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漠漠》胭脂粉黛

6、第六章 卑微的男人

　　走廊里的周晓天，陷入了疯狂的回忆中……

　　他和朝云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喜欢追着她后面，叫她“朝云，朝云，带我一起玩嘛！”

　　后来，他才醒悟是那是爱情的种子，在年幼的心中发芽，十多年，二十多年，一直在长，一直在长，直到占据了他整颗心。

　　幼儿园里，她嫌弃他不和她上同一个厕所，不肯和他一起，他着厚脸皮的追随着她玩耍，还忍受着被其他男生嫌弃的嘲笑；小学时，她被隔壁班的男生堵在了路上，他不顾全班同学和老师的诧异，对她喊话“别怕，放学后，我跟你一起回家，保护你！”；初中时，她第一次大姨妈来，弄脏了裤子，躲在卫生间里不肯出来，他百米冲刺去小卖部买了卫生巾送给她；高中时……

　　所有，他和她的事，一件件，一桩桩，他都能想得起，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分明。他眼中的两个青葱年少的女孩和男孩，一夜之间就考上大学，背井离乡。

　　“朝云，我不能陪你了，你去了新学校会不会想我？”他追问她。

　　“为什么要想你？你跟了我多少年？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你，干嘛还自寻烦恼？你就别做梦了！”朝云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啊？你瞧瞧我，哪一点不好，是长得不帅，个子不高，还是成绩不好？”他厚脸皮的追问。

　　“你说对了，你呀，成绩真不好，至少没我好吧！”朝云嘻嘻一笑。

　　“你太偏见了，怎么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这次高考不算什么，至少，我还是混了个大学吧！你等着我，我以后每周都去看你！”他态度诚恳地说。

　　他们两人踏上了求学的征程。临行前，两家人一遍遍叮嘱他们。老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苍郁挺直，枝繁叶茂，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殷殷期盼他们归来。

　　年少时，他真的毅力惊人，活力十足，每个周六清晨都赶最早的一班火车，去她所在的城市，再公交转公交，赶上午饭时间到她的学校。然后一通电话惊喜地说：“出来吧，朝云，我在你学校门口！”

　　他不在意她的情绪，不讶异她闺蜜的目光，锲而不舍，不知疲倦，乐而不返。整个大学前两年，最自由，最美妙的时光，他都用在了路途中，用在了等她，陪她的时光里。

　　“晓天，你不要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了，你应该去追求值得你喜欢的女孩。我对你没有感情，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当兄弟，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怨恨我！”

　　这是朝云和他说得最多的话了，他一点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说：“我喜欢你，我愿意，我不后悔！我更不会道德绑架！朝云，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

　　朝云心里有没有他，喜不喜欢他，他不知道，但她目睹了朝云和一个男孩一路同行，一脸笑容，如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如七月莲花温柔缱绻，像极了恋爱的神态，他的心堕入了深渊。

　　他情绪低落到了低谷，自怨自艾，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去不拦住她，质问她：“为什么漠视我的感情？为什么不爱我？”

　　他默默选择了退出，把她深深地，藏在心底。

　　毕业后，他回到了坞城，没想到，她先一步回到了坞城，居然是孤身一人。他们都将留在坞城，扎根坞城。他们是不是还有可能？

　　从此，他又成了那个坚持不懈的少年，努力地追求心底的爱。

　　他对朝云就采取一招——死缠烂打！

　　每天下班后，他那也不去，一定是在楚家，不是和楚叔叔聊天，就是和楚叔叔下象棋。

　　“朝云，你回来了！”他第一时间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他的精力超级旺盛。

　　楚建国笑了笑，他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的心思。他站起身，假装去卫生间上厕所，把客厅让出来给年轻的孩子们。

　　朝云如何不懂父亲的心思？她放下了手中的包，有气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每天对着一群学生们，她确实心累，可是她现在的无力的完全因为他的原因。她不怕给他看到她的不耐烦和不上心。

　　他看懂也装作不懂，他还是笑着说：“累了吧，我给你倒水？噢，还是要吃苹果，我给你削！”

　　他殷勤地忙碌起来，又是倒水，又是削苹果，像个陀螺一刻不停围绕着朝云转。在他的心里，朝云就是太阳，他就是一颗行星，要永远围绕着她转啊转，这一生都不可以改道。

　　“晓天，你真把这当你自己家了？”朝云毫不客气地说。

　　“啊，是啊，叔叔阿姨一直跟我这么说的啊，让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啊！”他牙齿很白，他一直笑着，不在意朝云说的话。

　　“周晓天，你……”朝云快要跳了起来。

　　林芳闻声，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朝云啊，你怎么回事啊，又冲着晓天发脾气！晓天又有哪里招惹你了？你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老是欺负晓天，你看你，晓天一直让着你，我们都看在眼里啊……”

　　朝云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去。她还没有起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臂。

　　“哎，最近有刘德华的电影，你一定喜欢看，我已经买了票，那电影叫什么来着……”他一边说一边找电影票。

　　林芬见到如此，便放心地继续烧菜去了。

　　朝云根本不想搭理他，想挣脱出来，发觉手臂隐隐作痛。她知道他的力气很大，小学时，她看见他和其他的男孩子扳手腕，没有一个能赢他的。

　　“晓天，你和其他女生去看吧，你们单位没有其他女同事了吗？你找她们看去，她们肯定有时间，你看我，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啊！”

　　“明天不是周末吗，你休息啊，怎么会没有时间？”

　　“明天我还要去学校备课，没时间去！”

　　“你白天加班，晚上不用加班吧，我买的晚上的！”他捏着两张电影票，得意地笑。

　　“你……”朝云无言以对。

　　晚饭，他自然是留下来吃的，就算他要走，楚叔叔和林阿姨也会把他留下的。晓天知道，他们三个人是一条心。

　　星期六的晚上，他在华清中学的校门口等了两小时，和门卫聊得不亦乐乎，保安都认定了他天是楚朝云的男朋友。

　　可巧郑校长下班经过，他殷勤地同校长打招呼。

　　“啊，晓天啊，等朝云的吧？”郑校长早就认识了他。

　　他抓抓头发，笑了笑。

　　“年轻人啊，你可要抓紧啊！”郑校长笑完又跟朝云联系“不可以只知道工作，冷落了男朋友，终身大事不可耽误！”

　　郑校长的话让他感激涕零，他心中暗暗欢喜。也正是因为郑校长的助攻，朝云居然乖乖听了，陪他看了电影。

　　那晚电影散场后，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提议，再去东湖公园走走。他不容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向东湖公园的方向走去。

　　“晓天，你放手！” 朝云嚷道。

　　“嘘，这样的夜色如此美好，不要煞风景，不要去打破它。”他小声说。

　　朝云几次想要摔开他的手却不得。

　　春天的夜里总是显得多情，他闻到了一阵阵清幽的花香。他知道白日里，东湖公园的景致很美，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花红柳绿，争相斗艳，尤其是小静园里的那片桃花，娇艳妖娆，无与伦比。他多次想要约朝云，她总是以忙于工作为借口。

　　他猜想着：我如果白天约她来，肯定是约不到的。但她现在晚上肯跟我来，是有点动情了吗？

　　“小静园里的桃花，每年都开得很好很美，可是你从来不肯来！白天看到才叫美啊！”他的语气中透露中一丝的遗憾。

　　小路两旁的橘黄色的灯光，加上夜空中泻下的朦胧月色,让幽静的桃花林里，隐隐绰绰，光影斑驳，让朝云竟然无语反驳，或许真是这片桃林中的气息抑制了她的坏脾气和随时会反驳的力量。

　　朝云忘记了她平日里的强硬，内心柔软，而那份安宁和飘落于她掌心的那瓣柔弱又洁白的桃花勾住了她的心思，惹来了她阵阵的神伤。

　　“你看，那里还有恋人！”他指着远处的一株桃树下两个身影激动地说。

　　“什么叫还有？”朝云还是忍不住反驳。

　　“你看你，你看你，你的语气啊，总是煞风景！朝云，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一点？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是你的学生！”他说。

　　“想做我的学生，那你就更惨了，我对他们从来都是严苛的。”

　　“我才不信，你对待所有人都好，除了对我！”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这个性格，对人一向是一视同仁，没有分别！”

　　“哎，你怎么说就怎么样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你争的，事事都会让着你的！”

　　“周晓天，你干嘛要这样，我不想你这样对我，我从来都不想这样，你何必一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朝云，你知道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大概知道男女之间感情的时候，就喜欢你，一直把你当作我生命的另一半，我爸妈知道，你爸妈也知道，而且，他们都赞成的，只有你一直拒绝我，我说了，我不怕你拒绝，这些年我都能过来，以后我也不怕。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永远不会变！”他认真又诚恳地说。

　　“我只把你当哥哥，当兄弟，不能当作恋人！”朝云摇头说，“我最怕别人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听了二十多年了，我真的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想想，你终究要结婚，你拗不过父母的，可是你的对象呢？你有吗？你想过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你熟悉吗？了解吗？你不害怕吗？那人完全是陌生的啊，你要花更多时间去熟悉，去了解，你情感上过不去的。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身边的人呢，至少我，你都了解啊？这二十多年来，彼此了解，不好吗？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无论是什么过往，是什么过错，我都可以！朝云，给我一次机会试试吧！毕竟，我们要的不是恋爱，而是婚姻！”

　　朝云哑然。

　　“既然总归要找一个人过婚姻生活，为何不能是我？至少，我们已经相识了二十多年，总好过一个陌生的人吧！”

　　那晚，他在桃林下的那番说辞打动了朝云。从此朝云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不再拒绝他的亲近，示好。

　　那天，朝云对他进行了一次深度的谈话，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让她了解她的过往，知道她的恋爱史，直面她的内心世界。当然，也是第一次知道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原来朝云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叫吴蔚，是警察学校的学员，他们两人相识在一次学校交流会中，从那以后，就一直有联系，没过多久，吴蔚就向她表达爱意，很幸运，朝云也喜欢他。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

　　“我知道了，我见过他！”晓天回想起了大三那个秋天，朝云和一个男生走过枫叶林的画面。朝云脸上洋溢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

　　朝云很惊奇，她不知道晓天什么时候见过吴蔚的。

　　“可是，你们还是分手了，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他问。

　　朝云却没有说出原因。

　　“那，你还爱他吗？”他又追问。

　　朝云又一次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犯傻了，何必要去追问一个让自己尴尬，让自己不甘的答案？他不是说过，他爱她可以接受她一切的过往吗？难道因为她心里还有别人就不爱他了吗？那他的爱是不是太廉价了，太经不住考验了？

　　“朝云，我说过，我从前爱你，现在爱你，将来爱你，我永远爱你！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爱，你的身体，你的思想，你的心，属于你的我的都爱！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他不会忘记自己曾许下的海誓山盟，矢志不渝的爱的宣言。

　　“晓天，这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在试着喜欢你，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爱上你，我的心会完完全全属于你。你会觉得这样不公平吗？”朝云靠在他的肩膀问他，“或者，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或许是两年，或许是三年，或许更久……”

　　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大脑放空，双眼放光，“朝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朝云真的如他所愿又说了一遍。

　　“太好了，太好了！”他抱起了朝云，转圈，嘴里大呼。

　　这么多年的等候，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渴望，终于得偿所愿了吗？他离幸福，离梦想是不是更进一步了？

　　“我不要再等了，朝云，我们结婚吧！”

　　朝云讶异地望着他，“晓天，你疯了，你没明白我说的话吗，这对你不公平，我需要时间……”

　　“我不要，我一分一秒也等不起了，不管你现在心里有没有我，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未来我们的日子里，你会让你一点一点的爱上我，你的心里会全部是我，我有信心，你也有信心，不是吗？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

　　他强烈地恳求朝云结婚，又去游说她的父母。楚建国和林芬欣喜若狂，又劝说女儿。周家长辈们也是喜出望外来劝说朝云，让他们早日完婚，建立美满幸福的家庭。

　　朝云在众人的轮番攻势下，投降了，她不再纠结，不再迷茫，嫁给了他！

　　蜜月期里，他百般地迎合她，迁就她，宠溺她。每天都会对她说大量的甜言蜜语，每天都会把所有的家务活包揽，每天都会第一时间回家陪她。怕她工作辛苦，拜托她周围的同事给予她帮助；怕她的学生欺负她，不顾身份出言警告几个活宝；怕父母对她苛刻，不断为她辩解。

　　他对她的爱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当然，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回应，她的改变，她在尝试着接纳他。

　　风云变幻来自于那个晚上，他在好奇心地驱使下翻开了她锁在箱子里的日记本。那个藏着她学生时代秘密的日记本，呈现在他眼前。

　　原来朝云和吴蔚有那么多的美好的记忆，原来吴蔚对朝云那么重要，原来朝云一直在等吴蔚……原来，他是卑微又可怜的存在……

　　好奇心害死了猫，从那天起，他心态失衡。曾经他的海誓山盟，矢志不渝都被他淡忘了，他的心胸变得狭隘了，他疯狂地嫉妒那个叫吴蔚的男人。

　　他总是想尽办法，各种找朝云的茬，各种挑朝云的刺。他极尽所能的讽刺朝云，伤害朝云，他再也不是原来的周晓天，他心中充满嫉妒，自卑，他成了一个心中装着火焰的魔鬼。

　　他一次次晚归，一次次买醉，一次次远离那个她那个家。那天晚上，他犯了这一生都不能饶恕的错误——醉酒后和女同事黄莺莺发生了一夜情。

　　事情怎么发生的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醒来后，他见黄莺莺依偎在他裸露的胸膛，吓得跳下了床，发现自己赤裸，跌跌撞撞地捡了地上的裤子来穿，两次三番几乎要摔倒。

　　他听到了黄莺莺咯咯咯的娇柔笑声，仿佛像是无数柄的尖刀插在了他的心上。

　　“你，你，你……”他又惊又怕的成了结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脸上的全是恐怖神情，像是看见了美杜莎那条美女蛇。

　　黄莺莺魅惑性感地绽放她自以为无敌的笑容，一双白皙纤柔的手，掀开了盖在身上轻柔温暖的被子，洁白柔软的胴体一览无遗……

　　“黄莺莺，你，你疯了吗？”他转过身去，狂躁地叫着。

　　“疯了的人是你吧，你不知道昨晚你有多疯狂……”黄莺莺细语温言，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吓得全身哆嗦，找地方逃窜……

　　“你看你，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可害怕的啊！你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处男呢？”黄莺莺说完又娇柔地笑起来。

　　他像一只被老虎抓住的猫，可怜兮兮地说：“黄莺莺，你快把衣服穿起来……你，知道我的，我，我已经结婚了，我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嗯？”黄莺莺逼近他，把他逼到墙角，两只手攀上了他的脖颈，撒娇地说，“我还是喜欢昨天晚上的你，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你不知道你有多威武……”

　　“够了，黄莺莺，你别再说了，我是有家室的男人，我爱我老婆，我爱我的家庭，我是不可能给你什么的……当然，除了钱……这是我唯一可以补偿你的……”

　　“你好吝啬，只想用钱来打发我啊，可是，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你那个死板教条，不会化妆不会保养的老婆，有我漂亮吗，有我性感吗，有我温柔体贴，有情趣吗？”

　　黄莺莺的一连串逼问，把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懊恼，悔恨，痛心自己昨晚的酒后乱性。时间不能倒流，他回不去了。他就是一只偷腥的猫。

　　从此，在公司里，黄莺莺总爱有意无意地进他办公室，有旁人在的时候，说话做事端庄大方，公事公办，但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向他眉目传情。倘若碰到没人的时候，她总能出其不意地搂抱亲吻他。他害怕被人发现，不敢大声呵责。他害怕单独和她相处，总是躲避着她。可是黄莺莺阴魂不散。

　　纸里包不住火，他和黄莺莺的丑事，被朝云知道了。

　　那天，朝云质问他是不是出轨，是不是背叛了婚姻，他慌了，他怕了，他不能失去朝云。他爱朝云，他一直爱朝云，只是，他的爱变得复杂了，敏感了。

　　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失去理智的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那个人……”

　　朝云不可思议的眼神，让他更加懊恼，悔恨，绝望，让他疯了一样想要拉住她说个明白“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其实，我只是嫉妒，我只是自责，只是……”

　　最惨烈的结果，他伤了朝云，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

　　他自怨自艾，羞愧难当，无颜面对朝云和岳父岳母，连家也不敢回，只能流连在外喝酒买醉……

　　黄莺莺再一次接近了他……人总是容易在低谷时经受不住诱惑……

　　后来他才知道，黄莺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攻克不了他，于是就改变了策略，转而对付朝云，黄莺莺成功了。

　　他和朝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