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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凶案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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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二人坐上了软轿,匆匆忙忙的赶往凶案现场。
虽然昨夜刚刚下过一场暴雨,但天气却并没有雨过天晴,仍旧是一副阴阴沉沉的样子,宫城之中细腻鲜艳的红墙绿瓦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纪沉鱼转过头看向坐在另一顶软轿上与自己并行的殷宁鹤。软轿由四人共抬,摇摇晃晃之下殷宁鹤闭上了双眼,嘴角却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他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起码没有些接了个棘手的案子而焦心的样子,纪沉鱼突然觉得燃起了一丝希望,看着殷宁鹤的眼神也从刚刚初次见面时的怀疑变成了钦佩,仿佛殷宁鹤此刻不是一个长相倜傥风流的男人,而是一个人形的救命稻草在移动着。
“殷大人认为杀害王氏的真凶会是谁啊?”纪沉鱼见一路上殷宁鹤都一言不发,试探着的开口问道。
“不知道。”在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过于直截了当之后,殷宁鹤补充道:“从现在掌握到的证据来看,我可以基本排除掉沉鱼姑娘你的嫌疑,但是……要想知道真凶,我们就必须找到更多的证据,我相信沉鱼姑娘此行会帮助到我们……”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眼神却瞥见了周围的景致已经从红墙变成了花花绿绿的植物,旋即开口道:“停!我们就在此处下来!”
“可这里是御花园呀,离王氏被杀害的那处废弃宫殿还有不近的距离呢?”纪沉鱼疑惑的眼神望向殷宁鹤。
可他摆摆手,坚持要在此处停轿步行,从御花园到王氏被杀害的废弃宫殿这一路上,殷宁鹤一言不发,看似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却也经常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纪沉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再寻常不过了,她尝试着思考在这寻常景致的背后是否藏着些什么其他的线索,不然又如何让这位殷大人驻足如此之久,可她却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这样二人一路走,又一路观察,终于到了废弃宫殿的门口。
还未推开殿门,纪沉鱼就感觉一股阴森又恐怖的气息笼罩着此处,脑海之中又开始频频闪过昨日王氏惨死的场景,她想回头找自己的贴身侍女兰佩,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来,可刚一回头便想起来,兰佩被她自己留在院子中收拾行李,准备在她和殷宁鹤看完凶杀案现场之后就迅速的搬去大理寺。纪沉鱼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应承的如此之快,面色之上虽然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手心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而这边殷宁鹤正观察着宫殿门口泥泞的小路上零碎的脚步,耳边却听到少女呼气再吐气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被殷宁鹤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转过头来,就看见纪沉鱼抿起嘴唇,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可她那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却出卖了她。
“殷大人看我做什么?”
“不知沉鱼姑娘知道这座宫殿曾经是何人在居住吗?”
见她摇摇头,殷宁鹤缓缓开口道:“沉鱼姑娘别看现在这里荒凉破败,曾经可是盛极一时的地方。”说着,他蹲**来,拂开地上泥污,指着地上的砖石道:“你看,这可不是寻常的砖石,这是苏州御窑烧制的金砖,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殷宁鹤轻轻敲击那块砖,果然发出铮铮的金属声。“这种砖石不仅制作工艺复杂,用料也很讲究,一块就价值一两黄金,极为罕贵,即便是在宫中也鲜少有宫殿用这种砖石铺设。”
“所以,殷大人的意思这里一定居住过身份尊贵的人是吗?或许……曾经是哪位宠妃的住所?”纪沉鱼心想这里可能曾经是哪位宠妃居住过的,后来失了宠,所以宫殿也就荒废下来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没错,这里就曾是太后初入宫时的寝宫,太后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就连昭阳长公主和皇帝都是在这里出生的,直到昭阳长公主和亲南诏之前,这里一直都是宫中最繁华的宫殿之一,你看我们一路走来,路上铺设的都是金砖,从中倒也可以见得先帝的隆恩浩荡。还有,你看那里……”
殷宁鹤带着她围着这座废弃宫殿转了一圈,一路走一路介绍,他那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有着宽慰人心的效力,待再转回殿门前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她那紧紧攥成拳的手已经慢慢松开了,“怎么样?”殷宁鹤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样?”
“下官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进入殿中沉鱼姑娘以为怎么样?若是害怕也不必强求自己。”他那古井无波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纪沉鱼盯着他那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凤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紧张早已被他看去,陪着她优哉游哉的绕这废弃宫殿的原因也是让她平复心情。“当然是好极了!早些开展调查,自然就能早些抓住真凶!”纪沉鱼的眼中满是坚定,她长舒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院子正中站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不少,虽然纪沉鱼站得离他三丈远,也能清晰的看见从他眼角蔓延开来的鱼尾纹。见殷宁鹤进了来,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呦!殷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小福子,快去给殷大人搬个椅子来!”说着就要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来伺候。
殷宁鹤没理他,只看了看四周驳杂的脚印,冷笑一声:“这话该本官问你吧,周公公,若我没记错的话公公是在御前侍奉的吧,怎么会想着到这来,还带来这么多侍卫呢?”
这位周公公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昨日这被人杀害的王美人别看她在后宫之中的品阶不算高,可近来十分得皇上的宠爱,这宠妃遭人杀害,皇上自然十分挂心凶手什么时候能捉到,再加上大家都听说王美人死相凄惨,凶手下手残忍狠毒,一个个的都是人心惶惶,所以老奴这才奉了昭阳长公主的懿旨,带了些御前侍卫来,若是凶手再出现也好一举抓获不是?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老奴这可不是有意带人来掩盖掉凶手的罪证,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们可一点都没敢碰呀!”
纪沉鱼虽然不知道从这地上能看出什么,但也知道周公公带来这些人把昨日刚刚下过雨,还充满着泥污的院子里踩的满是脚印,这一定会覆盖住原本能在地上流露出的信息。她上下打量起这个周公公,看起来只是个圆滑虚伪的老太监,像他这种人在宫中比比皆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他又为何要故意破坏掉院子中的脚印,要想防备凶手再次作案的话只需要让御前侍卫们在宫中贵人们的寝殿外把守好就是了,守着这座废弃多年的宫殿做什么呢?
从殷宁鹤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平淡的说:“好了,烦请周公公和这些侍卫兄弟们都撤了吧,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必围观了。”殷宁鹤用眼神示意纪沉鱼跟上自己。
“那不知这位是?”周公公看向那个默默站在殷宁鹤身后半米的女子。
“小女子晏州知府纪全之女纪沉鱼,纪太妃是我的姑祖母。”
周公公听到她这么回答,心下一惊,拉过殷宁鹤来耳语道:“殷大人您就算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把这一位带来吧!大人您听杂家一句劝,这案子呀您也不用费力了,凶手是这位纪姑娘没跑了,只不过碍于她那做太妃的姑祖母的面子,这才宽限了十天的时间仔细调查。”周公公拍了拍殷宁鹤的胳膊,继续说道:“说白了你我不都是在为皇家当差嘛,殷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想必不会不知道这当差的规矩吧。王美人娘娘生前是宠妃,嫉妒她的人多了去了,殷大人若想深挖这件事,难免不得罪人的,现下正有个嫌疑极大的人,殷大人反而要为她洗脱嫌疑,这不是舍近求远又是什么?”此时的周公公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殷宁鹤不着痕迹的推开周公公,道:“为官之道,德在其首,我自然清楚的很,就不劳烦周公公提醒了。沉鱼姑娘,随我去屋内看看,跟着我的脚印走,不要踩到其他地方。”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说完大步的向屋内走去,留**后一脸尴尬的周公公独自在风中凌乱。
纪沉鱼踩着他的大脚印,小心翼翼的跟随上他,顿时心如鼓擂。她留心一看,虽然殷宁鹤走得大步流星,但每一步都没有破坏掉已有的脚印,难道他要从地上杂乱的脚印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要将最原始的脚印保留下来?可是,这院子中早已经被侍卫们踩的乱七八糟了,再保留还有什么意义呢?纪沉鱼带着一脑门的疑问进了屋来。
推开吱吱作响的屋门,进到屋子中来,扑面而来的发霉的味道让纪沉鱼捏起手帕,掩鼻轻咳了两声。面前的桌椅和摆件上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到访过的缘故,不少地方都起了幽绿色的点点霉斑,并且由于屋内的窗子被高高的多宝阁挡住了半扇,光线也变得浑浊且暗淡,尘封已久的灰尘与昏暗的光线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色彩。
只见殷宁鹤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借着点燃火折子发出的微光开始漫不经心的注视着周围,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造型奇怪的琉璃块,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琉璃块观察,经过一番观察之后又伸出食指,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拂过,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开口说道:“这间屋子最起码有七八年没有人到访过了,但是直到昨天有一男一女先后来到了这里,而且男人还是赤足进入的。”
“赤足?难道他怕鞋上的泥污踩在地上就会暴露出他进入过这里?”
“不,即便是脱去鞋袜进入也一样会被发现,这屋内的地上满是灰尘,赤足踩过会留下更明显的脚印,这不合理。”殷宁鹤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或许赤足这一点并不重要,可一男一女先后进入这让人有些想不通。”
“也许是凶手追赶王氏,王氏就逃到了屋内,然后凶手紧随其后,所以地上的脚印会是交错重叠着的,造成了一前一后进入屋内的效果。”纪沉鱼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有一大一小两种,那个小一些的是王氏的,而大一些的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
殷宁鹤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没想到这位纪沉鱼姑娘的学习能力竟然这么快,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就学会了如何用观察到的细节进行思考,不过,还只是皮毛而已。他用快要熄灭了的火折子随手点燃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盏红烛,然后蹲了下来,又示意纪沉鱼也蹲下来。“你看这里,”殷宁鹤用手一指地上两个重叠着的脚印,“这两个脚印重叠在一起的,这证明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没有错,但你下意识的就认为是男人跟随在女人之后进来这一点就错了。你看,小的脚印是覆盖在大的脚印上面的,说明是男人率先进入的。”
“你的意思是……”纪沉鱼一抬头,眼神却正撞进殷宁鹤深邃的眸子里,昏暗的室内唯一的光源是捏在殷宁鹤手中的红烛,火光映照在二人脸上,晕出一片暧昧的绯红色,殷宁鹤一时间失了神,他的眼神从她那晶莹饱满的唇移动到她那暗含秋波的杏眼之上,对视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下意识的向她靠近……
咚、咚、咚,不知是二人谁的心跳声在作响。
直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纪沉鱼的耳畔响起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不对,猛的推开殷宁鹤,站了起来。
“我我我……我可告诉你,你不许过来!刀剑可不长眼睛,你敢过来小心我敲破你的脑袋!”说着随手抄起桌上放置红烛的铜制烛台,指向殷宁鹤。
而被纪沉鱼推倒的殷宁鹤的面色却不是很好,看起来**异常,呼吸也越发急促。见此状况纪沉鱼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用手中的烛台戳了戳他,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你……你没事吧?虽然我推开了你,但你也不至于如此脆弱吧!喂!你……你别吓我呀!”纪沉鱼语气颤抖,她可是被吓蒙了,她这一天两天遇到的完全属于祖坟不知道冒啥烟的超级霉运,昨天撞见宠妃被残忍杀害好歹身边还有个侍女兰佩做人证,今天又和调查此案的官员出了这档子事,这……这都叫什么事呀!
可当纪沉鱼紧紧攥着烛台的手摸到一处凸起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竟然闪过昨日王氏抓着她的手臂,求自己救她的时候,那时候王氏的手臂之上也有一处泪滴一样大的淡红色凸起。
是红烛的蜡!纪沉鱼灵光一现,原来殷宁鹤随手点燃用来照明的蜡烛并非普通的蜡烛,王氏生前也接触了这个蜡烛,而且燃烧过后融化的蜡滴还沾染在了她的小臂上。
这个红烛有问题!
纪沉鱼丢下烛台,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殷宁鹤攥在手里的红烛,呼的一声吹熄了它。再瞧殷宁鹤,此刻脸上**的吓人,应该是中了红烛的毒,只是自己也离红烛那么近,却怎么没事呢?纪沉鱼此刻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看着眼前已经陷入昏迷了的殷宁鹤,当务之急是让他离开这个充满红烛燃烧过后散发气体的屋子。
纪沉鱼拽住了他的胳膊,铆足了劲向屋子外拖拽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看起来身形只是挺拔而已,算不上有多壮硕,但纪沉鱼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却只将他拖出了一小段距离,照这样弄,不是殷宁鹤死在这屋子里,就是她纪沉鱼被累死。
不行,这样不行!纪沉鱼说道:“对不住了,看来只能用极端的方式叫醒你了,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救你!咱们可说好了,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保证不往外说去,你也不许事后报复我!”话毕,纪沉鱼摩拳擦掌,学着曾经见过的卖艺人摔跤时的样子,对着自己的手掌呸呸两声,啐上一口唾沫,然后抡圆了胳膊照着殷宁鹤那帅气逼人的面颊打去。
啪!好清脆的一声巨响。
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纪沉鱼这一个巴掌不仅拍的响亮,还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殷宁鹤给直接拍醒了。
“快!快起来!”纪沉鱼搀扶着殷宁鹤跌跌撞撞走出屋子,临走还不忘从地上捡起那支燃烧过半的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