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传》八月拾五

2、第2章 雪夜巧遇

　　漫天的飞雪中，一头戴斗笠，身披大氅的人在厚厚的雪地里行走，此人正是员道信，他带着小青玄行至庭州边界时，已是整整三个月过去，庭州地广人稀，此时已是腊月寒冬，大雪纷飞，寒冷至极，沿官道行走，除枯树外罕有人迹。

　　迎着飞雪，员道信把裹在大氅之下的小青玄用狐裘仔细裹好，奔驰而行。赶了大半日的路，终于在快要天黑时看见远处有一道炊烟，这才放下心来，为让小青玄少吃些苦头，员道信一路走走停停，每遇集镇便停下休整几日再启程。越往北走，更是人烟稀少，有时大半日都不见一户人家。

　　此时看见有炊烟，便一路疾驰朝那炊烟方向而去，终于在天黑之时赶至那户人家，走近了才见眼前是几间连着的茅草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从门缝里往外透着微弱的光。

　　此时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员道信走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只听见屋内一老翁传出沙哑的声音“谁啊…”

　　员道信这才高声道：老人家，在下带幼徒路经此处，能否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离去。

　　半晌没有回应，好大一会儿才见一白头老翁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头来，他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见来人头戴斗笠，斗笠与身上落满了雪花，胸口大氅下的确裹着一个幼子，看着也不像恶人，才推开门道“快进来吧，这大冷的天，怎可带着娃娃上路，还不冻坏喽...”

　　老翁转身对着里屋道“老婆子，去烧点热水，拿点吃食来，有客人来了”

　　员道信拍掉了身上的雪花，走进屋便见一张方桌上点着油灯，两张长凳，靠墙一方矮柜，别无他物，左右各一间房，后面应是灶房，这才取下斗笠冲老翁拱手道“多谢老人家”

　　片刻，从里屋出来一位白发老妇人，提着热水，拿着两张饼走出来道：“是谁啊，这大冷的天”。抬眼看见员道信刚把孩子解开放下，赶忙走上前去道：哎呦，真是个白玉般的娃娃，可受苦了...快来喂些热水暖和暖和，说罢便去给他们拿热水。

　　师徒俩就着热水吃了饼，终是把肚子填饱了，又好生一番道谢。夜间，老翁夫妇二人睡在西厢房，便把师徒二人安置于东边厢房歇下了。

　　半夜，小青玄正在酣睡。员道信在旁打坐入定，忽然听见屋外约十丈处有兵器相交之声。

　　员道信心下有些疑惑“这荒郊野岭，半夜三更的，怎会有人在此交手”。这时刀剑声更为清晰，员道信将小青玄盖了盖好起身下了土炕，他见隔壁不时发出鼾声，便轻声出了屋。

　　几个起落，员道信便来到打斗声附近，一个纵身隐于树上往下看去，便看见远处有十几个面略宽，眼细小，头披散辫的黑衣男子手持弯刀,与几个汉子杀的正酣，为首者体型高大，身着绯袍，头带武冠，手持长剑，随从三人身上多处受伤，眼看落于下风，怕是支撑不了片刻。

　　员道信更是疑惑“庭州本就是突厥人与汉人混杂之地，向来突厥人与汉人相安无事，怎会深夜在此厮杀”，不待继续深思，只听见一声妇人惊叫，抬首探去，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声音是从里面发出的，只因妇人看见为首男子被三个突厥人包围，剑被击落在地，右臂被突厥人弯刀所伤，这才惊吓出声。

　　员道信心道：“先救人要紧”

　　思罢便足下一点，跃了过去。

　　只见他掠至三个突厥人身后，足下轻转，运气双掌，一招天王托塔，两个突厥人便飞出一丈之外，余下一人惊慌后退，这时周围的突厥人也发现了他，便舍下那些随从纷涌而来，一阵低语后群起而攻，只见员道信双掌起势，扭手提撩，三五招这些突厥人便躺了一地，其中为首之人见情况不妙，便一跃而起，落荒而逃。员道信便不再追去，转身朝绯袍男子走去。

　　灰袍男子此时左手捂伤，见员道信走来抱拳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柴哲威，乃是新任的庭州刺史，不久前携家眷前来上任，眼见快到庭州，今日便被这群突厥人袭击，适才多谢兄台施以援手。

　　员道信听完暗想：原来是朝廷派来庭州的官员，还是少惹为妙。

　　当下便回道：原来是刺史大人，在下刚才在不远处听见有刀剑声，才闻声而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柴哲威见他身手如此了得，便问道：敢问兄台大名，以便日后报答兄台今日救命之恩。

　　员道信思虑片刻回道：在下汝归，举手之事，刺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身后有一马车，马儿受到惊吓已经跑了，此刻从马车里下来一身形丰润之妇人，牵着一个女娃儿，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头戴冬帽，身穿鹅黄裘皮棉袄，年约四到五岁，煞是可爱，此时小脸绷得甚紧，还算镇定。

　　妇人带着孩子来到柴哲威身旁焦声道：夫君，你的伤如何，吓死我和昭儿了，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夫人，我没事，是这位兄台救了我们，快来谢恩”说着柴哲威扶着夫人到员道信面前道：这是我夫人秀娘及小女昭昀。

　　“谢恩人相救”妇人扯着孩子弯腰施礼。

　　员道信急忙扶起道：不必多礼

　　员道信转头看了一眼地上，他们随行的仆人已经全部被杀，只剩他们带着孩子便不忍道：此地天寒地冻，你们先随我去，且为你包扎一下伤口，过了今夜再说。

　　柴哲威夫妇赶忙答应了。雪深难行，因那柴哲威受了伤，员道信便帮着将孩子抱起，转身在前带路，昭昀乖巧的趴在员道信肩头，不曾出声。

　　回去时小青玄还在酣睡，不曾醒来，那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听见有人到来。

　　给柴哲威包扎好以后，员道信与他们夫妇二人对面坐下了。

　　员道信看着妇人怀里的女娃，朝里屋温声道：里面睡着的是我徒儿，方才两岁，你可带她去旁边歇息一下。

　　受了一夜的惊吓，昭昀此时已困的两眼不睁，在她阿娘怀里昏睡着便被带进去了。

　　待她们进去后，柴哲威便低声问道：汝归兄长打算带着令徒去往何处啊？他心下想的是“如能同路便好，那些突厥人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来，自己不是对手，夫人孩子恐怕会有危险，如果他能同路，到了庭州也就安全了，再做报答”

　　这时听员道信回道：我师徒二人要前去昆仑山。

　　柴哲威听他如此说，正中下怀。便立即求道：“我们与兄长同路，此去昆仑山，也路过庭州，明日能否一起上路，有兄长在，我夫人孩儿也安全一些，希望兄长不吝相助，到了庭州后定当重谢”说罢站起弯腰作揖。

　　员道信听完细想一下“去往昆仑山是路径庭州，这里到庭州也就两三日路程，路过庭州以后再继续赶路，也无甚大碍”想到这里便回道：那就明日一起赶路吧。

　　外面柴哲威与员道信说话，柴夫人带着孩子进了里屋，把女儿刚放在榻上，昭昀便醒来了，这时她转头便看见旁边酣睡的小青玄，发现小青玄睡相憨态可掬，嘴巴不时微微吐泡，便“呵呵”笑出声来。一夜惊吓，不一会儿她便挨着小青玄身旁也睡着了，柴夫人在旁小憩。

　　天亮后，昭昀醒来了，看见小青玄还未醒，便趴过去侧看，不一会儿起了逗弄之心，拿起一撮头发在小青玄脸上轻扫，两岁多的孩童正是爱睡的年纪，此时被打扰，不耐醒来便咧嘴要发作，一睁眼便看见昭昀嬉戏的眼神，顿时不再发作，变成好奇，她身着厚厚青袄，头戴虎头帽，一个翻身便爬起来坐着看昭昀。

　　她从断了奶刚会咿呀儿语起，便跟着员道信不远千里赶路，平日除员道信外，甚少见到旁人，此时一下便对相差无几的女娃好奇起来，怯怯的的吐出“你是谁，师傅在哪里...”

　　昭昀轻快的道：你师父在外面，我叫昭昀，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青玄思考一下细声回道：师傅叫我玄儿！

　　昭昀看她白白胖胖，一双眼睛乌溜溜圆，顿觉煞是可爱，随即道：你几岁呀！

　　小青玄回道：两岁...

　　昭昀便说：我五岁，比你大三岁，你应当叫我阿姐！

　　小青玄歪头思索片刻道：要问我师傅才行。

　　昭昀看小青玄人虽小却一本正经的样子，便起来上去拉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去问你师傅吧。

　　一看到员道信，小青玄赶忙跑过去上前拉住师傅衣角“师傅你去哪儿了，玄儿睡醒找不到你”

　　员道信慈爱摸着小青玄头道：师傅在与客人说话，玄儿快来见礼。

　　小青玄弯下小小的身躯对柴哲威施了一礼。

　　柴哲威道：令徒虽年幼却敦敦有礼，兄长真是教导有方，在下中年方得一女，今年方五岁，平日娇惯了些，不如令徒如此稳重啊。

　　员道信回道：小小年纪正是好动之时，令爱娇真可爱，刺史过谦了。

　　片刻后，天已大亮，屋外大雪也停了。众人收拾完毕，待老夫妇起身向他们解释了昨夜之事，那老夫妇热情的为大家准备了些膳食。要走时员道信拿出了些银两给二老，那二老推辞了一番，才收下。

　　又给他们备上了些干粮，并告知他们往前都有猎人打猎占住的木屋，可供路上夜宿。他们道谢后告辞便启程了。

　　员道信怀里裹着小青玄，背上背着昭昀在前方带路，柴哲威夫妇二人搀扶着在后面跟着，本来两三日的路程，员道信因他们放慢了脚步，每走上一个多时辰便停下歇脚生火取暖，晚上找到猎人的木屋才过夜，如此这般，赶了四五日，方到庭州城外。

　　一路因为有两个幼儿，也不显得沉闷，两小儿初相识，孩童之语真诚之至，时常逗得三人大笑，几日功夫下来，两小儿已很是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