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箱[无限]》洛东徘

36、蝴蝶之茧

　　不过就算伊芙丽在找的真的是那个人，任嘉和安德尔也不会把他们的猜想说出口。

　　非亲非故，何必引火烧身？

　　他俩也都不是乐于助人、日行一善的热心肠性格。

　　于是怀抱着一分无动于衷，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任由伊芙丽的目光焦急地扫过他们的身周，任嘉和安德尔也只是岿然不动，自顾自地吃喝，仿佛完全没有在意那边发生的事情。

　　但就算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很快也有坐在靠里面的卡座的玩家挺身而出，表示见识过差不多身材的白发青年，不过他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了蓝蝶酒吧，不知去向。

　　“看来密网这次的情报也是准确的。”伊芙丽反复确认之后，显得十分失落地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只是具有时效性而已。队长，看来我们这次还是错过了时间。”

　　“该死的，怎么又让‘摆渡人’那小子跑了！”那应该是熔岩的队长的威猛男子双目冒火，神色像是被耍了一通似，比进门的时候显得更加恼火了，“伊芙丽，我们现在追上去可能还来得及！快去黑塔！”

　　伊芙丽原本黯淡的蓝眼睛再次被些微的希望点亮了。
　　她对着同伴点头，又向主动出面调和矛盾的红伞少年道谢，两人行色匆匆地又追了出去。

　　“还真是匆忙啊。”穿着唐制襦裙的少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轻声感叹了一句，然后转身，脸上已经不见其他神色，而是笑意盈盈地对酒吧中的客人们俯身，“惊扰了大家的闲暇时光，真是不好意思。为了聊表歉意，今日大家所有的消费都由‘冥火’来签单。祝大家能够度过一个愉快的白夜。”

　　他的话滴水不漏，情分和本分俱在，更何况不论地域和文化圈，没人能够拒绝免单。

　　顿时没有人再在意忽然闯进来的小插曲。大家都为少年的慷慨、或者说是冥火的大方举杯，蓝蝶酒吧内部一片庆祝的欢声。

　　“倒是因祸得福了。”任嘉微微笑了一下，问对面的安德尔，“反正有人请客，不如再多吃掂些？”

　　“正有此意。”安德尔毫不犹豫地说，招手唤来酒保继续点单，加量了一张披萨，“不吃白不吃。”

　　看着高热量食品的名称源源不断从金发美少年的嘴巴里吐出来的任嘉：……嗯，果然还是小孩。

　　反正有人代安德尔请客了，任嘉也不再因为心疼小孩的钱包而忍耐薄荷味的蓝色漱口水，而是沐浴在安德尔“看，我就说吧”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点了一杯新的饮品。

　　尴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为这种事情而尴尬的。

　　厚脸皮的成年人如此想道，目光在酒吧的列表上逡巡了几秒，然后对等待点单的酒保说出了又一种从未见过的酒名：“请给我来一杯‘蝴蝶之茧’。”

　　在任嘉追加点单说出口的瞬间，酒保的目光立刻变得难以言喻，包括安德尔的目光也是。

　　连不远处刚说出要给所有人免单的红衣少年也像是听到了一样，看了过来。

　　他是一脸好奇，酒保和安德尔的表情则很复杂，非要解读的话，就是“这人怎么又……？”

　　任嘉察觉到了他们的反应，但是并不在意。

　　他从前在饮品店点单一些名字奇奇怪怪的饮品时，朋友或者周围的顾客也会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有时候甚至还会加上店员。

　　但不管他人的态度如何，任嘉的决定都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每当对未知有了兴趣，铁了心都要亲口尝到自己嘴里，就算是极其难喝的东西，他也要亲自试试看有多难喝——当然，喜不喜欢喝是另一回事了。

　　正当调酒师一言难尽地去调制任嘉点的那杯蝴蝶之茧的时候，红衣少年主动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倒是生面孔。”女装的少年收起伞，坐在了安德尔身边更加靠近吧台里侧的位置，微笑着对他们点头示意，“冒昧打扰。”

　　安德尔并不看他，冷淡地点点头，在给了最低限度的礼貌之后，金发少年继续吃自己点单的食物，看上去并没有理会那位代号是通灵者的兴趣。

　　也不知道是防备他或者为了维持血刺身为独狼的人设？任嘉摸了摸下巴，心想，可能两者皆有吧。

　　“初次见面。”任嘉倒是挺对这人感兴趣，不知为何，近看之下，少年的眉目总给他一种若隐若现的熟悉，正是这点稀薄的亲切感引起了任嘉的兴趣，让他并不在意安德尔对少年的态度，反而在等待自己的饮品时友善地搭话，“你就是传闻中的‘通灵者’吗？”

　　少年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对他伸出手来：“夏琢。”

　　夏琢，很明显是个中文名。配上他身上的襦裙，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但任嘉总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虽然优雅动人，但有种难以忽略的违和感。

　　“任嘉。”
　　面前之人已经主动报上姓名，任嘉自然也不介意报出自己的姓名。

　　他站起来，仗着身高腿长手臂也长，手从安德尔的头上方穿了过去，与伸手的夏琢握了握手。

　　中间的安德尔停了吃饭，面色古怪地看着两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握手——物理性质的眼前，两只手交握的时候刚好在他的眼睛前面。

　　“真是友好的历史性会面，通灵者和占星师。”最佳新人血刺冷笑一声，“我很荣幸能在这里充当空气。”

　　“你要是空气，你也是存在感最强的那一坨，安德尔。”任嘉松开交握的那只手，笑着落座，此时酒保正巧将调好的饮品放到了他面前的吧台上，“可没有空气能够接连吞噬两个送葬之牛无敌大汉堡，说是地宫游戏里的超级史莱姆还比较恰当。”

　　这话纯属胡诌，但是喜剧效果出众。

　　也同样刚坐下的夏琢没忍住乐出声。

　　“任！”已经闷头吃到第二个汉堡的安德尔气急，沾到唇角的沙拉酱都忘记去舔，瞪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吭声了，反而提醒道，“你的蝴蝶之茧来了。”

　　来了啊。任嘉没有在意，端起来很自然地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表情就停滞住了。

　　安德尔开始狂笑，似乎对他脸上的表情很满意。

　　行吧，不该看戏完又笑小孩的，遭报应了。

　　任嘉用尽了自己十辈子的毅力才把口中触感和味道都极度难以形容的液体咽下，叹了口气，说：“这个产品的味道有些过于超前了。”

　　好像也没办法单纯用难喝来形容。刚入口的时候非常刺激，过半秒又变得很阴寒，最终酸味冲上来，尾调是梦幻般的甜美。非要说的话，这杯“蝴蝶之茧”，是许多味道的复合体，不能用单一的评价来衡量它。

　　“……混沌的味道。”任嘉喃喃，显然是在自言自语，陷入了对于舌尖宇宙的品味里，“像是幼虫在化蝶之前于茧中做的一个梦。”

　　“很有趣的评价。”夏琢单手支着脑袋，侧眼看着任嘉，为他的话语微笑起来，“任先生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蝴蝶之茧的人。”

　　“也确实是很有意思的饮料。”任嘉随手将喝了一口的杯子搁置在一边，注意到酒保只毕恭毕敬给夏琢拿来一杯清澈的白水，“这是你的产业吗，夏琢先生？”

　　“蓝蝶不能说是我的产业。”夏琢笑得有点腼腆，话语却滴水不漏，“这是冥火的大家共同开办的酒吧。最初只是想要在自己的地方聚一聚，没想到大家也都挺喜欢的，所以对外开放了。”

　　安德尔闻言，瞥了夏琢一眼，眉心皱起，似乎是对他的话语有哪里不解。
　　但金发少年没有出声，只是坐在两个人中间沉默地继续吃着汉堡。

　　这是夏琢说给在场的顾客都结单，所以想要吃个够本啊。
　　任嘉心想，安德尔看起来大手大脚，其实还挺节约的。于是把自己手边只吃了一半的斑斓蛋糕悄悄地推了过去。

　　金发小孩对着被不靠谱的大人挖了一半的蛋糕干瞪眼，任嘉却还在继续跟夏琢攀谈：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在，不愧是出名的自由攻略者团体。福利挺不错的。谢谢你今天请大家放松。”

　　说到这里，任嘉向着夏琢举杯，笑得很愉快：

　　“敬今天的免单。”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蝴蝶之茧。

　　“小事。有突发状况打扰了大家的休息时间，免单是应该的。”
　　夏琢笑着对他摇摇头，礼数不失，也陪着喝了一口白水。

　　安德尔在他们中间为这无聊的成年人社交撇嘴，不管他们，自顾自吸自己的彩虹小马橙汁。

　　任嘉观察着夏琢的反应，忽然一笑，将口中奇怪味道的液体咽下，压低声音，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那为了感谢冥火的慷慨，我就说出一个消息吧。说不定对你们会有所帮助。”

　　没有等夏琢的反应，任嘉已经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第六时区的最重要的战利品，应该就在‘摆渡人’手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