鹤卿庶女涂山姒翎……群仙会时央求爹爹带我上天宫见识见识司辰仙尊棋技，爹爹为了不引人注目便给了我宋卿如的身份，之后便是仙尊两次相邀对弈……”

　　“宋卿如！你是卿如公子？这怕不是那涂山鹤卿自己在打些什么主意吧！”乐胥开口道。

　　“绝对没有！是我自己任性非要上来，只因想与司辰仙尊对弈一次，绝无其他非分之想，后面两次相邀，我和爹爹也是如履薄冰焦头烂额，但实在不好推辞，便只能厚着脸皮再来上清……”

　　乐胥正想开口，司辰便说道:“既是如此，倒是我多事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本尊就此作罢。”

　　姒翎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是看司辰冷冰冰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行礼朝宫外走去。

　　姒翎战战兢兢走到归垣天宫门外，才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归垣天宫”四个大字，便头也不回朝九幽飞去。

　　司辰淡淡喝着茶，不知在想些什么，乐胥见她心情不太好，正想开口，司辰打断她:“你早就来了，为何不早些进来。”

　　乐胥有些心虚，便不再发话，默默回到自己寝宫。

　　夜晚，司辰独自去到出云谷，此刻满天繁星，把孤桑神树林映射成片片深蓝色，漫天萤火夹杂在孤桑花中，围着司辰明明灭灭，仿佛在认真倾听着世人的心事……

　　司辰躺在孤桑神树上，回想着白天的事情，手指有节奏的敲着酒壶。

　　“涂山姒翎，九幽庶女，日子应该过得艰难吧……”此刻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一口饮尽壶中美酒，转身一跃回归垣天宫。

　　九幽仙境，望舒谷。

　　涂山姒翎一猜鹤卿老儿就在望舒谷，一个箭步走到娘亲门口，听到二人欢声笑语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大门，不等二老发作便径直走到大厅一屁股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鹤卿正想开口，涂山姒翎抢着说道:“看到我这身装扮了吗？好看吗？”

　　鹤卿和夫人对视了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谄媚道:“自然是美的……”

　　不等鹤卿话说完，姒翎开口道:“司辰仙尊送的！”

　　鹤卿心下一惊赶紧坐下来问清楚来龙去脉。

　　“都怪你鹤卿老儿出个怪主意，非要我扮作什么卿如公子，这下好喽！穿帮喽！司辰仙尊很生气，您的白日梦泡汤喽！”

　　“哎，你这孩子，什么叫我的白日梦！”
　　鹤卿说完干咳两声继续找补道:“虽然当初带你上天宫确实有私心，那不是为你好嘛，万一你和司辰仙尊成为好友，以后爹不在了，你日子也好过些是不……”

　　姒翎边吃着点心边听爹爹解释，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爹爹的想法的，所以这次来也只是假装生气而已，吃着吃着便大哭起来，”呜啦呜啦的哭声响彻望舒谷……

　　鹤卿和苏蕴玹见状既心疼又无措，这突然间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太可怕了，爹爹你知道吗，我每次上天宫都生怕小命没了，今天那司辰的脸臭得要了老命，他定是觉得爹爹你安排我上天宫，是为了攀附于他，今日他直接拆穿我，乐胥仙子也在，谁都知道他俩是一对儿，女儿站在那里真的如坐针毡，还能有小命儿回来真是我撞大运呐……”

　　鹤卿和苏蕴玹听了女儿如此委屈，心里也不是滋味，越发觉得愧疚，以为女儿什么都不懂，愿意去上清也只因发自内心喜欢对弈，没想到这孩子始终通透，知道父母的安排也愿意默默配合。

　　“回来就好，放宽心吧，你既然也说是我的女儿了，想必他们也知我心思，虽然事没成，倒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我鹤卿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此事就此揭过吧……”

　　涂山姒翎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吃完整盘点心，打过招呼便回了忘忧谷。

　　鹤卿看着女儿的背景，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你说我该如何护她周全？”

　　“哎……阿翎看似散漫，实则内心通透，她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就够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如今垣熹和她母族步步紧逼，我有时候实在是疲于应对，跟着我实在是委屈你了……”

　　二人相对无言，浅浅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