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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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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张灯结綵,五彩缤纷的花朵从天空洒落,顿时瓣落满地,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络驿不绝,摊商们对着赚来的钱笑的眉开眼笑,光是今天一笔的收入,便足够他们生活一整年。
今天是赫尔摩帝国的建国纪念日,可说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一天。在数百年前的今天,帝国统一了整片混沌大陆,造就了今日的繁荣和财富。
肖璟穿梭在人流里,与所有人背道而驰,周遭的景物从商贩变成了森林,他像是明艳中一抹不合群的黯色,拿着一束白花,穿着熨烫整齐的白衬衫,挺拔的、庄严的,朝杳无人声的墓地走去。
乌鸦哑哑的蹄,墓地中间矗立着烧焦的罗瑟木,彷彿地底恶鬼朝天空伸出的爪子。他踩着碎石子,沿着唯一一条小径一路向前,杂草复过了鞋面,跟没有脚的幽灵一般。
当罗瑟木近在眼前时,肖璟停在了一座墓碑前,俯身细看,确认没有任何腐蚀。刚想用衣角擦拭,却突然意识到她应该不会喜欢自己邋遢的样子,所以又将衬衫紮回裤子里,换成手帕。待擦的一尘不染后,他才郑重的将洁白娇嫩的花束置于其上。
肖璟坐在墓前的石头上,有些词穷,明明一年才见一面,却不知道讲些什么。
他一脚踩上树的主干,另一只手抓住主枝,成功攀上了漆黑的罗瑟木。整齐的发束在风中飘逸,他闭眼凝神,双脚交叉,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树干。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陪着妳吧。
一时只剩风声撞击树梢的沙沙声,连乌鸦都难得的安静。
真是讽刺,肖璟想着,这一天沉垫垫的压在他心头,不论是愉悦的气氛,还是面带笑意的人们,都在无声的提醒他不能忘掉那天的悲剧,要找到凶手,报复那场恶行。
他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夜晚,那一个没有光的夜晚。
下城——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像生物腐败后经过化学药物发酵的味道,令人望而却步,无人靠近,也无人出来。由伊库勒特重兵看守,美其名是维护城市治安,实际上只是要威慑那些犯罪者不要乱来。
跟上城的繁荣进步相比,下城充斥着所有你能想像到的犯罪,这里没有法条约束,政府也不愿意花大笔人力物力来整顿,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了滋生罪犯和人渣的温床。
路边的灯光闪烁,经久不散的雾气在巷弄间徘徊,门口的阶梯因粗制滥造和雨水的腐蚀,早已残破不堪,失去了原本的用途,若要进门,必须得先跨过它才能过。
“今天妈妈好慢啊。”肖燝托腮坐在阶梯上,百无聊赖的拿树枝拨弄地上的土堆,将虫子往里面戳,平时这时间林茵跟林澈会来找他玩,每次路过他们家,都会听到他们的爸爸在生气的骂人,但今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下城就算不下雨也总是很潮湿,鞋底沾湿以后,行人走在泥泞路上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哒哒哒——
两人走了过去,他们嗓门很大,肖璟能将字字句句都听清楚。
女生的声音粗糙又尖锐,喉咙像是刚抽完了许多菸,她道:“刚经过罗德酒馆的时候啊,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外都是人,连伊库勒特的巡逻兵都在那,挤的我连路都走不了。”
男人看似有些惊讶道:“连伊库勒特的人都来了啊?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啊。”
女人叹息道:“八成又死人呐,一天不死几个人才奇怪。”
肖璟听到后有些心神不宁。
男人叹气道:“连伊库勒特那群花瓶们都来了,一定没什么好事啊。你知不知道他们之前遇到醉汉闹事,连那醉汉都打不过……”
交谈声逐渐远去,但隐隐约约还是听得到女人咯咯的笑声。
随着时间推移,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视窗中透出来的光,也一盏一盏的暗了下去。
肖璟也不玩土堆了,在原地直踱步。
“今天怎么那么晚啊。”他抱怨道。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影时,他想起了刚才那两人的对话。
肖璟紧紧攒着破烂的裤子,神经质的默唸着:“别想了,妈妈只是有事而已。”
直到深夜,肖璟还是没等到人,所以他留了张纸条在桌上,以免妈妈回来找不到人,接着就朝酒馆奔去。
街道安静的渗人,肖璟只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喘息,闷热潮溼的空气,和焦躁不安的情绪持续膨胀。他跑的飞快,被泥水溅溼了裤管。
他来到了罗德酒吧外头,周围灯红酒绿,炫目的霓虹灯对映在地上,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
死亡对他们来说仅仅是段小插曲,当戏台上的表演落幕时,便漠然离场。他们在乎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新鲜感,在这个残酷的地方,总需要有些娱乐,来维持活着的动力。
地砖上已被清理干净,只剩淡淡的水渍。
肖璟慌张的往伊库勒特的巡逻兵跑去。
他慌忙的问道:“刚才这里死人了吗?”
巡逻兵互看了一下答道:“小朋友,这时间该回家睡觉了。”
肖璟抓住他的制服激动道:“你先回答我!”
巡逻兵不太愉悦的回道::“是的,死人了。”
肖璟感觉胃在痉挛,道:“是女生吗?我能看看吗?”
一名巡逻兵“啧”了一声训斥道:“少八卦了,快滚回家,别打扰我们工作。”
另一名巡逻兵看出状况不对,连忙制止,心中隐约有了猜想,接着就带肖璟去见了尸体。
伊库勒特的巡逻兵并非掌管底城,也未拥有权力,只能象征性的记录死者的死亡情况,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经常出现无名尸的情形。
两人带着肖璟来到了尸体面前,那句尸体是个女人,半边脸的面板斑驳变形,像是被大面积烧伤而扭曲,显得有些吓人。
一看到那熟悉的长相,肖燝脑袋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四肢像是有千斤重,迈出步伐都成了难事,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今天早上,出门工作前,妈妈笑着跟他说:“今天是建国纪念日,我回来做点好吃的。”
虽然下城并不庆祝节日,但他妈妈总是会在乎这些微小的仪式感,将小日子过的别有滋味。
肖璟欢呼了一声,抱住她的大腿:“那我要吃肉!”
她蹲下身,亲吻他的发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味,道:“好啊,那今天就多煮点肉,你可真是个贪吃鬼。”
说完还捏了捏他的鼻尖。
肖璟傻傻的笑了,将她抱的更紧,道:“要早点回来喔!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压抑的色彩就入侵了他的记忆,视野间骤然多了一具尸体。
肖璟不确定道:“妈妈?”
没人回应
以往听到他的叫唤,妈妈都会温柔的给他一笑,问他怎么了,或许会面带笑意,或许会带着怒意。
他慌了,为什么不回他,以前妈妈不会这样的。
“妈妈……你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脸,“妳怎么变成这样。”肖璟又牵住她的手,又冰又冷,“妈妈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小孩的手太小,用了两只手才堪堪将她的手复盖。
“妈妈?”
无数次的提问,都得到了相同的沉默。
肖璟松开了手,似乎懂了什么。接着如同脱力一般,往后一倒。
感觉快窒息了,心脏跳的好快。
巡逻兵发觉他状态不对,语气逐渐着急道:“你没事吗?听得到吗…?喂……………能站起来吗……”
好痛,胸口像是燃烧一般的灼痛。
好痛啊——
耳边嗡嗡嗡的叫,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身边有好多脚步声。
哒哒——
哒哒哒——
好吵,吵死了。他摀住耳朵,用力闭上眼睛。杂乱如朝水般的声息逐渐归于平静,在巨大的疲惫之中,他进入了梦乡。
浑浑噩噩的在哨站睡了一晚,他猛然惊醒时已经接近正午。
昨天的巡逻兵还未下岗,正撑着头睡在一旁椅子上,眉头紧皱。
肖璟将身上的毯子整齐的折好,小心翼翼地下床,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他,但巡逻兵似乎只是浅眠,一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说他的名字叫凯恩,之后有需要还是可以找他,而他也答应会尽力找到真凶,后来还招待肖璟吃了午餐,是一个普通的三明治,肖璟觉得很美味,但凯恩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
原来巡逻兵也不都是坏人嘛,他悄悄的想着。
当他回到家时,发现家里门没锁,乱成一团,一副被洗劫过的样子。
偷窃在下城简直太常见了,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凡,不过接连不断的坏讯息还是让肖璟近乎崩溃。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原因的哽咽。只见妈妈努力缝制的桌巾跟桌子一起被掀翻到了地上,碗盘全部成了碎屑,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
他们花了很久时间,一点一滴构筑的小家,此时却向垃圾堆一般,寸步难行。
家人没了,家被偷了,肖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未来一片黑暗。
压抑着难过的情绪,他将家里检查了一遍,贵重物品全没了,只剩下一只她格外珍惜且藏在地板缝里的红宝石耳环,小小的、很精致,和枕头套里的五千拉特,省吃俭用顶多维持一两个月。
他努力不去想不开心的事,先将家里收十整齐,假装生活一切依旧。
“没事的,赚钱而已,很简单的。”他安慰自己,然后拿起了床头上的相框,看着照片里满怀笑意的妈妈,眼中不知不觉又盈满了泪。
“呜呜呜——”
照片上滴满了泪水,当开了一个口后,负面情绪便如潮水般宣泄而出,停也停不下来。每当他哭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之时,便又会浑身冷汗的骤然惊醒,反复了一个下午。
又做了个恶梦之后,肖璟气喘吁吁的起来喝了一杯水,又用冷水冲了脸。
仍然无法镇定。
肖璟自言自语道:“去外面走走吧。”
下城的夜晚没有月光,只有雾茫茫的天空,像是被污染的河水。沿着巷道,肖璟用力吸了一口空气,确定自己还活着,不是做梦。
整条小路都没有路灯,只能依靠店舖内的零星灯光。
他不知疲惫的一直向前走,直到失去光源,一片漆黑,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下城深部,以往妈妈总是不让他来,这里的勾当可比外头可怕多了。
准备往回走时,却看到飞行器刚好停降,肖璟闪身躲入阴影。
只见一个黑衣人拖着一个小孩走下来,用绳子将他紧紧绑住。
黑衣人威胁道:“你最好别叫,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爸妈了。”
小孩没有回话,也没有哭闹,冷静的不似孩子。
黑衣人见他乖巧,便没在搭话,而是转头跟刚走下来的红头发聊天。
黑衣人点了烟,吸了一口:“你打算要多少?”
红头发:“至少要个五十亿吧。”
黑衣人呛了下:“五十亿拉特?你确定这小子父母出的起?”说完还顺带踢了一下。
小孩仍然不发一语。
红头发大笑了起来:“我还怕太少呢,你知道他家背景吗,那可是晔家,富可敌国的贵族啊!”
黑衣人怀疑的问道:“你确定是晔家少爷?”
红头发道:“千真万确,他的脸都在电视上出现好几次了。”
黑衣人顿时乐开了花:“那可是五十亿!哎呀,我该怎么花啊。”
两人很快就沈浸在五十亿带来的欢愉之中。
见此,肖璟打算转身离去,他已经自身难保了,帮助别人什么的,跟他没关系,更何况是有钱人的小孩。
我才不帮呢,麻烦死了。
但——
他父母一定很担心他吧。
在良心和道德的拉扯之下,肖璟从地上捡起石块朝黑衣人扔去,结果却仍歪了,丢到了飞行器上。
他暗骂了一声脏话。
“操!是谁?”黑衣人掏出枪,准备上膛。
肖璟心想,完蛋了。他掌心都是汗,秉着最后一搏的念头,他捡起棍子朝他们挥去。
黑衣人喝道:“想死是吧。”
还未扣下班机。
“住手。”
黑衣人和红头发不受控的停在了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空气变得千金重,让人难以喘息,就连路过的鸟儿都掉到了地上,啾啾的叫着。
黑衣人和红头发更是跪在了地上,发出骨头遭受压迫的喀嚓声。
老是接触不良的路灯,不合时宜的亮了。
肖璟先是瞇起了眼睛,再睁开,看清了那孩子的面貌。
半晌间,他忘记了呼吸。
他与从前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不同,眼睛像宝石,面板像雪,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衣服,干净的一尘不染,跟月光一样洁白。
这种人天生就该住在城堡里。
“你他妈做了什么!”红头发跪在地上狂怒。
那小孩没看他,反而盯着肖璟。
肖璟有些紧张,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干嘛?”
路灯熄灭了,又没了光源。
肖璟隐约觉得有些可惜。
小孩轻声道:“谢谢你。”
肖璟怔了下,道:“我也没做什么。”
黑衣人暴躁道:“快放开我!不然我就——”话音未落,他突然表情痛苦讲不出话。
“就怎样?”那小孩终于看了他们,他蹲下身,一脚踹翻:“你说说要怎样?”
黑衣人痛苦的呻吟。
肖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这人那么暴力的吗……
只见小孩略有些嫌弃的,用脚尖托起动弹不得的黑衣人的下巴。
小孩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帮我完成。”
黑衣人:“好好好,你说。”
小孩道:“不要让我父母知道我在这。”
黑衣人语气惊诧:“啊?”
“就这样,拜讬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才从地上狼狈的起来。
而小孩跟肖璟早就跑的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