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棠前月

5、别走

　　十一月中旬有个大型展会，东彦和蓝信都会参加。蓝信以往都是事业部派人去拓展业务，但不巧营业部今年人手不太够，老陈问季柚离有没有意向去参展。换作往年季柚离可能得犹豫一下，这种场合可不比办公室轻松，少不了要在客户间周旋，累人得很。

　　但她答应了。

　　毕竟这种场合林叙肯定得出席。

　　她给林叙发微信，问展会那两天可不可以蹭一下他的车，林叙过了半个小时后回了个ok的手势。

　　她哼着小曲儿继续枯燥的工作。

　　午休时她伸了个懒腰，幅度有点大碰到了路过的同事，她将座椅往前移了点，刚要回头说抱歉，发现是老陈。

　　她站起身，老陈笑眯眯地看着她。

　　目光里写满和蔼可亲。

　　“抱歉陈总。”

　　老陈抬手示意她坐下，“小季呀，上次和书洛见面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老陈呵呵笑起来。

　　“那有空多和书洛见见面，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题，不像我和这臭小子，说不了三句话他就不耐烦地走了。”

　　季柚离面露职业微笑：“好的陈总。”

　　老陈走后季柚离给白鹭发微信，“完蛋了鹭鹭，老陈还想撮合我和陈书洛。”

　　老陈让她和陈书洛见面的事儿上次搬家的时候她和白鹭简单提了一嘴，陈书洛早就心有所属，她也就没太在意。

　　白鹭回：“解铃还需系铃人。”

　　的确，她这边不好拒绝，只好从陈书洛身上下手了。她刚想着联系陈书洛，那边就打来电话，约她晚上见面。

　　晚上她到了见面地点，等个半个多小时后还是不见人影，便给陈书洛打电话。

　　林叙匆匆赶到，两人见是对方都愣了一瞬，随后又了然地笑笑。

　　电话接通，陈书洛语气轻快：“什么事儿？”

　　“陈大公子竟然爽约。”

　　“给你换个约会对象不满意吗？”

　　季柚离抬眼看了林叙一眼，笑说：“满意啊，满意着呢。”

　　她挂了电话，看见林叙还看着手机，语气幽怨：“不过小林总似乎对我这个约会对象不太满意。”

　　林叙将手机放在一旁：“抱歉，有些工作上的事实在是急着要处理。”

　　“道歉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季柚离站起身：“去看电影吧。”

　　林叙问她：“你不饿吗？”

　　季柚离：“我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呀。”

　　话虽这样说，进电影院前林叙还是去楼下一层买了点零食。上来时季柚离抱着爆米花在门口等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像只小仓鼠。

　　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片，片头男女主人公偶然相识，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与对方十分契合，于是迅速坠入爱河。

　　荧幕前仿佛充斥着粉色的爱心泡泡。

　　男女主人公告白的时候，季柚离看见前排似乎有情侣也在借机告白接吻，她偏过头，林叙靠在椅背睡得正香。

　　她用力剥开栗子壳，声音惊动了前排的情侣，俩人迅速分开，过了一会儿，男生又小心翼翼地牵住女孩子的手。

　　季柚离认命地轻叹一口气，她喝了一口奶茶，背挺直了一些，将林叙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

　　林叙是被电影结束后行人离座的声音吵醒的，最近连轴转的工作让他有点睡眠不足，他揉了揉脖子，这才看见一旁小黄豆微笑脸着看他的季柚离。

　　他想起刚才应该是和她一块儿看电影来着，但电影开场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实在抱歉……”

　　季柚离瘪瘪嘴站起身，无奈道：“走吧。”

　　她走在前面，时不时揉一下自己的腰，林叙想到刚才自己似乎是靠在她肩膀上睡着的，她坐直了也要矮他一小截，难怪脖子疼的厉害。

　　电影刚散场，坐电梯的人比较多，季柚离进到电梯后就往角落里去，尽量避免着和周围人的身体接触。

　　倒不是说她矫情，这更像一种后遗症。

　　林叙自然是知道她这个习惯，毕竟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有很多次她对他的碰触也是很抗拒。虽然她极力掩饰，但下意识地反应骗不了人。

　　就比如刚才，有人撞了林叙一下，林叙身体前倾，旁人的角度看来像是将季柚离揽在怀中一样，但季柚离迅速侧过身，躲开了与他的接触。

　　林叙也往后退了一步。

　　-

　　白鹭一直在外出差直到展会前两天才回来，趁着周末，季柚离约她去邻市泡温泉。

　　没想到赶上修路，原本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六个小时。

　　两人换着开车，季柚离回到家倒头就睡，做梦都梦见自己手握着方向盘在开车。

　　门口的敲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季柚离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谁呀？”

　　林叙愣了一下，问道：“你今天不去展会吗？”

　　季柚离如梦初醒，才想起来今天是要去展会，昨晚她回来倒头就睡，忘了调闹钟。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定闹钟，要不然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过去。”

　　“没关系，我等你。”

　　时间实在不算充裕，季柚离也没再和他客套，让他进来家里坐着等她一会儿，她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两人就出门了。

　　展会周围堵的水泄不通，正好给了她时间在车上化妆。

　　画的差不多了，林叙递给她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她笑着说谢谢。

　　他们到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双方公司展位相邻，季柚离和林叙保持了一点距离，等他到了之后才往自家公司走。

　　白鹭远远瞥见林叙的身影，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这会儿来的多半都是主办方，没什么客户在，季柚离干脆倒在白鹭身上揉着腰，“这两天坐太久了，坐的我腰都快断了。”

　　白鹭任她靠着，说道：“这话你应该对着林叙说。”

　　季柚离嗔她一眼。

　　客户陆续进场，两人都没空再闲聊。到晚上时，白鹭问季柚离用不用捎她一程，季柚离冲她眨眨眼，笑嘻嘻地说：“我坐林叙的车。”

　　白鹭保持着微笑转身，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季柚离本想往车库走，林叙给她发微信让她直接去出口等他。

　　比去车库要近。

　　她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林叙才到，她径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下，嘟囔着：“林总，您来的可真慢，我腿都站疼了。”

　　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责怪撒娇的意味。

　　可说完通过后视镜发现后座还坐着一位。

　　林叙说道：“我们公司同事，顺路送她一段。”

　　季柚离了然地点了点头，保持着礼貌微笑，和人打招呼。

　　后座的女人一身职业装精致得体，妆容也是一丝不苟，开口说道：“正好展会结束时看到林总还没走，就问他能不能捎我一段，这会儿实在不好打车。不顺路的话在地铁站放我下来就行。”

　　这话说的可真周到，丝毫不给林叙拒绝的机会。

　　可能林叙也没想着拒绝，毕竟他一向乐于助人，而这次的对象还是个大美人。

　　她往林叙的位置看了一眼，林叙正好也在看她，还指了指她身旁：“安全带。”

　　季柚离有些尴尬地回神，闭着眼去扯安全带。

　　她紧绷绷地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抬起手看一下时间。

　　后座的女人开口：“先送季小姐吧，我不急的。”

　　我也不急。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碍眼。

　　当然，季柚离也只是在心里这么念了两句，面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

　　林叙问道：“你之后还有事吗？”

　　季柚离笑着摇头。

　　林叙便还是先送了后座那位女同事。

　　她下车后季柚离才舒了口气懒懒地靠在座椅上。等红绿灯的间隙林叙从后座拿了个包装精致的袋子递给她，季柚离疑惑，这是刚刚那位落下的？

　　林叙说：“送你的。”

　　季柚离拆开，是一支护手霜。

　　她想起前段时间还在他家借住的时候，自己好像有打电话和白鹭抱怨，说最近换季，皮肤都干燥了不少。

　　“前段时间出差，正好经过免税区，就买了一支，香味不算浓烈。”

　　她讨厌一切香味浓烈的东西，所以几乎不用香水。

　　没想到林叙还记得。

　　“谢谢。”

　　最后一天展会结束，公司里免不了要吃顿庆功宴。季柚离性格懒散，不大乐意参加这种活动，找了个借口溜了。

　　但林叙估计是跑不了了，提前和她说过今晚不能送她，让她记得提前打车。她一早就和老陈告假，上午的事情结束后就走了。

　　这几天的运动量有点超负荷，她回到家后就洗了个澡敷着面膜瘫在床上追剧。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意识清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主人公被绑架在房间里，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她奋力去拿却怎么也够不着。

　　电话铃声一直持续了好久，久到季柚离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闭着眼迷迷糊糊伸手在床头摸索，还真摸到一个震动不停的手机，她拿起放到耳边。

　　“你好，哪位？”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声音听着有点熟悉。

　　季柚离将手机拿到眼前眯着眼看了下，是林叙，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低哑，还带点鼻音。

　　“刚刚睡着了，怎么了？”

　　“你好冷漠。”

　　……

　　季柚离坐起来，脸上的面膜掉下来，她捡起来放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刚想解释，突然想到什么：“林叙，你喝酒了吗？”

　　“嗯。”他又说：“我没醉。”

　　欲盖弥彰。

　　季柚离轻笑，“你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

　　“那你拍一张照片发给我。”

　　没一会儿她就收到林叙拍的照片，是楼下的一颗桂花树，这个季节桂花都落光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叶，月上树梢，斑驳的月光点缀其中。

　　她披了件衣服，往外走，“你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林叙说好。

　　深秋的晚风凉意瘆人，林叙却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站在树下。

　　这个时候，季柚离脑中竟然想的是，林叙穿黑色衬衫要比别的颜色好看。

　　她小跑过去，触到他指尖微凉，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林叙不要，拿下来还给她，还抢她的台词：“穿上，别着凉。”

　　季柚离没办法，只好拉着他的胳膊往家里走，回到家里就暖和多了。林叙却借力将她往怀中一带，牢牢抱住她。他的脑袋埋在她颈侧，眷恋地摩挲着。

　　“别走。”

　　他身上的寒意刺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季柚离被他紧紧抱着，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听起来都有些闷感：“我不走，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家吧。”

　　“不要。”

　　“回家之后你就不会再理我了。”

　　季柚离回抱他：“谁说的？”

　　“你说的。”

　　“……”

　　喝醉的林叙好难搞。

　　“离离。”

　　“嗯？”

　　“别分手好吗？”

　　“好吧。”

　　林叙直起身，牢牢盯着她，眼里似有水光。

　　折磨林叙，看他难过，看他生气，是她多年前乐此不疲的事。

　　像是一朵深陷泥潭的花，硬要拉着什么东西一起堕落。

　　虽然这过程中她也并不快乐。

　　“林叙，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

　　他像个支离破碎的木偶，毫无生气地垂下头，声音都是轻飘飘的，“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讨厌我呢？”

　　可先落下泪来的却是季柚离。

　　“别哭。”

　　他轻轻给她擦掉眼泪。

　　可是这一哭，就像是打开了倾诉的阀门。

　　季柚离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控诉他的罪行：“你凭什么就那样一走了之，还走了这么多年。”

　　“回来还装不认识我。”

　　“还让别的女人坐你的车。”

　　“对不起。”

　　“以后我都不走了好不好？”

　　到最后竟是一个醉鬼来哄她。

　　她一边哭一边抖，是冷的。

　　林叙抱着她往楼上走，季柚离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这不是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我记得你家在哪。”

　　我家不就在你家隔壁吗？

　　到了她家，林叙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季柚离提醒他，“你家就在隔壁。”

　　“那不是我家。”

　　“那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帮你拿两件换洗的衣服。”

　　“我没有钥匙。”

　　“你钥匙呢？”

　　“在外套里。”

　　“外套呢？”

　　“在车上。”

　　“车呢？”

　　“喝酒不能开车。”

　　“……”

　　句句有回音，事事没着落。

　　但是她家只有一张床，她总不好让一个醉鬼去睡沙发。看着林叙躺在床上闭上眼之后，她才关灯去沙发上睡觉。

　　但她一向睡眠不怎么好，下午又已经睡过一觉了，这会儿躺在沙发上数星星。数到七十七颗的时候她听见卧室门似乎被打开了，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是林叙么？他起来干嘛，睡不着么？

　　还没等她捋清楚，林叙已经坐到她身旁空闲的位置，而后躺下来轻轻拥着她。

　　而她，从始至终闭着眼，没开口询问，也没去阻止。

　　而这之前，他们最亲密的举动甚至还是初见时礼貌地握了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