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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畜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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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畜牲
看到那身玄黑武袍,几乎是瞬息之间,姜弱柳从头到脚隐隐有些发僵。无措微微仰首,对上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瞬间心如擂鼓,兵荒马乱。
完了。
姜弱柳心想,她真的变成姜王宫那些人口中,天生恶毒的灾星了。
脖颈因为长时间的僵硬扬起已经隐隐有些发疼,姜弱柳无助干咽一口气,喉咙开始发干。
周将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那些话,又听到了多少?
她想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才发觉两颊微微有些发麻,似是往常要昏倒前的预兆。
口舌无用,手脚瘫软,无力感油然而生。
稍稍回忆一下方才出口的那些狂言,姜弱柳觉得她好像......也不一定非要活着。
死了也挺好,真的。
至少不用让她刚同旁人商讨过如何利用周将军,下一刻就被正主捉贼当场。
最重要的是,周将军对她那么好,她却在干什么......恩将仇报么?
周青雁是人生十几年中,唯一一个真心怀有善意之人,姜弱柳不想被周将军视作卑劣之徒。
谁都可以,至少不要是周将军。
方才掌控全局的安然瞬间碎如镜花水月,姜弱柳面色惊惶,吓得恍如高台上的琉璃般摇摇欲坠,仿佛不可预料的下一瞬便会轰然破碎。
刚才那些话都是为了暂时将人稳住,她真的没想踩着周将军上位......最多也只是想借着关系方便接近秦王,真的没有其它......
“不是,请容我解释......”
话音未落,身后乌泱泱涌出一片,是姜国使团中那些人。
姜弱柳登时闭嘴。
这些人原是顺势跟着姜弱柳离开,没想到刚过来就看见堵在门口的周青雁。
想到方才密谋之事,众人的神色都算不上好,提心吊胆和做贼心虚就差直接刻在脸上。
同吓得失神的姜弱柳一样,他们也在害怕,害怕周青雁方才究竟听到了多少。
比起秦王,显然对他们来说疯狗一样的周青雁更有威慑力。
秦王虽暴戾,好歹也是个讲些道理的正常人,可这周青雁!诸国中谁人不知,她根本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煞神。
年少弑父,无情无义大不孝之徒。
秦国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论心中如何忌惮畏惧,面对面迎上周青雁,众人看起来还是恭敬十足,只不过刻在骨子里的惧意总能从细微处显露出来。
比如抵着后槽牙的战战兢兢,再比如不约而同发颤的下袍。
“周将军安好。”
“周将军,不知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王仁身为使团中文官之首,关键时候还是要站出来撑场子,是以这时候也是他先开口,强忍住胆颤同周青雁搭话。
再说了,刚才姜弱柳还说与周青雁交情匪浅,眼下正好有机会能探一探虚实。
“王姬方才还提及您......”
姜弱柳吓得眼冒泪花,恨不得赶紧把王仁的嘴给塞上。万幸这人没能说多久,他的试探刚一开口就被周青雁打断。
“谈不上交代。”
忽视王仁凑上来的那张老脸,周青雁视线转向方才大放厥词的姜小王姬。
看着病怏怏的小弱鸡崽,胆子倒是不小,方才竟然假借自己名头立威。
周青雁不禁想到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
“周将军与我一见如故......”
“周将军为人和善,绝不能被污蔑成独断专行之人......”
“......”
实话实说,若不是周青雁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过,恐怕她也会被这小王姬忽悠的死死的。那什么马车一事,编的像真的一样。
她吃饱了撑得,也不会莫名其妙给人送什么马车。
看来这个姜王姬果真心机深沉,从上次宴请会后醉酒一事,周青雁便见识了她的厉害。
借酒装疯胡搅蛮缠,也不是使了什么蛊惑手段,竟能让她一时头脑发昏,将人送回六星宫......
看着小骗子似乎要抖出残影,周青雁面皮隐隐有些绷紧。
鹌鹑似的胆子,还敢打着她的名头招摇撞骗,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胆子太小,还是野心太大。
看着倒是一副柔善可欺的模样。
两方对峙,长时间的静默,姜国众人甚至担心这疯子当场拔剑,把他们的脑袋都给割下来串成糖葫芦。
“近来异变多生,为护卫诸位安全,六星宫暂时由在下全权接管,有什么需求直接传唤本将军就是。”
周青雁淡淡开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六星宫确实不太平,只是众人心中谁不明白,秦王派周青雁过来,只不过名为护卫实则监视罢了。
只是姜国众人本就心虚,眼下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护卫还是监视,只盼着周青雁不追究方才密谋,一个个等周青雁话音落下赶紧拍马屁脱身。
“周将军大义。”
“有了周将军,我等方可安然入寝啊!”
“......”
一个两个假笑着拱手离开,生怕迟了一步再徒生什么变故,最后原地只剩下姜弱柳主仆二人。
姜弱柳被阿越扶着强撑住腿软,贝齿轻咬下唇,可窥见心中何等纠结。
“我......咳咳!咳......”
迎面一阵冷风吹得姜弱柳嗓子发痒,咳个不停,眸中亮光摇摇欲坠,被人居高临下审着尤为可怜。
周青雁意味不明扫过来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身后的黑甲卫“哗啦啦”跟着离开。
姜弱柳松了口气,心中却悬起一块大石头。
她还没来的及解释。
......
“大人,您就这么走了?”
周青雁阔步在前,身后一个青头白面的少年追上来,疑惑挠头:“就这么由着那人打着您的名号招摇撞骗?”
少年原是周青雁的长随,后来跟着她上战场做了副将,早有了功名在身,只是还喜欢跟在周青雁身边办事。
“不然呢?”
周青雁侧首,看向脑子突然不怎么灵光的南雀。
南雀丝毫没发现自家将军的眼神不对劲,还在尽心尽力出谋划策:“当然是把人抓了下暗牢,不让她脱层皮也得好好警告一番。”
他攥紧拳头在眼前挥了挥,眼里满是凶狠的光,自觉威风极了。
南雀从七八岁就跟在周青雁身边,现在十五,周青雁在他眼里就是说一不二的神。
所有冒犯周青雁的人都该死。
晾着森森白牙耍狠没得到任何回应,南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看向周青雁,对上格外嫌弃的目光。
“你还想把她抓进暗牢?”
“是啊,怎......怎么了,不能抓么?”
南雀有些迟疑。
大人怎么这样看他?
“你不知道她是个有名的病秧子?”
南雀摇摇头,这是什么应该要知道的事情么......难道他漏了什么重要情报?
“看她那可怜样儿,估计你还没动手,人就晕死过去了。”
南雀:“?”
所以呢?
这就是她打着大人名头耀武扬威的理由么?
姜王姬是个病秧子,和要把姜王姬抓进暗牢教训一顿,中间有什么特定的因果关联吗?
晕死就晕死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南雀还是不明白。
“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这么畜牲的事儿你也干。”
周青雁见跟他讲不通道理,摆摆手走的更快,留下原地南雀满头疑惑。
畜牲......
说谁?他么?
大人好端端的骂他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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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甲卫就这么守在了六星宫各处,每次各国来使冷不丁看到那泛着冷光的盔甲都要吓一大跳,一连数日难以适应,晚上睡个觉提心吊胆,恨自己没能多长一双眼睛用来站岗放哨。
秦国黑甲卫,各个是以一敌百的好手,由黑甲兵组成的黑甲营在各国战场上更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堪称各国噩梦。
六星宫众人夜里睡不好,白日精神便萎靡不振,时候不长眼下便纷纷生了青黑。
姜弱柳亦然,不过她与旁人挂心的并非同一件事。
“王姬,估摸着周将军来的晚,应当是什么都没听到......您就再吃几口粥吧,只凭着那些丹药,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阿越看着早早放下筷箸的姜弱柳,满面愁容。
自从那日和周青雁碰过面以后,王姬就这么一副离了魂的模样,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前些时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股气,在那一天又散了个干净。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每日就靠着丹药续命,身体怎么可能不垮?
其实在阿越看来,那天周青雁肯定什么都没听到,不然凭着她那副煞神脾气,王姬和自己哪里还能安稳活到这时候。
她用这话劝了王姬不下十遍,可每次王姬的回答都是“周将军心善才没有追究”,阿越简直要一个白眼翻上天。
王姬她!究竟给自己灌了多少迷魂汤!!!
“心善”这两个字跟周煞神到底能扯上什么关系?
姜弱柳眼神呆滞,木然眨了一下眼皮,看着像只精美的琉璃娃娃。
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生气。
“你多吃点吧,我......我实在吃不下。”
姜弱柳喉咙间哽着一口气,心上的大石头压了好几天,愈发憋闷难受。
“周将军如今定然对我厌恶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姜弱柳手肘撑在桌面上,侧首,纤纤玉指从眼角揩下一抹湿意。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一连在殿内宅了两三日不动弹,阿越好说歹说,姜弱柳才同意要出去走走。
自从周青雁接管六星宫安防事宜,她会在午时三刻前来巡逻一番,日日如此。
阿越发现这件事,以此为饵诱惑姜弱柳出殿。
虽然一直不情愿自家王姬和周青雁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就这么个殿门都不出的憋法儿,就是好人也会闷出大毛病来,更何况本就体弱多病的姜弱柳。
听见阿越的提议,姜弱柳咬着下唇纠结一番,最终冲动占据理智的上风。
就像阿越说的,到时候她就远远望上一眼不去打扰。
她只是有些想念周将军了。
躺了三天姜弱柳终于舍得下榻,她伸手拍拍衣裙,双眸望过来时难得有些兴奋的亮光。
“我收拾好了,咱们快去吧!”
见她这番模样阿越无言以对,认命带路。
如阿越所说,周青雁确实在巡防。
出了殿门绕过连廊,姜弱柳终于如愿以偿,看见那道令自己失魂落魄多日的背影。
游廊间的殿柱粗壮,藏一个薄片似的姜弱柳不是问题。她长舒一口气,扒着柱子怯怯往庭院中看。
做贼一般。
一连三四日不见,周将军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正气凛然的模样。
此刻,庭院中周青雁“正气凛然”交代着南雀:“裴观闻那个老不死的,刚过了六十大寿就忙着找黄泉的道儿......你去,半夜把人从他扒光了扔出去。叫这老头子吹夜风醒醒脑子。”
边城卖粮案子跟裴观闻脱不了干系,原本周青雁好心放他一马,谁知道这人不感激还倚老卖老,今日早朝当着周青雁的面就开始给秦王上眼药。
所以说,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非得让她动点儿真格才能消停。
南雀:“是,属下包管把这事儿办的妥妥的!大人......”
扬着嘴角狞笑一声儿,南雀锤着肩膀打包票,耳朵一动便注意到殿柱子后正偷听的小贼。
手指捏到袖口飞镖又被生生按下,南雀看向面色不虞的周青雁,不明白大人拦他做甚。
“这小贼......”
“不用管,办你的差事去。”
安排走南雀,周青雁面色沉沉,心里早就升腾起一股子厌烦。
早在姜弱柳蹑手蹑脚靠近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否则莫说坟头草,她坟头也早就被人踩踏成了平地。
这姜王姬究竟怎么回事,阴魂不散。
姜弱柳还不知道被发现,自以为掩藏的小心翼翼,盯着周青雁许久,才意犹未尽的要离开。
结果刚转弯就听见草丛后的嘀咕。
她无心窥探旁人说了什么,转身欲走,刚抬腿就被“周青雁”这个名字绊住了脚。
“也不知一个孤女哪儿来的本事,竟然能哄的秦王放那么大的权。”
“听说那煞神要进宫做王后,反正放来放去都是自家的权,秦大王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秦大王也是牺牲颇大,要娶这么一个假女娘......”
“谁说不是!哎你们说,那煞神知不知道女娘是怎么做哈哈......”
“哈哈哈......”
这声音放的很低,话语中的讥笑明晃晃,姜弱柳越听手攥的越紧,扫视一圈什么都没有,气的她徒手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沙土,奋力往草丛后扔撒过去。
砸死她们,让她们背后说周将军坏话!
草丛后登时惊起一片慌乱惊叫。
“啊!”
“谁啊!什么人......”
姜弱柳还想再来一把,被阿越半托半抱了拉离了原地,几个婢子匆匆过来抓人,等看清后“噗通”“噗通”跪倒在地。
站着的,可不就是方才议论着的煞神!
“大人!”
“周将军......”
周青雁没管她们,只是背手看地上留下的几个指印,神情由厌烦转为复杂难言。
这个姜弱柳究竟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说的那些仰慕之词,还能是真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