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有光》少年不管

5、第五章

　　“西区遭遇恐攻，死伤十七人，重伤馀百人，警方正在加紧调查中，目前不排除是审判日的一连串反政府行为——”

　　早晨的新闻回盪在房间之中，气氛格外凝重。

　　林茵绑着双马尾，含着糖果，坐在沙发上玩平板。听到新闻后，她半擡起眼皮，在昏黄灯光下，两只眼曈分别闪烁着不同颜色，道：“老大，你要怎么做？现在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这次破例，不论你要做什么，我百分之百配合。”

　　“哔”的一声，肖璟把电视关了。

　　“审判日自从换了新的领导者之后，越加无法无天了。”林澈皱着眉道：“这已经违反条约了，所作所为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我想想。”肖璟擦拭着手中的刀，确定它闪闪发亮以后，还擡高在灯光下反复欣赏，刀刃的弧度完美无瑕，当精神力灌入时，红光便隐隐亮起，衬着他的脸有种诡谲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审判日确实越界了——”

　　一直没等到后文，林茵忍不住放下平板，转身趴上沙发扶手，单手托腮看向肖璟问道：“老大，有什么想法？”

　　林澈也放下手中的书，望向肖璟。

　　狭小老旧的房间内，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环顾一圈奶油色壁纸的底部已经有些脱落。这是‘野狐’在伊库勒特的小据点，隐藏在罗特涅学院附近的小巷弄中，低调又不惹人注意，简直是犯罪分子的不二之选。

　　肖璟将刀收起，一屁股坐上沙发，下巴微扬，将及胸的头发随意的紥了起来，漆黑的眼中露出了久违的兴致勃勃，道：“去找他们玩吧，好久没一起玩了。”

　　他眼中的彷彿淬了毒，让人不寒而栗。

　　那眼神让林澈汗毛直竖，刚想开口劝几句，却立马被林茵打断，并使了个眼刀。

　　她立刻打开电脑：“我先入侵内部系统跟监视器，肖璟，剩下的给你。”

　　“唉……行。”最终林澈还是没有阻止这场荒唐的行动，默默的开始着手场地调查。

　　“好，那我先破解他们的防护网，也不知道谁做的，破绽百出。”肖璟看了下终端，手上不停，无数条程序码从眼前飞过，在他的脸映上了荧荧蓝光：“我们剩下五小时。”

　　林茵双手在键盘上动的飞快道：“五小时？我们平时不都慢慢来吗？”

　　肖璟立马正色道：“不行，我得点到下午的名，而且成绩要够好才有可能当上副官。”

　　林茵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喜欢他啊。”

　　“……”

　　话音刚落，肖璟已经的刀以出鞘，林茵来不及反应。寒光一闪，刀锋已直逼脖子，为了往后避开刀刃，她背部紧紧的贴在椅背上，恐惧的看向肖璟，只见他漆黑的眼中带着诉不清的复杂情愫。

　　半晌，林茵才好不容易组织出一句话道：“你做什么！”

　　“我——”肖璟有些怔神的看着手上的刀，满脑空白，他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拔刀相向，比起反射动作，更像触动条件后的应激反应。

　　肖璟看着被吓坏的林茵，拿起刀往手上一砍，鲜血喷湧而出，腥甜铁锈味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其馀两人的目光更是带着深深的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片刻间，林茵忘记了一开始的害怕，将肖璟往后一推，翻遍了每个柜子，才将医疗箱找出来，在检查有效期限时，她厉声骂道：“你有病吗？！发什么神经啊！”

　　在一堆过期的药品中，好不容易找出了几个能用的。

　　肖璟被林澈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林茵简单检查了一下，幸好伤口不深，并不影响行动，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抹药，将绷带一圈一圈的缠上肖璟的手臂。

　　肖璟从头到尾没叫过一次疼，只是温顺道：“吓到妳是一个失误，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林茵拔高音量道：“我看起来像是在乎那个吗？我在乎的是你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之前也是这样，一群人拿枪对着你，你还直接冲进去，当你的命是检来的啊？”

　　林澈又找出了一块破洞又发臭的抹布，默默的将地上的血滴擦拭干净，心中为肖璟点灯。

　　林茵气不打一处来，将所有药瓶粗鲁的丢回箱子里，指着肖璟道：“你是不是发疯了，说砍就砍，说切就切，你当你是章鱼啊，还是你以为…………”

　　林茵在他耳边叨叨絮絮了快一个小时。

　　肖璟摇头，无视他们的目光，继续投身到浩瀚的程序码之中。见他不愿多说，林茵也愤愤的继续敲起键盘，时不时念上几句。

　　房间一时之内只剩下键盘敲击声，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获取资讯。

　　大约一小时的攻防战过后，林茵汇报道：“我找到了他们的仓库，根据货物流通纪录和金钱流通的纪录，我发现里面存放了大批军火，和走私来的货，具体还是要去现场看才知道。”

　　虽然林茵大多时候都不靠谱，但她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肖璟还是挺放心的。

　　林澈调出了光幕，将图片显示到上面：“在十一点时，巡逻队会换一次班，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仓库，那里头的警备却异常严密，我猜测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或是攸关庞大商业利益的东西。”

　　林茵凑到光幕前，皱眉道：“这资金流动数字是不是不太对，数百笔小额付款同时流入，总共有…五千万拉特？！已经可以在帕尔戴斯买房了吧…，而且仔细一查都是些空头公司。”

　　林澈也奇道：“这笔钱确实奇怪，可野狐里没有擅长金融的人才，得找人帮我们看看。”

　　肖璟眉头深锁道：“我反而比较在乎那些货物。”

　　林澈看着肖璟：“你知道是什么？”

　　肖璟皱眉道：“暂时不能确定，只不过我怀疑最近的动乱事件频繁，和异常躁动的变异物，都跟他们有关系。”

　　林澈道：“你怀疑异种与他们有关？”

　　肖璟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要看看今天的结果了。”

　　林茵担心的看着染上红色的绷带，道：“你可以吗？”

　　肖璟道：“没问题。”

　　审判日的组织结构是个金字塔，高级干部实力最强，且数量最少，其他以此类推。据说作为审判日最高层的领导，可以以一己之力挡下媲美一支军队的实力，不过传闻有待考据。

　　三人戴上红白色狐狸面具，穿着夜行装，踩着屋顶飞簷走壁，下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们都已经熟稔于心，闭着眼都能如履平地。

　　他们前往的仓库隐藏于狭窄又阴暗的垃圾场中，旁边堆满了陈年未清的垃圾，发出一阵又一阵刺鼻的恶臭，林茵险些当场吐出来，连连干呕。

　　林茵冷笑道：“不愧是垃圾待的地方。”

　　肖璟问林澈道：“这里是怎么发现的？”

　　这地方本就隐密，而恶劣的环境，更是让人不愿深入。

　　林澈一边使用终端跟总部连结一边轻声回道：“上次抓到的干部，问出来的。”

　　一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人迅速寻找掩体隐藏，躲入阴影之中，林茵险些被薰的当场吐了出来。

　　明明是早上，天空却被厚厚的浓雾压盖，见不到一点光。

　　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看守的人，反而等到了一对母女。稚嫩的童声传来，声中带着些许试探和小心翼翼，问道：“妈妈，小杰跟我说上城的天空其实是蓝色的，是真的吗？”

　　被称为妈妈的女人一手提着袋子，另一手拿着一桶水，语气十分不耐烦道：“狗屁，天空就是灰的，不要听他乱讲，打从老娘出生起，它就是灰的。狗东西，快过来帮我搬水，重死我了。”

　　小女孩像是受了伤，一跛一跛的走着，鞋子后跟已经磨出了洞，伤口经过磨蚀，在地上留下了零星的血迹。她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她身板孱弱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淹没在垃圾山之中，化作虚无。

　　小女孩的声音因为缺水而干哑，她?嘴小声道：“小杰又在骗我，明天找他算帐。”说完，吃力的擡起水，双手颤抖不止，她艰难的踩着垃圾前行，为了拨开前路的障碍，纤细的脚踝上被刮出了一道道血痕，脚上化脓的伤口飞满了苍蝇。

　　发臭的汁水溅在她衣角，近乎麻痺的嗅觉已经失去了用途。

　　咣——

　　小女孩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没来得及庆幸，她立刻惊恐的看向水桶，所幸安然无恙。

　　那位妈妈听到声响，立刻回头厉声威胁道：“你敢把水弄出来就死定了。”

　　小女孩点头，怯生生的拖着水桶跟在后头，十分注意和谨慎。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老鼠忽然窜出，小女孩被吓得往后一跌，“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而水溅溼了她的衣服。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瞳孔放大的看着妈妈。

　　啪！

　　耳光之后，尖锐的骂声铺天盖地的袭来，像是指甲刮过了玻璃，让人听得忍不住皱眉。接着骂声之后，传来了沉闷的打击声，和小女孩的求饶声，一声高过一声。

　　“妈，对不起我错了！”

　　“我以后不敢了！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别打我！”

　　砰——

　　所有声音都在一声枪响后嘎然而止。

　　林茵不敢置信的看向林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林澈双手颤抖，但故作镇定道：“这样下去她会死，那个女人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没有谁比他更懂这滋味了。

　　他假装淡定的将手中的枪收起，大步朝几近昏迷的小女孩走去，小心的将她抱起，像是呵护瓷器一般郑重。

　　她的伤口见骨，浑身上下没一处皮肉是好的。

　　有人生来拥有一切，且视为理所当然，彷彿那些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然而在下城的人们，甚至连享受同一片蓝天的能力都没有，每天为了一块面包，一杯水，苦苦生存。

　　滴滴滴——

　　在垃圾场中，突兀的音节响起，三声为一连音，频率为每十秒一次，音量微乎其微，很容易被人忽略，稍微有个鸟飞过去都能轻松掩盖。

　　肖璟隔着面具道：“他们已经被惊动了，走吧。”

　　小女孩用尽力气，攒紧了林澈的手，颤巍巍的问道：“我妈呢？”

　　林澈面无表情，哑声道：“她死了。”

　　经过几秒钟的吸收理解，小女孩一把将他推开，一言不发的走向母亲的尸体，默默的落下了眼泪，只见她双眼一闭，用力往地上一跪，嗑破了额头，便再也没有起来。

　　乌鸦啼叫，天空晦暗不语，见证了这场悲剧。汩汩淌出的鲜血，和酸腐的垃圾，像是一个布满悲剧色彩的讽刺。

　　她们的身影如此渺小，

　　终其一生，他们都未能逃离。

　　“该走了。”肖璟提醒他们。

　　林澈眼眶红着想将枪收起来，却迟迟对不准枪套，浑身都在颤抖。

　　待林澈与林茵安全撤退后，肖璟一个人回到垃圾场。

　　拿起报纸，点了一把火，随手往杂物里一扔，转瞬间便成了熊熊大火。

　　火焰的红光映照在他脸上，瞳孔呈现鲜豔的橘红色，忽明忽灭。热气滚滚而来，像是发狂的巨兽。肖璟不躲不避，任由火点在他周围躁动，偶尔点燃了衣角，他也只是拍几下，将火苗熄灭。

　　“就让我送你们最后一程吧。”他语气轻飘飘的，一下被火焰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