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疯破浪》吴若离

11、第 11 章

　　华子哥盯着那个盖在头顶的盆出神，等她快要到自家店门口了才想起来要问：“你这是要搬走了？”
　　“嗯，被赶，没办法。”
　　“涨租了？”
　　“差不多。”
　　“我那有间空房，里边的东西还能用……”
　　“谢谢你啊，已经和朋友说好了。”
　　“哦，这样啊，那行，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他的车就停在附近，谢谢。”
　　华子哥望着她越走越远，想着手机里那个没有答复的问句，不甘心占据上风，到底没把那句话问出口。
　　喜欢跟合适，是不一样的。诗诗那边还有一丝可能，不能随意放弃，而这样条件的，错过了还会有下一个。

　　行李不算少，大拉杆箱，两个大包，卖水果的桶，她自己的桶和盆，还有万用电饭锅。好在凯迪拉克设计大气，车厢大，车屁股也不小，轻松装下所有。
　　这一趟是办她的私事，他借车给她是情义，她也得识趣点。进入加油站后，她把车窗完全按下来，亲切地打招呼：“姐，我加个油，有个小问题，麻烦你过来帮我看看。”
　　五十岁的“姐”笑呵呵地过来帮忙。
　　夏加一指着燃油表问她：“从这个位置到这个位置，大概是多少升的油？”
　　油量还够，不需要立刻加油。“姐”的笑容僵在脸上，警惕地问：“这是谁的车，你有驾照吗？”
　　“这里，你看。”夏加一递了驾驶证，认真回答，“这是我朋友的车，他借给我搬家，我想把油给他补上。”
　　“明白明白。”“姐”又笑了，说，“那行，我给你加一点，这是好车，都是加九五！”
　　那个刻度差太微小，她不想为难别人，笑着回应：“好嘞，稍微多加点没事。”
　　加了30块钱油，这车开起来更顺溜了！

　　下楼梯容易上楼梯难，右手拎箱子加大包，左手拎二号大包，胳膊上挂着桶叠桶，里边还有宝贝电饭锅，盆只能继续顶头上。
　　上半层歇一会，继续，再上半层又歇，走走停停，终于上了四楼。
　　这一层楼清清静静，她把东西留在门口，保障在视线范围内，免得被人偷拿。她拉开包，抽出打算拿来当抹布用的旧T恤，把自己那个塑料桶抠出来，接上水，从上往下擦。

　　门外一有动静，她立刻停手冲出来。
　　“哥，那合同不对，我不能签。”
　　他叼着烟，冷声说：“爱签不签！”
　　“不是，我真的很想租，但那上边没写房号，以后会有争议的。”
　　“你自己填。”
　　那样不好吧，手动修改的合同还有法律效应吗？
　　“只有一份啊，合同要一式两份，你一份我一份，干脆重新打一个吧。你说话的时候，这烟怎么不掉？”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这哥们好像写错别字了，连自己名字都写错……欸，没人告诉我他是唐超不是唐怊啊？
　　啊呀呀，忙一天，脑子糊了。
　　他很无语地低笑了一声，用大拇指和食指把烟捏下来，吹了烟气，再告诉她：“你自己留着，我这里不需要。”
　　他看向东边，问：“那边处理完了吗？”
　　“啊？不是这间吗，钥匙打得开呀！”
　　她很快意识到了，惊讶地问：“隔壁是这个？”
　　她晃了晃紧急掏出来的钥匙串，但没等来他的答复。
　　处理，处理？
　　“那边也有杂物要清理吗？我去看看。”

　　她走过去开门锁，他留在原地，盯着她刚才擦的窗户若有所思。
　　“这些杂事我都会。先说好，你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我可以帮你弄，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谊。但是你不能因为租了房子给我，就把我当奴隶一样随意使唤。”
　　一哥也是有尊严的！
　　“付费呢？”
　　“如果我有空，且有力气，通常情况下是可以的。市场价是30到40一小时，我们之间关系不一样，我给你打个折，25，你看行吗？”
　　他那眼神，实在不美妙。她只好再次强调：“我是说普通朋友关系！”
　　“我可以给你50，但必须安静。”
　　“现在就要弄吗，能不能晚点？”
　　她的行李都堆在门外，房子太久没住人，整屋清扫是个大工程。
　　他吸了一口烟，又叼住它，满不在乎地说：“明天，现在看在我们的‘关系’上，上去处理个东西。”
　　“好嘞！”
　　她把刚开的门又拉上，往里推了推，确认锁上了，快步跟上。

　　她扛着床垫下楼时，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楼上他还有一套房？
　　为什么楼上的房子那么大？
　　为什么楼上也静悄悄？
　　为什么他刚好多出来一个占地方的床垫？
　　为什么他的客厅里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设备，但是没桌椅？
　　为什么大照片里的他有一身腱子肉还笑得这么可口？
　　最重要的是，这床垫为什么这么重啊？

　　白白软软的床垫呢，是乳胶的吧？听说这个很贵。
　　她舍不得让它在楼道里蹭脏了，忍着胳膊酸痛一口气扛了下来。
　　幸好她觉得木头不容易干，优先擦的床，要不然现在都不知道该放哪。
　　没干透就没干透吧，她有电吹风呢！她可是有床垫的人了，再不用睡硬床板。

　　一哥：钱还没收，水果款项！
　　园主没回消息，她扛着床垫出门的时候，人家就提了要求：安静！
　　不能打扰就算了。
　　电热水器插上插头，放掉里面的旧水冲洗卫生间。等她搞完卫生，机身里的水应该烧热了一些。她快速冲了个澡，将插头又拔了下来。
　　电热水器耗电高，她得合理规划使用。
　　对了，下次要记得问他要电卡，啊呀，刚才忘记问他WIFI密码了。
　　一哥：怊哥，WIFI密码给一个，麻烦你了。
　　一哥：我要去步行街那边，要给你带什么吗？我骑电动车，很方便的。
　　这话主要是告诉他：我不会乱开你的车，请放心。
　　不知道是真放心还是没空搭理，总之，款依然没收，信息依然不回。

　　夏加一甩着半干的头发赶往公交站。
　　公交虽慢，胜在便宜，到那已是下午四点半，空气中弥漫着炸串烤串的香气。
　　晚饭吃什么？中午营养爆表，晚上有个西红柿炒鸡蛋面就够档次了。
　　鸡蛋还有三个，过了做饭点去买西红柿，应该能还个价。

　　她盘算着晚餐，差点错过七姐摇手。
　　“这里这里。”
　　咖啡店？高端局啊！
　　她迎着那边走，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不用慌，我倒下了，还有七妈的律师和记者呢！我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一进门就是一趔趄——漂亮的王小姐身边坐着个精英男，那一丝不苟的打扮和锃亮的皮公文包像是两个镌刻的大字：律师。
　　这是她夏加一的命门——律师等于夏佳怡，夏佳怡等于诡辩高手。夏佳怡们总能轻而易举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彩虹是她们的，乌云是我的。

　　她很想逃，但七姐抢先一步拽住了她的包带，“客客气气”请她坐下。
　　“夏佳怡”显然看不起她这样的对手，扬了扬眉，随即洋洋洒洒地开始了他的演说，逢“自愿”和“主动”就加重音，说得七姐的头越来越低，肩膀越来越颓。
　　王小姐的下巴越昂越高，傲慢地端起咖啡杯嘬了一口，手腕处那链子真他妈刺眼——那是我牺牲两个小时休息时间陪他去挑的！
　　“夏佳怡”还在反复强调：“根据民法通则第六百……”
　　逐渐暴躁的夏加一粗鲁地打断了他：“王小姐，你赠与过漆先生什么物品？”
　　王小姐愣住了，马上看向律师，下意识地反驳：“他一男的，占尽我便宜，还要我送他东西？什么道理！”
　　不能让“夏佳怡”有开口的机会！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也是。男欢女爱是相爱时自然而然发生的美好事情，我的当事人从来没觉得王小姐占了他的便宜，因为他认为你们之间是真爱，发生这样的事顺其自然，而且特别美好。王小姐觉得我的当事人占了你便宜，说明你当时并没有真心爱他，你接近他，怀着不正常的目的！”
　　夏加一眼神里有挑衅，也有鄙夷。王小姐再也不能平静装优雅了，她重重地摔下勺子，拍着桌子喊：“谁说的！谁说我没投入感情了，他长成这个猪样子，我还陪他上……”
　　“咳咳！”
　　夏加一扭头看向“夏佳怡”，咬牙切齿问：“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话，是不是人身攻击？”
　　律师被猪队友气噎了，抓紧说：“你不需要回答这种……”
　　“她骂我呢，你他妈听不见呀？我操，我没付出吗？陪他应酬，陪他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他这样的，配不配得上我。他耽误我青春，就该给我补偿。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抠的穷B，送出去的礼物还想要回去？想得美！我还想找你要青春损失费呢。”
　　七姐都快哭出来了。
　　夏加一用胳膊肘杵他，加快语速继续激对面这位：“王小姐，你没有工作，时薪为零，你的青春价值怎么计算。我的当事人要管理三家高级餐厅，仍然做到了每天挤出时间来和你约会，且每次约会方式都尊重你的意愿。他耽误的时间就不叫青春吗？”

　　她不能给“夏佳怡”机会，一刻不停嘴：“漆智斌先生，王小姐的生日是哪天？”
　　七姐秒答，有阳历也有阴历。
　　“王小姐，漆先生的阴历生日是哪天？”
　　“问这干嘛，吵死了！”
　　“漆先生，王小姐喜欢吃什么，她的父母喜欢吃什么？她家在哪，她和她家人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七姐抽抽搭搭地答，答案详细具体。
　　“王小姐，漆先生和他家人喜欢什么？”
　　王小姐一个也答不上来，只好骂：“我是女人，他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死胖子，就知道花言巧语，我呸！”
　　夏加一声音比她大，悄咪咪地踮着脚站，保障气势上压她一头。
　　“综上，在这段关系中，我的当事人既付出了感情，又付出了金钱，最后被分手，伤透了心。他才是受害者，他有权利追讨这些有形的东西，获得补偿，这样才能彰显公平！”
　　“我要去告他□□！”

　　“夏佳怡”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打断她：“早告诉你不占理，赶紧把能退的都退了吧！□□□□，那是要讲证据的，要是人家告你骗婚，到时候名声臭了不说，很有可能要去坐牢的！”
　　“你还是不是人，帮谁呢！”
　　王小姐挥着包给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跑了。
　　“夏佳怡”推了推眼镜，尴尬地解释：“我不是律师，是她表哥。”
　　果然不是我太牛逼，纯粹是运气！
　　夏加一舒了一口气，瞧一眼“伤心”七姐，耸耸肩，说：“一样，他哥们，电视里学来的几个词全用完了。”
　　两个假律师一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