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自疑症 ...

  •   “哥哥。”安辞意强忍着眼泪来到唐汉霄面前,连平常最坚强的眼睛,此时都装满了软弱无力。唐汉霄看完布鲁伊最后一集,抬起头看着安辞意,他尝试读懂安辞意脸上的表情。但根本理解不了,他皱了皱眉,问:“为什么哭?”

      安辞意低下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狗。金子见状立刻跳下沙发,跑到安辞意身边安慰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安辞意的□□,瘦小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安辞意的裤子。

      安辞意也不知为何,就是坐在沙发上哭。他眼里装满了对生活与性格的不满与愤恨。他拿手抹着眼泪,唐汉霄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吭声,不仅他不出声,他还不许金子出声。金子也听话,静静地看着安辞意。看到他不哭了,才放心的叫了两声。

      这两声像憋了很久了,格外敞亮。安辞意听得清楚,他看了旁边,见唐汉霄正像小孩一样看着他。不时还会笑一下,安辞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觉得他的笑似是有点感染力,见他笑自己也没有想哭的欲望了。

      梅子树垂在窗边,被初春的风一吹,红色的果与绿色的叶都争相斗艳的往一边倒。安辞意看着树,又看着门外的雾蒙蒙的天。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院中的树如那女子脸上腮红,雾灰的天如那书案上墨水。说来荒诞,安辞意自从遇见唐汉霄,身上那种被父母所摧生的戾气立刻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怪异又合适的温柔与体贴。

      他时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出生起就被标价好了金钱,自己是不是从小时候起就被父母推上了一条向死而生的不归路。自己真的是一个不配被爱的孩子吗?如果值得被爱,那这份爱为何是以控制,折磨,虐待他为主呢?这份爱实在窒息,压抑让他向生不能,向死不能。他会就此埋没自己以挽回父母的微弱爱意,他会隐瞒此荒诞不经的爱意以保护哥哥的单纯。

      可他现在已然无心在意这些了,他有时,也想问,想问父母,为什么明明不爱他却要生下他。为什么明明不爱他却一直念叨着爱。为什么自己还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却要照顾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他想问,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父母犯下的罪孽却要让他来偿还。为什么明明哭泣的孩子有糖吃而他得到的是责骂,殴打。为什么自己明明跟普通小孩一样,他得到的却是窒息,压抑的爱。

      安辞意站在房间的阳台,插着兜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与草长莺飞。他如一个局外人观察着这个娱乐至死的世界,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就这样站着,用那双还稍显稚嫩的双眸审判着“吃人”的世间。布尔利斯的风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吹在人们的脸上似是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对于安辞意来说,布尔利斯就如一个斗兽场,其中的人们为利益,权利,平等,爱意争得头破血流。

      没有人可以从荒诞,怪异的世俗规则中全身而退。安辞意深知其中之意,他从未干净的出生,从未被当作一个合格的生命,他满载痛苦与虚伪,心中却装着不与这世间同流合污的纯粹。

      可能是太冷又亦或是站得有点无聊了,安辞意跺了几下脚,看了几眼城市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客厅里,只有金子在沙发上趴着睡觉。其余一个人没有。他没有感到奇怪,看了一眼挂钟,嚯!下午6点半了!他在早上8点时还跟沈非语约定下午4点时去滑冰场比赛,现在都已经6点半了。安辞意攥紧拳头,想着还是去跟沈非语说一声,毕竟放了人家鸽子。得去道个歉吧。

      说到做到,安辞意穿好外套,拿好钥匙就出了门。街上没有以往的那么冷,但依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冷风从脸上吹过,安霜降把外套裹紧。看着街上的人们,扯了一下嘴角。大步流星的朝沈非语家走去。到了三月份下旬,布尔利斯就彻底告别了寒冬。可天依然在下着雪,也依然在刮着风。人行道的树木还“穿”着冬夜的寒衣,树叶开始新一轮的复苏。

      是春天来了吗?还是冬天又来了?

      走在摩肩接踵的都市,披着斯文败类的皮。掩饰着支离破碎的骨肉。安辞意身上的伤就像荒野挣扎求生的复活草,只要在他身上浇一些水就会重新复苏。然后接着侵蚀尚好的皮肤,骨肉。他的脊背有一个骇人的纹身,一个极为怪异的骷髅头。周围环绕着蓝色的牵牛花与黑色的曼陀罗。

      在纹身之下,是一个恐怖且奇异的伤口。那个伤口从脖颈一直到腰部,纵横交错。在安辞意向沈非语介绍的时候,开玩笑的说脊背的砍伤像马里亚纳海沟。当然,具体那个伤口到底长什么样,只有他和医生知道了。

      走到唤脏口时,安辞意听到一声清冽的乐声。他停住脚步,随着乐声转过头看见拐角处唐汉霄正端正的,神情慈悲的演奏着小提琴。他头抵着小提琴,双手像在谱写一首优美动听的交响乐。他旁边坐着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他坐在钢琴椅上,优雅浪漫的演奏着钢琴曲。那是一首优美的,抒情的,浪漫的理想主义歌曲。安辞意静静的听着,竟在不知不觉间哼唱了起来。

      这首歌就像一壶清茶,入了口犹如清风徐来一般,浇了百般燥热。又如那风铃,它敲在了心灵与灵魂之处,如潺潺流水般让人回味。

      在结束时,安辞意驻足片刻。唐汉霄放下小提琴,俯身跟钢琴师说了什么,谈得似乎极为开心。在将为谈完之际,余光瞥见安辞意正站在路边温柔的望着自己。他愣了神,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安辞意早已走远。他又细细的看了看,证实安辞意确实不在才闭眼笑了笑。

      他将那一瞬归为幻觉,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把小提琴放回袋子。拉好拉链,看着黑色的小提琴袋。心里诞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他想让这个黑色的袋子染上猎物的鲜血,那样肯定是一个极美的艺术品。

      只是,要用哪个猎物的血呢?他在思索之际,忽然想到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他温柔的眉眼中闪烁出恐怖又奇异的恶意,双手渐渐攥紧,细长坚锐的指甲刺入软肉,冰冷的血液如雨滴般落在地面,在感受到痛苦时,唐汉霄的双手已经被包裹上纱布。而自己也从充斥着尘土飞扬的路边,到了寂静庄严的医院。他愣愣的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当他想握拳时,发现指甲已经被剪得平平整整。愤怒的锤着床,坐在陪护床上削苹果的安辞意刚在另一个病房看完沈非语。

      现在的他心不在焉的帮唐汉霄削着苹果,把苹果皮削干净后,他把苹果切块放到一个小盘子里。把牙签插在苹果片上。下床把苹果片端给正坐在病床上生气的唐汉霄,放下盘子时,唐汉霄正好转过脸看向准备俯身观察他手心伤口的安辞意。

      “……”安辞意被看着有点害羞,白皙的脸上晕上了几道深红。他别过脸,极为害羞又尴尬的捂着脸。唐汉霄似乎看到了一个美妙的喜剧,开心的勾着嘴角。安辞意略带局促的挠着头发,在唐汉霄的注视下,害羞的说出了提前背好的稿子。

      “哥,”不知是否是因为做坏事被捉而做贼心虚还是太久没有如此抒怀而局促不安,安辞意在面对哥哥的目光,却一个字都没有勇气说出来。哥这个字似是千斤重,压在安辞意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他无法直视也无法言喻他那几乎变态的爱意。唐汉霄不顾手上的伤,拿起一片苹果就往嘴里送。他嚼着苹果,冷漠又带着些许戏谑的神情看着安辞意。像在看一只做错事的小狗,看他还会说些什么。

      安辞意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十分尴尬的抿着嘴。他的心思与爱意早已呼之欲出,溢在地上像是一个被打翻的颜料盒,五彩斑斓,斑驳陆离。它捕成一幅绚丽又骇人的画,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安辞意:他,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人,也从来不是唐汉霄的弟弟。更不可能变成他的男友。

      他知道自己不配拥有安心幸福的爱意,但依然挣扎的向前想讨到那微薄的爱意。他极其卑微的俯在地上,想听到来自门外的爱意。可听到疲倦,听到烦躁还是没有听到。他不死心,想通过敲门的方式让对方明了,可等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声息。好不容易听到了些许声响,害羞又激动的站在门前听着他慢慢的接近自己。他慌慌忙忙的整理好仪容,表情。将散落一地的思绪整理归位,一切都准备好。

      他听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着那人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贴。那人分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他闻得到他身上独有的栀子花香,他看得到他那虚实结合的影子。他听得到他那浪漫奇异的琴声。他触摸得到他那斑驳的躯体。这一切如美梦一般绚丽,如一出喜剧一般奇葩。他如那坏掉的八音盒上的小锡兵,哀求着,悲怆着朝空无一人的房间旋转着。

      等了许久,安辞意终究是没有等到他满怀期待的朝自己走来。他停止自娱自乐的独角戏,静静地站在原地,乞求着让那人往前再走一步,哪怕只有一步。他的求助回荡在长廊,犹如一段刺耳但柔和的音乐。你听到那段乞怜了吗?那是我给你的告白。是一个忠诚的使徒给他的神明的最虔诚的告白。

      他听着门外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接近自己,继而又悄声走远。留下满院鹅黄满枝,安辞意站在那落叶堆里,期待又惊恐的等待春暖花开。春天一来,他或许也会来了。

      “哥,”他又再次开了口,这次他鼓起勇气,挺直脊背。他坚定又柔情的望着唐汉霄的眼眸,乌黑色的眼瞳似那乌鸦的羽毛。它映着他最爱,最重要的人。可能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既是自己的哥哥,又是自己的“爱人”,他有微妙的停顿。调整好心态,他大胆的将自己的爱意宣之于口:

      “我,我想问一个问题。哥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好感。我喜欢哥,我知道自己很傻,很奇怪。但,我是真的喜欢哥,从一开始见到时就已经喜欢上哥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哥坦白自己的爱意,但总觉得自己这样很变态,很蠢。”

      “我知道哥不喜欢甚至讨厌男生,也不喜欢同性恋。我知道哥是异性恋,但我还是想让哥知道我喜欢哥。我只是单挑的喜欢,没有别的。如果哥……如果,哥不喜欢甚至厌恶我,我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逻辑,甚至带着点强制的味道。他抿着嘴,咬紧牙关。又再度脸红的低下了头,这下,他是真的不敢在面对唐汉霄了。他恨自己的无知,懦弱与自傲。如果可以在告白时过一下脑子,如果可以斟酌一下用词。或许就可以使话语显得不那么傻和自傲。

      唐汉霄放下苹果块,垂了一下眼眸。又感受了一下安辞意苍白无力的表白,不禁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如一把把利刃,径直插入安辞意脆弱的心灵。是嘲笑,又更像是释怀的笑。笑完,唐汉霄看着垂头丧气的安辞意,恨铁不成钢道:

      “安辞意,你真的很天真,天真的以为世界上的人都会爱你。真的很傻。你是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会喜欢你,你又带着什么目的一定要喜欢我。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呵!安辞意,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潜伏在他自认为最安全的人身边,一天一天的相处,逐渐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在对方受伤之际将自己的爱意全盘托出,以博得对方的信任与爱意。一旦对方掉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陷阱,那他就会在对方最脆弱时把对方扼杀。”

      “你现如今这幅模样跟他又有何不同?呵!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弟弟,往大了说,我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合格的人。对我来说,你,安辞意。只是我父亲捎回来的无处可去的流浪狗罢了,跟金子一样,我只要施舍你点爱意,你就摇尾示好,向我撒娇。你总会天真的以为我是拯救你的救世主,但只要我一向拳打脚踢,言语辱骂。你就又会缩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我是该说你天真无邪,还是该说你傻。”

      “一个从未感受到爱意的人,他会知道怎么去施舍爱意,表达爱意吗?你觉得,我会接受你那拙劣的表白,亦会接受你这个小流浪狗吗?我曾对你说过,你年纪尚幼,正是好好体验世界,学习各种知识的年纪。如果把这大好年华浪费在一腔热血的爱意上,那他的人生将会有一个极大的缺口。等他经年之后再缝补,就早已为时已晚。凭着一见钟情的情意而去认为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毁行为。”

      “安辞意,戏,不要演得太过。不然,到最后伤的依然是你自己。”

      他夹起一块苹果片往嘴里送,随着咀嚼声和风声。唐汉霄的眼睛慢慢的蒙上了一层雾,他转过头看向安辞意,嗤笑一声,在心里念叨着:“幼稚的坏小狗,真的以为自己斗得过老狐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自疑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