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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所以她死了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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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风息在江湖上的地位崇高,一般人不敢嫁祸于她。何况峨眉派代代秘传的掌法,除了风息,又有谁会呢?
再者,风息此人睚眦必报,更不可能容忍有人嫁祸。即使酒醉睡下了,她也不会醉到不省人事,为什么至今没有现身说法?
“不好!”
九歌低呼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一行人带着惊蛰的尸体,一同赶往风息的住处,到时只见大门半开,屋内灯火未熄。
尤符林上前敲门询问:“师太若醒着,还请现身一见。”
无人应答。
“师父,弟子求见,请师父主持公道……”霜降亦走到阶前,双膝跪下双手叩拜,半步不敢逾矩。
赵玉书扬了扬手,明眼人都知道屋里没人,还要顾着礼数,他才看不惯这种酸不溜的行为,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闯入,甚是无礼地转悠了一圈,喊道:“屋里没人!”
“她不会是跑了吧?”赵玉书叉着腰走了出来,颇有意思地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有错愕,有震惊,有疑问。
“不会,就算是绝世高手,没有进出飞鹤山庄的船只,也插翅难飞。”
九歌说话间,转眼看向卧室,风息不知道去了哪里,桌案上有她换洗下的衣衫,床褥也有睡过的痕迹,想来,即使风息离开,也没有离开很久。
霜降早已奔到床前掀开被褥,试图寻找线索。她不信师父会凭空消失!
“这是……”霜降忽然摸出一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封拆开的信。
“这是信?”
赵玉书漫不经心地从霜降手里接过信纸,无语道:“这当然是信。”
是风息方才醉酒后吐露的故事里的那封信吗?
九歌打眼瞧去,纸张早已泛黄,即使对着灯细看,字迹亦模糊不清,也许是昨晚跳船后被海水洇入,墨痕溃散……信纸明显有湿了又干形成的薄厚不一的褶皱,这使得辨认内容极为艰难。
这封信对于风息而言,是如此重要。
九歌猜想,或是风息无法卸下多年恩怨时刻提醒自己有仇有恨,又或是风息无法补偿当年自己倾心相待却遭辜负,总之,她既然能将这封信随身携带多年,落水后都不肯丢弃,足以证明,风息就算离开,也绝不可能将信遗落在这里。
尤符林和九歌想到一块去了,当即吩咐弟子就近搜寻,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多久,传来消息,只是,已经是风息溺亡的噩耗。
风息的尸体被搬回屋内,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霜降难以接受师妹和师父先后离奇暴毙,整个人趴在风息身上痛哭不已。
眼下,峨眉派横生变故,掌门人风息师太死了,众人一向对峨眉的敬重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峨眉能够崛起,全凭风息一力成就,虽说许多人并不服气风息一介女流却可以在武林核心位置屹立不倒,但面上对她依旧礼敬有加。
可惜人死如灯灭,未来的峨眉会怎样无人能知,更不会有人将兴复峨眉的重任寄托在霜降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
是以,众人除了好奇风息的死因之外,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的。
与此同时,恽长流也赶到了。
尤符林坐在主座上,听弟子上报详情。
众人便得知,风息是在一处极浅的水池中被找到,俯趴着呈现出栽倒的姿势,整张脸没入水中。
此刻,人虽然断了气,浑身还冒着酒气,死因显而易见。
“想来是风息师太喝醉了酒,误杀了弟子后,神思恍惚失足落水。”
“此话言之有理,若非如此,风息师太绝不可能死……”
“没错、没错……”
九歌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心下却奇怪:风息既然能在睡前把旧信拿出来看,就说明她意识清醒,不至于醉到了误入水池而无法自救的地步。
意识到这封书信的重要性,九歌终于忍不住侧眼看向恽长流,她好奇这个男人在得知风息的死讯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人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揣测着风息的死因。而恽长流就站在这群人的中间,静默无声。就连他的脸上,也不见一丝动容。
曾经,他也爱过风息。
移情别恋之后的许多年,他面对风息的死,是这样云淡风轻。难道,他给过风息的爱是假的?是从未存在过的吗?
这封信曾经送到他的手里,他却从未开封。甚至在还未送到他手里时,他对她的爱意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九歌眉头一动,忽觉得悲从中来——这封信,像风息的人生,薄如蝉翼,在命运裹挟中,轻轻揉搓就碎了。
原来,那么多恩爱仇怨,都可以因为死亡一笔勾销。
甚至,在她还没死的时候,就可以因为对方的一句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
来不及伤怀,赵玉书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拍了下九歌的肩膀,“你看。”
赵玉书摊开了手,掌心呈着一只药瓶。
听着动静,众眼看来,不待人问来历,赵玉书手指了指,“我在床底捡到的。”
九歌刚想回答,霜降也认出了药瓶,匆忙起身,一把拿过药瓶仔细端详,瞪大了泪眼道:“是师父的药瓶!是师父的!”
“只是……这药瓶是空的……”
九歌耳尖,早就听出瓶子里已没了药丸碰撞的声音,显然是个空瓶。
不过……
这药瓶虽然已经空了,但九歌依然能看到灰白色的粉末粘在瓶口处,不仔细看必定会忽略。
这颜色,显然与上午风息服食的药丸颜色不同。
九歌探头凑上去,鼻尖微动,却嗅不出是什么。
思来想去,九歌茫然地用指尖捻了一点粉末,黏腻的汗,将粉末融化,指端传来微微发烫的感觉,惊得她眉心一跳!
“石灰!”
霜降一听,震惊之余,发出疑问:“药瓶里怎么会有石灰?!这不可能啊!”
顿了顿,霜降倏地睁圆了,带着疑惑、讶异、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恽长流。
怎么会出现这个?
日常并不多见此物,九歌想了片刻,忽然想到席间呈上的豆腐。
制作豆腐必不可少的一样就是石灰粉。风息的故事里曾说过,她是做得一手的好豆腐,制作豆腐,又必须有石灰……今晚的宴席上,正好又有豆腐这样的清食,真的是太过巧合。
风息不可能再亲自动手做豆腐,她最后一次制作豆腐,应是毒杀师妹云息的那一次。这个故事,熟知者寥寥无几,恽长流却是亲历者。
难道说,是恽长流要为死去多年的云息报仇?所以用石灰换了风息的药?
九歌越想越乱,不对、不对。
恽长流要报仇,大可以在当年就与风息一决生死,何必在多年后的今天,再生仇怨?再说了,他大可以学风息直接用毒,又何必用石灰这么迂回的方法设计杀她?何况,少量石灰并不致死,只会灼伤皮肤……
好巧不巧,赵玉书也凑了过来,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见他揉鼻子,九歌恍然大悟,“石灰粉会有细小的微尘浮于空中,有咳疾、肺病、心促的人,会诱发甚至加重病情,令人呼吸困难。”
赵玉书继续揉着鼻子,点点头,“瓶口石灰粉的余量并不多,即使误吸,风息师太吃药就可以缓解。可风息师太却扔了药瓶出门乱跑。从中便可得知,这个药瓶之所以是个空瓶,不是因为师太把药吃完了,而是,它本身就是个空瓶子。没有药物缓解心悸,师太病势越来越重,以致于心肺灼热疼痛,才会出门试图呼救吧。”
九歌觉得还不对劲,补充猜测道:“可这石灰粉量很少,就算没有药,以风息师太的内功,足可以坐息调理。或者,药瓶里有药,但是,却全部被换成了石灰所制的假药。假设,风息师太误食了大量的石灰丸,入胃迅速烧灼,所以她才会……”
“才会死在那么浅的水池里!”赵玉书反应极快,迅速接过话来,“所以,风息师太根本就不是失足溺亡,而是因为误食石灰肠胃不耐,才会跑到水池边试图大量饮水来缓解……”
“没错。”九歌顺着说下去,“所以,风息死了三次。第一次,是有人有意倒了她的药,想要她突发心疾而死。”
赵玉书连连点头,肯定道:“第二次,是有人换了石灰搓成的药丸,让风息病情加重;第三次,是风息师太想缓解胃部火烧感,却不敌心悸的痛苦,彻底倒在水里,溺水而死。其中,倒空药瓶和把石灰搓成的药丸放进药瓶的,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至少有两个人,或者说,是两拨人想要她的命。”
风息的死,根源不是因为失足溺水。而是因为石灰粉,其次是没有解药,最后才是失足溺水!
赵玉书是唯一一个能跟得上九歌思路的人,在场众人还停留在风息是失足溺水,九歌和赵玉书已经反应过来她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九歌和赵玉书不约而同地看向药瓶,再默契地对视,彼此的想法是那样一致,徒留一群人满头雾水,还在消化他们简短对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许久,才有人发声问道:“那么,是谁倒了药换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