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病》荒野大烤肉

7、第 7 章

　　第二天单樾是被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身上的被子，见手腕和腿上仍旧被盖得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
　　他抬眼往外面望去，看见蒋借安的正在厨房跟前，勉强地煮粥。
　　他心口窝了火，却又在看见蒋借安的脸时，咽了下去。
　　蒋借安想，追求人当然得有点表示，总不能让单樾每天来给他做饭，实在不太像是一个合格的追求者，反而像是单樾的大儿子。
　　他没敢乱动，只是从米箱里整了点米，煮了粥。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扭头笑了笑：“睡不着，给你做点早饭，你今天周末，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单樾一脸冷漠，一肚子不爽，却又不想说出来伤他的心。
　　见蒋借安还盯着他，他阴沉沉地道：“还看，我没穿衣服，转过身去。”
　　蒋借安一愣，瞥到他裸露的脖子，又看见他厚实的被子，面上当即红了，也没有多想，忙转过身去。
　　粥咕咚咕咚地煮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己的心脏也和锅中的小米一样，沸腾炙热。
　　光洁的大理石橱柜上，倒映着他的侧脸，他也同样抬头，往那倒影上看了一眼。
　　单樾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腕上的绷带。
　　他心口忽而一滞，脸上的笑陡然僵了一瞬。
　　紧接着，他又看见单樾解开了脚腕上的束缚带，大概是缠绕的时间太久，他下床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
　　光可鉴人的橱柜，他看见单樾手腕上的淤青，显然是经历了剧烈的挣扎。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第一天，单樾闯出房间，在衣柜里的挣扎。
　　也只有那一次，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单樾是在做噩梦。
　　可现在，他觉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单樾确实没有穿衣服，只有一件短裤，他下了床飞快地穿好了长裤和上衣，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
　　好在昨晚空调打得很低，他没有把被子给踢下床。
　　要不然蒋借安问起来，他也只能说自己有些特殊的癖好了。
　　不过……
　　单樾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卧室装一个帘子。过两天蒋借安能够拄拐的时候，总是不太好交代，他也不能老是让人待在阳台，连平平和安安都要四处溜达一会呢。
　　他出了卧室，草草地洗漱了一下，见蒋借安罕见地在走神，连粥糊了都不知道。
　　他关了火，眉头皱了起来：“你平常做过饭吗？”
　　蒋借安猛地回过神，神情有些勉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点点头：“做。”
　　单樾见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时也没有多问。
　　他垂下眼，盛了两碗粥出来，才道：“那你能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蒋借安神思恍惚：“啊？”
　　单樾难得见他心不在焉，倒觉着有些好笑，也没说话，只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粥。
　　蒋借安满脑子都是单樾的绷带，还有他手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淤青。如果他不是一个医生，恐怕他真会以为单樾有些特殊癖好。但显然并不是。
　　他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喝一口粥，被那煳味一激，差点吐了出来。
　　一抬头，见单樾还面不改色地吃着，当即就夺了过来：“这都什么味呀，你还吃？我去给丢了。”
　　单樾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忙活，静静坐了半晌，在蒋借安收拾厨房的时候，才采购了门帘和一对拐杖。
　　蒋借安一心打扫着厨房，粥水洒了一地，锅底还粘锅了，单樾没暴跳如雷简直是罕见。
　　正庆幸这，就他听见了外面有敲门声，回过神一看，卧室已经被装上了门帘，一点也看不见卧室和浴室的场景。
　　“……..”
　　真服了，单樾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单樾道：“你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简单地走动了。门还是要装的，毕竟晚上睡觉，还是要保留点隐私的。”
　　蒋借安没拆穿他，也笑了：“确实，右腿可以站起来了，就是走路不太方便。”
　　好在下午单樾没有什么事情，就在家里教蒋借安学习拐杖。
　　蒋借安一直留心观察着，但单樾基本上很正常，唯一让人起疑的就是进入卧室的时候，明显是有些害怕的。他不敢进入陌生和未知的领域，即便他伪装得很好。
　　仔细回想，好像单樾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时候，开门的时候也是天人交战。
　　那时候他以为单樾只是单纯的讨厌他。
　　蒋借安不敢将自己的观察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单樾原本就很讨厌心理医生的职位，要是再发生什么不痛快，被赶出可就不好了。
　　至少目前为止，蒋借安还是想死皮赖脸地多待两天。
　　蒋借安有想过，也许单樾本身就有心理疾病，许琴才想要让单樾认识他进行治疗，但由于单樾对心理医生不信任，所以才在听说他的职位之后，转头就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好办一点。
　　怕就怕，单樾封闭自己多年，并不接受自己患有心理疾病。
　　思前想后，蒋借安还是趁着单樾不在家的时候，给许琴打了个电话。
　　许琴接得很快，语调倒很高兴：“小安啊，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蒋借安客气地慰问了两句，才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我觉着单樾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老是做噩梦，梦见有人要伤害他。”
　　许琴顿了顿，倒是没有多想。
　　“他小时候就这样，单建国小时候经常打他，上次差点失手之后，他就总做噩梦。小时候还一直梦游到处跑，觉着有人要伤害他。这几年倒是好一点了，他搬出去住了之后，我也不太清楚。”
　　蒋借安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大人都没有心理疾病这个概念。
　　但依照许琴的话来说，单樾这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病因大概就是小时候受到创伤之后产生的应激反应。这样来看，恐怕当年单樾他爸攻击对象，十有八九就是小时候的单樾。
　　所以会害怕门后会不会有人攻击他？
　　所以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对他搜身？害怕他身上藏着尖锐物品？
　　梦游，应激，拒绝别人的触碰——
　　蒋借安他挂断了和许琴的通话，心里好像也被安上了一扇沉重的门，压得喘不过来气。
　　也许单樾并不是害怕自己的隐私暴露，比起隐私，他更害怕的是……
　　他想到自己刚入住的第二天。
　　单樾问他，他夜里有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是有的。
　　所以他害怕心理医生，害怕被发现自己的梦游，害怕别人知道他在恐惧。
　　这样看来，单樾是明确知道自己心理不太健康，但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回避型人格让他拒绝寻求帮助——那么，伤口就不是他自残，而是他为了阻止自己梦游，做出的束缚。
　　理清了一切，蒋借安反而没有什么成就感。
　　他望着客厅里的十几个摄像头，一时间很茫然。
　　那是他第一次，有这样茫然的心情。
　　十几双眼睛，是单樾在看他。
　　可同样，这十几双眼睛，也是单樾心中阴影的折射。
　　单樾始终活在看不见的眼睛，和看不见的恐惧里。
　　而他，却一直装作和常人相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觉着心口是一阵隐秘而沉重的痛。
　　他突然理解了，单樾对他的害怕。
　　也许单樾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
　　很多被害妄想症，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会去接受另外一个人进入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