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病》荒野大烤肉

6、第 6 章

　　接下来的几天，单樾倒是一如既往，出门上班，回来继续当保姆。
　　起先他还有点害怕蒋借安会伤害平平安安，但每次回去，都看见猫砂整整齐齐的铲好，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蒋借安只说他讨厌猫，没说他讨厌猫砂。
　　当然，用蒋借安的话来说，他是受不了猫砂的味道，才要动手的。
　　单樾没理会他自欺欺人，总归还是给他留点面子，没有把他在监控录像里偷偷撸猫的画面截图甩给他。
　　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蒋借安被柜子砸得不轻，多少也得休养两个月。
　　等到他能下地拄拐，少说又是一桩麻烦。
　　他一时沉默。
　　这几天熟了，蒋借安也能摸清单樾的性格，有时候单樾虽然沉默，但只是工作疲惫。有时候沉默，目光却游离，是在想事情。
　　本着长期相处的打算，蒋借安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慰问一下自己的室友。
　　他道：“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了？哥哥可以给你加班，免费开导一下。”
　　单樾翻了个白眼，顺手把洗手池旁的洗洁精递给了他。
　　蒋借安也接得顺手，以为他要让自己洗碗，才道：“因为我吃饭没洗碗吗？不是你拦着不让我洗么？”
　　单樾擦了擦手：“给你自己洗洗，去去油。”
　　“…….”
　　行吧，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
　　吃完饭后，一般是单樾回屋子里休息，客厅留给了蒋借安。
　　这样待了十几天，单樾也受不了每天在屋子里玩手机，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大概是两人一起看纪录片太过诡异，单樾迫不得已，又只能认命地拿出自己的游戏盒。
　　虽然他很不想和蒋借安建立友好的舍友关系，但看在蒋借安每天都很听话的份上，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装模作样。
　　蒋借安就喜欢他这别别扭扭的性格，相处下来，反倒觉着可爱的很。
　　但很快，蒋借安就知道，单樾不想和他打游戏的真正原因。
　　看着单樾第十四次跳关卡而摔落悬崖的游戏人物，蒋借安陷入了沉思。
　　他微微侧头，单樾面上秀气的眉紧皱着，瞧着冷心冷肺，唯有耳尖红红一点，露出了一点羞赧。
　　他心口说不出来的一跳，觉着窝在沙发里因为游戏不通关而恼怒的单樾，远比用手指给他检查身体时，更诱人一点。
　　他眉眼软了下来，抬手，握住了单樾的游戏柄。
　　单樾的手很凉，却又像是一团火，烙在他的手心里。
　　而他的气息，同样落在单樾的耳畔。
　　他心口忽而一滞，听见蒋借安语调温柔耐心：“这样，小心一点，一起按这个键。你看，跳上去了。”
　　电视机上显示着游戏通关，也是这一瞬间，单樾忽而相信了蒋借安是个心理医生。
　　因为他的温柔，过分地，让人心安。
　　单樾没敢抬眼，蒋借安也没有收回手。
　　游戏到了下一局，他静静攥了许久，才说。
　　“开始吗？”
　　单樾茫然抬头，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游戏。
　　蒋借安又说了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单樾沉默了许久，他刚想点头，却蓦地撞进了蒋借安那双温柔的眉眼里。
　　他说：“我说的，可以不仅仅是游戏。”
　　他攥着单樾的手，紧了一紧，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单樾垂着眼，望着那双同样好看的手。蒋借安的手生得更斯文，没有拿过手术刀，指节和眉骨一样，带着一种不属于他温度的炙热，牢牢地将他包裹在手心里。
　　有那么一瞬间，单樾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人，并不那么危险。
　　可是，他准备好了吗？
　　他没说话，他缓了好大一会儿，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蒋借安的这句话。他匆匆起了身，更像是落荒而逃，回到了屋子里。
　　客厅和卧室同样安静，只有两颗心跳，在夜里震耳欲聋，却只能落在自己的耳畔。
　　单樾望着窗外绚烂的霓虹灯，明亮而整洁的卧室头一次显得那样冰冷和空洞。他忽而抬眼，望着床上的布条。
　　那是他从医院拿回来的绷带，一头绑在床头床尾，另一头绑在他的左手和脚踝之间。他静静看了很久很久，忽而无端由地红了眼眶，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猛地钻入了他的胸膛里，将他那燃起的些许苗头，撞得四分五裂。
　　他想，即便他准备好开始这场游戏，还是会因为操作不当，反复从悬崖摔下去。他无数次梦魇，拼命伪装成为一个正常人，却还是逃脱不了所有的恐惧。
　　他害怕将自己袒露给任何人，也害怕婚姻最终成为父母那样的悲剧，害怕任何人揭露他的创伤。对于那过去，他绝口不提，但恐惧却如影随形。
　　他害怕过马路，惶恐失控的车辆。害怕打开衣柜和房门，恐惧任何一切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可他更害怕被人了解他的残缺。
　　蒋借安会把他当做病人，而他不需要医生的怜悯。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脖颈，无力和痛苦就像是那几条绷带一样，又将他缠在了那逃不出的梦境与恐惧之中。
　　蒋借安同样没有睡着。
　　客厅里的灯明晃晃得刺眼，惨白一片。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很久，好像还能感觉到单樾掌心里的温度。
　　那是拒绝的意思吗？
　　他想。
　　应该是吧。
　　可他明明感觉单樾并不是很讨厌他。作为一个医生，他并不想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来定义‘感觉’。但面对单樾，他却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与其说单樾是讨厌他，不如是害怕他。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种威胁。
　　望着那刺眼的天花板，蒋借安忽而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心口的失落。
　　他像是一个在听风的人，却又同样迷失在风雨中。等他回过神，心口已经被风吹乱了很多很多，然而那阵风却已经无影无踪。
　　他翻了个身，盯着落地窗看了很久很久。
　　他想，与其等风来，不如追风去。
　　单樾就在这里，即便那场游戏失败了十四次，又能怎么样呢？
　　他会抓住单樾的手，带他通关。
　　只要单樾一直和他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