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梦》贯丘嘉

2、第 2 章

　　窗扇推开，点点星辉洒在地面上，屋内顿时亮堂不少。

　　仲孙菀站在窗边，亭亭玉立，乌发如漆，光辉下的肌肤如玉一般，她抚去肩上掉落的碎叶，缓步走近。

　　“特意等到更深夜静，偷摸着跑到这儿来”仲孙菀举起手中的布包，音调婉转，却莫名有几分压迫“是在找这个吗？”

　　宁瑶神色不安，却仍欲狡辩，但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小姐...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看看东西还在不在？在的话你要如何”仲孙菀望着面前逐渐惊慌的宁瑶，眼角冰冷“宁瑶，你在仲孙家呆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此书的重要性？”

　　宁瑶本还带着三分侥幸，但看着小姐此刻冷冽审视的眼眸，心里不由得升出些胆怯来，她焦急解释。

　　“小姐，我...我错了，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你也有资格好奇仲孙家的东西！？”仲孙菀一拍桌子，厉声问道“你盗走这东西是要交与谁的手里？”

　　印象中的小姐温柔娴静，从未见过有如此凛然的模样，瞧着颇有几分当年仲孙家主的那股气势。

　　吓的宁瑶她双膝一曲，当场跪下，“小姐冤枉我啊，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姐的事，更没想要偷东西交给谁啊！”

　　仲孙菀并不指望一开始就能逼问出什么，毕竟这幕后之人的身份藏得严实，一个小婢女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前世里，她未曾见过那幕后之人现身，庭院守卫对此亦是闭口不言，只说自己是拿钱办事，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才无奈道出他们来这之前就被交代勿多言，如若泄出半分，后果不堪设想。

　　谁料，次日那多嘴的守卫便被换下，不知其去向。

　　每每忆到此处，她都隐约觉出幕后人的来历必有蹊跷，待到日后，定要将其揪到日光底下，现出真身。

　　仲孙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轻移莲步，顿于宁瑶身前，红唇微启。

　　“行了，你也无须再狡辩，你同我自幼一块长大，我也不想多费口舌把话说的太难听，今夜你就留在这屋子里，天明过后会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小姐你......”

　　宁瑶意识到了不对劲，正欲起身，霎那间，全身一麻，力气像是全被抽走，只得抵在墙边吐着气，没一会儿，额间就滚下汗珠来。

　　仲孙菀在一旁冷眼瞧着，这症状，是先前茶水里的毒到了发作之时，虽起效慢，但持续长久。

　　中毒之人在三月内都会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期间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手脚频冒冷汗，若在此期限内未获解药，心脏肺腑便会遭受极大伤害，即便能活，也得余生卧于床榻间。

　　“被人下药的滋味可不好受，你那碗花了不少心思的药倒是可惜，本欲留给你喝，如今倒也便宜你了。”

　　宁瑶闻言满脸惊惧，万万没有想到，看似柔弱无害的小姐对她动的手脚早就看在眼里，只是在等自己露出马脚而已。

　　仲孙菀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你真当我是娇养在闺阁深处，不知世道的小姐？既知你生出异心，我便留你不得。”

　　听到此处，宁瑶方意识过来，急忙着求饶，但声音逐渐失了力气，越来越低“小姐，我真的错了，你相信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了错事，之前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

　　仲孙菀柳眉微皱，冷笑一声，并不做理会。

　　一时鬼迷心窍就要毁掉整个仲孙家族？这理由她自是不能接受。

　　宁瑶还想做些辩解，却发觉嗓子嘶哑，已然发不出声，禁不住心中一阵惊恐，忽而屋外响起脚步声，便挣扎着要闹出些动静来。

　　“怎么，到如此境地，还想着要引人来救你吗？还是想想任务失败，他们那帮人会如何处置你吧。”

　　话音刚落，就见宁瑶脸色发白，双目圆睁，一副惧怕模样。

　　待门板上响起敲击声，仲孙菀移步走向门边。

　　屋外站的是店小二，他将手中包袱递给仲孙菀，低声说道“一路来我做了掩护，并未被人发觉，小姐放心。”

　　仲孙菀由衷道谢，又塞了些碎银子过去，提醒他“店家老板不厚道，也怕有意外发生，你寻着机会，还是离开这儿另谋职位，这些银钱你就先收下，就当是先垫着因我而惹的麻烦债，下次有缘再见，你若发达便可尽数还我。”

　　屋内红烛微晃，仲孙菀温雅一笑，云鬓花颜，在梦幻般的光影下，清朗如水中月。

　　店小二明白了什么，他并没有多问，只后退半步，再次郑重的俯首作揖，接着便大步离开了。

　　仲孙菀回到屋内，地上的宁瑶早已不省人事，昏睡过去了。

　　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半晌后，仲孙菀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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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亥时三刻，雨稍歇，街道无人，身穿布衣的更夫提着油灯，一边有节奏的敲着锣，一边扯着嗓门喊。

　　更夫行过，街道四周重归寂静，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微风吹得树叶子沙沙响。

　　仲孙菀借着月光，踩着自己影子小心地往前行去，一步一步，稳重有力的步入更深的黑夜之中。

　　她此刻的装扮和方才客栈里的截然不同，一身灰扑扑，毫不惹眼的颜色，头发随意挽起，脸上的白皙被盖住，只能瞧见一片暗黄，眼角的皱纹，加上刻意的妆容，看上去是个年纪颇大的女子。

　　这易容术是娘教授的，因她是女儿身，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换个样貌会避开诸多麻烦。

　　本来的行程是要赶回家中的，但以目前情形来看，直接回去已是下下策，他们那伙人察觉后，不会善罢甘休，怕是会堵在回程路上，所以只能先离开此处，找个藏身之所拖些时日再绕路回去。

　　离开满是商铺的街道后，仲孙菀又赶了会儿路，没多久眼前尽是片片幽绿，树林密布，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平。

　　身子疲乏，肩上还背着不轻的包袱，幸事是附近有个破庙可以歇歇脚，要不然以她的体力，怕是被找到之前就先累死了。

　　客栈这边，久等不耐的沃岭上了楼，伸手去敲门，几声试探过后，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察觉到不对劲，他直接踢门闯了进去。

　　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人还在。

　　紧接着，他侧头四处寻了会儿，并未见有其他人影。

　　宁瑶那女人又去哪了？事既已办成，为何不早早过来通知自己？

　　罢了，不管了，事后再找她算账，夜深梦长，恐生变故，还是先将人带走，以便早早交差吧。

　　庙中无人，供奉的神像积了不少灰，空隙处粘连着大片的蜘蛛网，地上随处可见的木屑和泥灰，一进去就能闻到浓重的腐败味，这地儿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仲孙菀找一背风处坐下，继而又花不少功夫，才将捡来的木材点燃，火光升起，身躯上附着的凉意被驱散，很快就暖烘烘起来。

　　她抚了抚额角的汗，指尖沾上点灰才意识到脸上妆容已花。

　　离开匆忙，托小二带的质料并不精细，一时不察就会被蹭乱。

　　她摸出水囊将脸擦拭干净，但因火势控制不当，吹了几次火被烟呛着过后，脸上又被着了色，就连下巴都受牵连，东一块西一块的，颇为狼狈。

　　身边没有侍从，这是她初次在外独自走动，多少有几分手脚忙乱，但万事开头难，她这一步还只是踏在山脚下，待到日后，自己定能判至顶峰，与父亲一样，肩负起族长的责任，重振家族术法。

　　“姑娘这火生的不错，可否容在下过去一同取个暖？”

　　乍然间，庙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音，引得仲孙菀心一惊，立马警惕地向四处望了望。

　　声音散漫，听着不太正经，又带着股毫无收敛的张扬。

　　还没待她反应，就见那声音的主人霎时出现在房梁上，随后人一动，又轻快地跃了下来，连一丝灰尘都未扬起。

　　来人几步靠近，样貌也随之清晰，有棱角的脸上，眉眼风流，一身松垮绿色罗衣，高近七尺，气宇轩昂，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和一把佩剑，头发以竹簪子束起，姿态闲雅。

　　“公子相貌不凡，何故要做那梁上君子？”不知对面人是敌是友，仲孙菀试探问道。

　　“梁上君子？姑娘这可冤枉我了”男子闻言朗声一笑，“我早来一步，只是姑娘没看到而已。”

　　仲孙菀听得没好气“早来？早来为何不作声？”

　　“我观姑娘进庙后的端坐姿态和举手投足，与外貌打扮并不相符，便藏身于此欲一探究竟。”“

　　这话听得仲孙菀心中一紧，此人是个中高手，竟一眼识破自己的伪装？

　　此时的她眼波盈盈，红唇紧抿，即便白皙面上几道灰黑，也难掩秀美之姿。

　　“如我所料，卸下伪装后，姑娘果真是...仙姿玉貌啊”男子薄唇微勾，目光灼灼，带着几分轻佻，话说完脚一抬又走近了两步。

　　见状，仲孙菀面上警惕之色愈浓。

　　夜深人静，庙内除他们二人再无其他，若此人欲行不轨，她并无武力在身，只能奋起反抗，再加上掩在衣物下的机关袖箭，估摸着能有几分胜算。

　　但是...这袖箭却剩两只，本是用于对付他们的。

　　她这边心念电转，男子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停住步子，手一摊地解释道“姑娘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看姑娘容貌甚美，却还费心遮掩，觉得可惜而已。”

　　对方言语诚挚，表情坦荡，似并无下流之意，莫非是自己杯弓蛇影？

　　忆起他方才所言，仲孙菀莞尔一笑，意欲缓和气氛“公子之前便看出我的伪装，倒有几分功力。”

　　这易容术是母亲行走江湖时所用，师承于空蝉岛白云观的秋应道长，按理来说，一般人很难识破。

　　男子双手抱臂，悠然地靠在门框上，叹息一声“不敢当，在下只是个居无定所的无名术士罢了。”

　　这话仲孙菀自是不信的“公子从何而来？”

　　男子衣袖一甩，拿过挎在腰间的酒葫芦，不紧不慢喝上一口，眼角微扬的看着她，倒也不隐瞒“空蝉岛。”

　　仲孙菀闻言一怔，这人竟是从空蝉岛来的，会和白云观有关吗？

　　正待要细问，却听得不远处雷声轰隆，庙外树叶沙沙作响，一群鸟鸣略过此地后四下无声，颇有几分山雨欲来之感。

　　这时男子低笑一声，抽出佩剑在掌心转了转，眼神掠过她“姑娘，在下姓闻，名人卓，下次再见，可别忘了告知姑娘的芳名。”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闻人卓？”仲孙菀低声念着。

　　空禅岛上竟有闻姓人士，她对此姓氏全无印象，莫不是太久没回，又有一批外来者入了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