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图》白陆青鸦

131、报仇雪恨

　　衡琅不愿与程不离动手，可此时手边却并没有适合束缚住她的东西，若是将她打晕，可他并无把握能够同时将两个意识昏沉的人带出去。

　　尚在沉吟，却见程不离已再次攻来，招招致命，直冲要害，毫不手软。

　　他心中苦闷，却不得不一一应下。在侧身惊险地躲过一次致命攻击后，身体比意识更快反应，本能反手刺出，然而下一瞬他便反应过来，但二人此时离得极近，收势已是不及。

　　而此时的程不离面对着剑势竟是不闪不避，仍是直取他的要害。

　　衡琅一时又惊又怒，急切之下已躲不开程不离的剑，只好伸手紧紧握住，锋利冰冷的剑刃划破掌心，顿时血流不止，鲜血淋漓。衡琅以肩头抵住青司剑尖，点点滴滴的血珠缓慢渗出，浸染了一片，而他也终于借势歪过即将刺中程不离的缠心剑。

　　察觉到手中剑刃仍有向前刺入的力感，衡琅心中微凛，立即松了开来，提气纵身跃起，落至程不离身后，一个手刀不轻不重地劈在她后颈。

　　本以为程不离就此失去意识，却不曾想她仍是稳稳地站在原地，身形甚至不曾晃动一丝一毫。正在惊疑之间，他忽然听到一旁李厚忍残忍的冷笑。

　　“想将她打晕？真是愚蠢至极。情人蛊之下，你以为她还存有自主的意识？她现在，不过是一具任凭我驱使控制的傀儡罢了，即便是我现在让她去死，她也照做不误。”

　　李厚忍捂着断臂之处，忍着剧烈的疼痛，目光中酝酿着滔天的怨毒仇恨，几欲将衡琅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程不离便已再次行动，手中剑光冷冽森寒，瘆人毛发。

　　衡琅见此立即向后退去，他想着李厚忍的话，不由得紧紧盯着程不离的面容，见她双眸并无神采，一招一式虽然凌厉迅猛，却并无生气与灵动，果真宛如一具提线傀儡。

　　念头及此，他心间骤然一痛，顿觉酸苦难言，她本不该，她万不该是这样啊……

　　她的眸光，她的笑容，该如初露的曙光，该如绚烂的烟霞，一切一切，都该是最具灵动、最含生气的模样。

　　然而如今，若想让她恢复从前的模样，却可能会付出生命的沉重代价。

　　心中蔓延的万分悲痛让衡琅止住了后退的动作，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动作疾如掣电，眨眼便至身侧。他劈手夺过青司剑，又抢过程不离腰间的剑鞘，收剑归鞘，连同着自己的缠心剑一起插在腰间，动作一气呵成。随后，衡琅伸出双手，迅速抓住程不离的双臂，反手剪在身后。

　　程不离面上神情毫无变化，却是下意识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然而衡琅握得异常紧，紧到掌心的鲜血浸透了衣袖，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衡琅束缚着程不离的手脚，心中已做下决定。

　　他想，如果是她，一定有办法救不离，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衡琅歉意地看向楚秋，默道：楚姑娘，对不住，你如今并无生命危险，待我安顿好不离，衡琅必定前来相救。

　　李厚忍冷眼旁观着衡琅的动作，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可他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注目半晌。然而，就在衡琅准备带着程不离逃离之际，他才突然笑了一声，幽幽开口：“倘若你敢踏出这山洞一步，信不信我立即让她醒来？她若醒来，你与她的时间大概只剩……唔，一个时辰？”

　　犹如被一拳重重地击中胸膛，衡琅只觉心口闷痛到几乎要窒息。

　　他怎么将李厚忍忘了！

　　衡琅抬起冰冷的目光转向李厚忍，前所未有的冷静，必须杀了他，这个人一刻也不能留！

　　衡琅深吸一口气，松开一只手，在腰间的布囊中取出一截漆黑的枯枝，纹理之间隐隐流淌着碧意。

　　他其实并不想去打扰她，但眼下的情况，比起他去找她，不如她来找自己更稳妥些。在他解决李厚忍的时间里，她大概也已到了。

　　衡琅再不犹豫，猛地捏碎了枯枝，刹那间，有碧光四散飞出，夹杂着淡淡的异香，很快消失不见。

　　而遥远的红木林中，有人忽然睁开了眼。

　　捏碎枯枝后，衡琅正欲放开程不离，可略一思忖，忽将她手上戴的指环取了下来。虽说他如今已将青司剑拿走，可之前程不离与他说过，这指环是她娘亲留予她的，里面存有许多法宝与丹药。其中若是用来对付自己也罢，可若是叫李厚忍让她伤害自己，借此来威胁他，那才是大事不妙。

　　衡琅深深看了眼仍挣扎不休的程不离，随后松开束缚，远远跳开，拔剑冲向李厚忍。

　　然而转过身却见李厚忍已站在流云纸伞下，单薄的纱幔后透出怨愤又轻蔑的目光。

　　衡琅一咬牙，已下定决心即便是毁了这件法宝，也一定要杀了李厚忍！

　　他全力运转体内灵气，缠心剑光芒大盛，映照得整个山洞几乎亮如白昼。细而窄的剑刃裹挟着劲荡的剑风，霎那间竟似有猛兽在山间狂奔，轰隆隆沉闷作响。片刻后，竟隐约响起一声清亮高亢的凤哕，仿佛是从遥遥万山中传来，绵长悠远。而自从声音响起，缠心剑光已转为淡淡的红色，映彻整个山洞，宛如遮天盖地的赤红羽翼，振翅而来，直取流云纸伞中的李厚忍。

　　面对着强大的压迫，李厚忍竟不由得心神一颤，终究是信不过眼前的流云纸伞，他急忙忙甩出两张人皮，转瞬间俱化作如小山一般高大，挡住他身前的冲击。

　　剑势迅猛而强烈，洞壁四周居然隐隐传来咔咔裂响，而这强大的力量似也激发了缠心剑真正的力量，红光之后，银光随即爆发出强烈的光辉，银红两色光芒交相缠绕，轰然一声撞击在流云纸伞光滑的伞面。

　　银红光芒还未散去，便听一阵裂帛响声，随后是“啪”的物体坠地之声，再后来又接连响起两声“砰”的爆响，像是有什么炸了开来。

　　耳闻流云纸伞已破，衡琅忙把目光投向前方，只见纸伞四分五裂地落在地上，一旁还有着两摊粉碎的人皮，以及歪倒在地上的李厚忍。

　　衡琅提剑上前，毫不犹豫地便将缠心剑刺入李厚忍的心口。然而，在长剑刺入李厚忍身体时，衡琅便觉出点不对劲，刺入□□的手感似乎过于轻盈。

　　本能的警惕让衡琅急步后退，刚退两步，便见躺在地上的李厚忍迅速膨胀，猛然爆开，并伴随着无数细针飞射而出。

　　衡琅连连挥剑，半晌，这才将激射而来的飞针尽数击开。

　　他一时又惊又骇，立即意识到什么，转头在四周搜寻着李厚忍的身影。哪知刚扭过头，便见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李厚忍，手执短刀，站在神情木然的程不离身侧，而短刀锋利的刀刃正抵在程不离纤细洁白的脖颈间，刺目的鲜血缓慢流淌。

　　衡琅瞳孔猛地一缩，猛地高喊出声：“住手！”

　　衡琅只觉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握紧了拳，却又缓慢松开，压下心中的恐惧，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闻言，李厚忍的双目中迸发出怨恨的光芒，“我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我要你双倍偿还！”

　　李厚忍咬牙切齿，眼中尽是癫狂：“我受你断臂之痛，所以我要你自断双臂！否则我让她立即死在你眼前，叫她死前最后一句话也与你说不成。”说完，手中的刀刃又向里逼入了几分。

　　“不要！”衡琅呼喊出声，语声沙哑，像是喉间有一双手紧紧掐住了他，发出的声音也如同将要窒息了般。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流淌着鲜血的刀刃，只觉得那血仿佛是从自己心口划下。

　　无数念头从脑海中迅速闪过，却没有一个能使他脱离眼前的困境。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呼吸也十分紊乱。短短的几息，他却觉得已过了漫长的一生。

　　片刻，他忽然平静地道：“我会自断双臂，但你必须先放开她。”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她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只要一句话，一个动作，我便能让你再也见不到她睁眼！”李厚忍声色俱厉。

　　衡琅却是神情冷静，一字一句道：“我要她好好活着，她如果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他语声一顿，声音冷得如同千年坚冰：“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种话李厚忍早已听过千遍万遍，可衡琅眸光中透露出的阴冷，竟让他不由生出一股寒意，此刻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废话少说！”李厚忍拔高声音，同时手中也将刀刃移开了些，“快动手！”

　　衡琅冷冷道：“我自断一臂，剩下一臂由你亲自报仇岂不是好。”

　　话音落地，衡琅右手掌心已蓄满力，二话不说便朝左肩一掌拍去。

　　手臂软软地垂下，衡琅闷哼一声，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整个身体，他踉跄了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李厚忍望着衡琅无力垂下的手臂以及惨白的面色，这才觉得心中郁气稍稍减去。可这还远远不够，他要亲手斩下他的双臂，然后是双腿、躯干，再用毒药穿肠破肚，用毒虫啃噬他的脑髓，使他痛不欲生，面目全非，方能减轻他的断臂之痛。

　　他握紧着程不离的手臂，拉着她缓步上前，刀刃依然悬在离程不离脖颈一寸之处。

　　衡琅痛得眼前一阵阵发白眩晕，可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理智与清醒，他隐隐觉得自己好似疯了，这种处于崩溃边缘的癫狂，让他想到自己那个早已模糊了面容的生父。

　　他怔怔地注视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程不离，他想，倘若这样的疼痛能换来她灵动的笑容，那也是值得的。

　　李厚忍终于止步，他停在离衡琅约莫三步远的地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手中的缠心剑扔过来。随后，他将短刀放在程不离手中，命令程不离握刀抵在脖间。

　　衡琅面无表情，他默然片刻，便将腰间的缠心剑拔出来扔给了他。

　　李厚忍伸手接过，目光贪婪地端详半晌，忍不住赞叹：“真是把好剑。”

　　想到这把剑以后便属于他，李厚忍不禁一阵激动。

　　随后，他上前一步，执剑刺中衡琅垂下的手臂，话语中满是得意与畅快：“手臂既然已经废了，那还留着做什么呢。”

　　他恶意地将剑刺中又拔出，再刺中复又拔出，如此反复折磨几次，这才高高挥起剑，意欲斩下衡琅的手臂。

　　衡琅脸色煞白，血色全无，对于李厚忍的折磨无动于衷，只是紧紧盯住程不离的动作，他想，成败在此一举，趁着他还有一条手臂尚能动弹，他一定要杀了李厚忍，带着不离逃出去。

　　银光闪过，缠心剑猛地落下，然而衡琅却忽然在原地凭空消失。

　　李厚忍大吃一惊，忙转头在四周寻找。

　　而此时的衡琅全身僵直，只觉全身仿佛要散架一般。他此刻站在李厚忍身后三尺远的地方，以灵气在身前设下一层特殊的屏障，遮挡了李厚忍的目光，以为他消失不见。此功法乃是姑姑传授于他，能在短时间内使自己“隐形”，然而此法弊端十分明显，“隐形”期间全身僵硬，极难行动。

　　他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必须将剑刺入李厚忍的喉咙，让他无法再出声，无法再控制不离。然而当他竭尽全力，几乎要扯断自己手臂，也只是堪堪握住了剑柄，便已现出身形。

　　李厚忍搜索的目光猛然一定，死死盯住衡琅，咬牙切齿道：“还敢跟我耍心眼！”

　　他快步来到衡琅身前，随后一剑斩下！

　　说时迟那时快，忽从斜刺里袭来一股强劲的掌风，直冲李厚忍而去，将他整个人都撞歪一旁。不仅如此，眼前忽然闪过一人，一掌拍在李厚忍的口鼻之间 ，竟将他的鼻梁就此拍断，下颌骨脱位，牙齿尽皆震碎，鲜血直流，惨不忍睹。

　　李厚忍歪倒在地，一双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颤抖着嘴唇，勉强地发出几个怪异的气声，也不知是疼痛的呻吟还是在说些什么。

　　那人一把夺过李厚忍手中的缠心剑，转身朝衡琅而来，飘忽而至。

　　是叶朝。

　　叶朝将缠心剑放入衡琅手中，又紧急处理了他的手臂，沉声道：“我知你恨我，也不愿是我救你，但你是语嫣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你死在这，否则，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况且那位程姑娘还在等你，你不能死。”

　　衡琅咬紧牙关，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运起全身灵气，拼命想让僵硬的身体动起来。

　　一旁的李厚忍在地上挣扎许久，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可就在这时，一声清晰的“噗哧”传入耳中，似乎是利器刺穿□□的响声。

　　李厚忍恍惚了一瞬，可下一刻，一股强烈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感觉有冰冷的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利刃上散发阵阵寒气，侵入五脏六腑，令他全身颤抖不停。他缓缓低头一看，胸前多出一柄剑，一柄晶莹剔透如琉璃般的剑，剑刃之上覆盖着层层精致的霜花。

　　他识得这把剑，而持剑人……他想要转过头去，却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动也无法动。

　　在彻底地坠入黑暗时，他听到了一阵悲痛的哭声：“哥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在听到哭声的刹那，李厚忍骤然瞪大了双眼，愤怒与不甘就此永远地凝固在他的眼中。

　　楚秋……他竟然死在了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