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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鸢尾28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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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对上的气氛渐渐升温。在大家推出送给艾软软的惊喜大蛋糕和一只巨型毛绒海豚作为送别礼物然后又把她给惹哭了（感动的）后，cookie自告奋勇当起了DJ，以极为自信的姿态打着初学者实力的碟，大家在奇奇怪怪的节奏里自由地摇摆着身体，时不时被cookie拙劣的操作逗得放声大笑。
当喝高了的公务员突然摘下眼镜开始在舞池中央奋力跳起popping，周围的鬼怪们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声时，上羽看了看手表。
超时很多了。他摇摇头，索性穿过微醺的鬼怪们（其实他们喝人类的酒是不可能醉的，但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调整自己的状态），找到正在和朋友们热聊的艾软软。
“我饿了，出去吃饭。”他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没等艾软软反应过来便已笑着走去了门厅，打开门走出别墅。
凉爽的风扑面而来，上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他手插兜，信步朝外走去。他刻意没有和艾软软郑重说句有缘再会，也不会再返回她的别墅。他从来不喜欢黏黏糊糊充满泪水的场面，把再平常不过的分离渲染成一场人人都得参与的戏剧。艾软软是知道的，所以她最后也没有追出来……
此时接近晚上十点，正是派对聚会兴致正浓的时候，也是上羽对这类活动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也不能说忍耐，毕竟他也不排斥和友人们相聚在一起的时光，偶尔也乐在其中，享受片刻的欢愉。只不过他能在其中付出的精力实在有限，久了便会感到兴味索然，吵得头疼。这一点艾软软也是知道的。
其实上羽并不饿，他很少会感到饥饿，只不过随口找个由头先出来罢了——所以他现在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偌大的别墅区，也不看路牌，就任由自己放空大脑，顺着明亮的红砖小路走啊走，和夜跑的人擦肩而过，穿过花园，走过静谧的小湖泊，沿着台阶爬了一段山坡，来到半山腰的别墅区。这里比山下更隐蔽和安静，车道和人行道空空荡荡，艺术感十足的白色建筑无声地掩映在树影下，看不见一点人影……
鬼怪倒是看见了一个。
上羽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站在路中间的那个家伙，蹙起眉头。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入鼻腔，他睁大眼睛，猛地转头看向路边那幢独栋别墅。没有灯光，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一片黑暗。
那个家伙也在看那栋别墅，鸢尾28号。他穿着一身黑，皮肤近乎惨白，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位置，露出布满纹身的小臂——纯黑的笔触疯狂游走，在他的皮肤上勾画出一个从暗夜中浮现而出的狰狞恶鬼。
他不慌不忙地转过头，冲上羽歪嘴笑了笑，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惊讶。“哟。”他两指并拢放在额角，模仿上羽习惯性的打招呼动作。
“……”糟糕透了，若是在能进食的地方碰上这个家伙，就意味着这里在发生糟糕透了的事。
这是个吸食恶意的鬼怪，他叫厉尤，就是黄曙光和东来所说的“那边儿”的鬼怪：按照人类的好恶道德标准判定的话，可以称之为“恶鬼”。
恶鬼们一般以吸食人类恶意、恨意为主，而随之衍生而出的痛苦、恐惧、绝望等情绪他们也同样可以消化，这就是东来所谓的“吃得又好又强身健体”，大概是因为不挑食，且所食情绪向来比其他情绪浓度更高，这类鬼怪普遍力量要更强大，寿命也更长。
而眼前这个，是本市“那边儿”鬼怪们的头头，据说已存在了千年有余，是个实打实的老精怪。
而据说一般到达这个年龄的鬼怪，已无需多进食，反而会凭借自己的精神力影响人类，让他们分泌出更强烈的恶与恨，所谓“反哺”能力极强。用人类的话说，完全就是一颗社会毒瘤，还是很难摘除的那种。
上羽走过去，冲厉尤皮递去一个凉凉的眼风：“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老精怪一张年轻俊美的小白脸展颜一笑。这狗东西，还知道给自己捏一张不错的脸皮。
“自然是好吃的。”他轻声道，眯着眼睛打量着鸢尾28号别墅。
上羽不是没听见声音。若他想，他甚至能透过别墅的墙壁，看见里面正在发生的事。但他不想，他连这口饭都不愿意吃。
“这不会是你干的好事吧。”他冷冷道。
“一个酗酒家暴男，濒临破产，把欺负自己唯唯诺诺的老婆和揍儿子当做唯一的乐子……你说，我有什么出手的必要？”厉尤无辜地摊开手。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吃的？这不满大街都有的家常便饭？”
厉尤脸上的笑意渐浓。
“因为今夜，这人大概率会把自己的儿子杀了。”他优哉游哉地说，“人类在彼此残害的那一刻所迸发的恶，与随之而来的绝望、痛苦、仇恨，可谓极致的美味。”
“你敢说你没有推波助澜？”
厉尤叹了口气，看着上羽的目光近乎缱绻。“我究竟，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上羽压下心头的恼怒，他无视厉尤锐利的目光，转头朝鸢尾28号走去。透过房子，他能看见这家男女主人正在地下室，女人被折磨得已是神志不清，疯狂嘶喊着什么，把那同样神志不清的男主人惹恼了。
“有本事就杀了我们！你杀啊！”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你以为我不敢？”男人喘着粗气，“我要当着你面把那个小杂种给活活淹死，或者用点更刺激的……”
女人发出更凄厉的尖叫。他们的地下室装着隔音海绵，在外面是不会有人听到声音的。上羽直接穿墙而过，走进了他们漆黑的客厅。
他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大部分鬼怪都不会插手人类生活的鸡零狗碎，像这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事通常只有黄曙光和他的好朋友李爱国会做。他们本就没有人类的道德标准，只不过是和人类混在一起生活久了，自然而然会明白人类的行为准则与规范，至于他们是否会按照这类规范准则去做，没人管得了。
上羽按照人类的习惯去生活，不过是图个方便，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今天意欲见义勇为，纯粹是看厉尤不爽罢了——这口饭，我偏要给你毁了。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台阶冲了下来，在黑暗里跌跌撞撞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跑去。上羽紧跟了上去，看着那个小男孩在去往地下室的台阶上摔了一跤，直接滚到了地下室紧闭的门前。他也顾不得喊痛，挣扎着爬起来使劲拍着门板。“妈妈！妈妈！”他使劲叫着，头顶的灯应声而亮，照亮了他通红布满泪水的小脸。
房门猛地打开，男人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掐住小孩的脖子将他提溜了起来。“你这小杂种，想死……”
话还没说完，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由松开了小男孩，后背和后脑勺猛地撞到墙上，撞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抵在墙上。
“谁……”男人头痛欲裂，几欲作呕，奈何那只手越掐越紧，一张肥肉横陈的脸憋成了紫红色，四肢徒劳地在空中乱挥，却似乎什么也抓不到。他竭力睁开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地下室门口的声控灯很暗，他迷蒙的醉眼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和一张白花花的脸，有点像个女人……看个头又有点像个男人……这手劲儿，绝对他妈的是个男人……
“他妈的……你是那xx养的小白脸儿是吧……”
上羽听着这男人口齿不清地咒骂起自己，两只手够着够着要来掐他的脖子——区区一个人类还想掐鬼怪的脖子？上羽看他那副愚蠢丑陋的样子，一脸嫌恶。他刚想开口，目光突然转向了正缩在楼梯口瑟瑟发抖的小孩身上。
小孩抱着有淤青的腿缩在角落里，吓呆了一样瞪视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陌生人看起来就像一条从黑暗里分离出的影子，像从地下冒上来的鬼魂，像故事书里画的死神，瘦削细长，包裹在阴影里，露出一张惨白的骷髅脸（上羽若是知道小孩把自己看成骷髅估计得气死）。
他是来索命的吗？小男孩想着，不觉呆呆地问出了口。
骷髅冲他笑了笑，殷红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朵根（小孩在极端恐惧下确实会对自己的印象添油加醋）。
“我把你爸爸带走好不好？带去阴曹地府当鬼。”上羽柔声道，淬了毒的目光射向男人。
小男孩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下意识点点头。
“等等……别……”男人怕是缺氧缺出了幻觉，真把眼前人当成了厉鬼，当即吓得双腿哆嗦——经商之人多少都迷信，更何况这位确实不是活人——嘴张老大，口水都要沿着嘴角流出来，“饶了我……饶了我……”
“想让我饶了你，就别干混账事。”
“我知错……我知错了……”男人泫然欲泣，几乎要跪下去。
屋外，厉尤抽了抽鼻子，嘴角挑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上羽当然知道醉酒汉子的嘴信不得，看着这男的一脸龌龊不堪的醉相，他烦躁地一抡胳膊，肥硕的男人直接飞了起来，直接飞跃地下室楼梯，砸在了客厅玻璃茶几上，把一张茶几撞了个粉碎。
他痛得嚎叫起来。
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他眼前。上羽蹲下来，两指摁在男人的太阳穴，被修得光滑圆润的指甲直接嵌入了他的皮肉里，没有出血。“管不了太久，但这段时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算是你让我闻到馊饭味儿的惩罚。”上羽轻声说完，拔出了自己的手指，嫌恶地甩了两下。
小孩在楼梯口颤颤巍巍露出一个小脑袋，害怕地看了看躺在碎玻璃里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看向那只“恶鬼”。
“恶鬼”都没有那个男人可怕。只见“恶鬼”走过来，人畜无害地揉了揉他的头，用很温和很好听的声音对他说：“保护好自己。”
小孩又呆呆地点点头。
上羽抬头向地下室的方向看了看，那道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知道那个女人躲在门口，尽量屏住她微弱的呼吸。
上羽离开了，他有点后悔横插一脚，更后悔这么晚了不回家非要瞎转悠，碰上这么一出。
没想刚走出来，自己被猝不及防抵在了墙上。厉尤掐住他的脖子，一张标致到骇人的脸近在咫尺。
“没有人和你说过吗，鬼怪变得太像人，就会短寿。”厉尤眼里没有笑意。
上羽无所谓地靠在墙上，并不打算反抗：“没有，毕竟我朋友们一个个都活得人模狗样的……不过我也没打算活太久。”
“既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让我有幸送你早上路如何？”厉尤逐渐逼近，几乎是贴着上羽的耳朵呢喃着，“一个区区低阶鬼怪敢在我面前直接掀了我的饭碗，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
“不好意思，天生的。”上羽暗暗握紧拳头，“一碗饭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掀过，习惯就好。”
他感觉到了脖子上那只手传来的刺骨寒意。厉尤贴得很近，他的杀意有如具象化的尖刀一点点刺入上羽的身体。
“你可知我有多讨厌你这副不听话的样子……”
一只手突然横插进来，握住厉尤的胳膊猛地往外一推。厉尤出乎意料地被推了出去，脚贴着地面滑行了几步才停下来，眯起眼睛看着挡在上羽面前的人。
上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偏头一看。仞？
新来的家伙面若冰霜，余光瞥了一眼上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也太弱了吧。”
上羽：“……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厉尤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仞：“你们最好告诉我黄曙光那玩意儿死了，所以才会又来一个他的替代品。”
“让你失望了，他老人家还活得好好的。”上羽说着，拽了拽仞的衣摆压低声音，“走吧，不跟他在这儿耗。”
仞一时没动。“我没想到这里的鬼怪还会有一套‘恃强凌弱’的道理。”他缓缓道。
厉尤不但没生气，反倒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你不懂的道理多了去了，要不抽空我教教你？”
上羽听着就头皮发麻，用力拉住了仞的胳膊，动用了一点自己的鬼怪之力，瞬间带着仞转移到了山下别墅区的大门前。他回头看了看，确认厉尤没跟上来后，没好气儿地对仞说：“你以后离他远点儿，这可是个蔫坏的老狐狸。”想了想，又不服气地补充道，“话先说清楚，恃强凌弱？我可不怕他，而且我也算不上弱吧？”
说这话时的上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平常都喜欢半耷拉着的眼睛此时此刻看起来溜溜圆，在他巴掌大的脸上看起来像两颗乌溜溜的大葡萄。
仞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那怎么还被人掐着脖子怼墙上？”他似乎有意要气气上羽。
“那是因为……”上羽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在找补，这令他很不爽，“算了，懒得和你解释……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那里？该不是在跟踪我吧？”
仞眉头一扬：“到处散散步而已，谁能想到还会撞上这么精彩的一幕——早知道就应该先拍张照片以作留念才对。”他冲上羽笑了笑，然后摆摆手大步流星走出了别墅大门，留上羽在身后气急败坏地高声说：“那你记得以后在旁边拍照就行，少多管闲事！”
区区一个厉尤，用你出手相救么！上羽在心里愤然想着，悻悻地手插兜走出大门，往反方向走去。
一想到仞目睹了自己被厉尤掐脖子威胁的场面……一股火辣辣的羞耻感反射弧超长地涌上心头。妈的，真丢人。上羽回头瞅了一眼仞离去的方向，不甘心地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教训那家男人的场面……
哎，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