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春枝》阮乙

4、有意刁难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姜月逢匆匆跑去落枫院，没想到第一日就险些睡过了时辰。

　　落枫院门前站着一男子，穿着浅灰布衣，怀抱着扫帚正等着姜月逢。见不远处身穿蓝衣的姜月逢跑来，才忽地想起忘记给这人送衣服了。

　　“姜月逢是吧？叫我李潘就行。”李潘说着，将手中扫帚递给姜月逢，“衣服今儿就给你送去，你先进去扫地吧。除了内室，院子的其他角落都要扫干净。”

　　“全部吗？”姜月逢接过扫帚，看向偌大的落枫院，这主院的面积已经接近将军府三成之大，一个人要扫到什么时候。

　　李潘自知这活并不轻松，平时落枫院都要配三个壮汉扫地，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就让个身板这般单薄的伙计扫这么大个院子。

　　“辛苦了，改天有空我帮你说道说道，这院子一个人扫确实挺累。”李潘安慰地拍了拍姜月逢的肩膀，他能做的就是过几天在将军面前说为了效率再加俩人了。

　　“醒来，将军都快起了，先扫再说吧。”李潘道。

　　姜月逢认栽，他就知这沈思年没那么大的好心，那夜平白无故的讥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拖着扫帚进了落枫院，从墙角处一点点扫着落叶，入秋后落叶也多了，一夜之间就能集满一层。

　　从墙角扫到院中，等最后扫完主屋前的石砖路时，姜月逢只觉得腰有些酸涩。此刻天色已然大亮，不等姜月逢收起落叶，主屋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沈思年被阳光晃了一瞬，再睁眼就见阳光下站着一男子，与平素打杂的仆役不同，男子穿着那件蓝色衣衫，拿着扫帚抬头看着自己。

　　“嘭——”沈思年关上门，他此刻只是套上了外衫，系带垂在腰身两侧，平日这个时候落枫院内是不会有人的，一打开看到姜月逢吓得他心下一惊。

　　他迅速系好衣衫，整理了下发型后便又打开门，此时姜月逢依旧装好一堆堆的落叶，准备离开落枫院，刚刚那一幕他也吓了一跳。

　　怪不得要在沈思年出门前离开。

　　“等等。”沈思年站在门口冷声叫停。

　　姜月逢原本背对着的身子一僵，随后缓缓转过身低下头道：“将军有何吩咐？”

　　沈思年皱眉，“明日我再在开门时看到你，就滚出将军府。”

　　姜月逢只得低下头，等沈思年说了句“带着你那些东西滚”时，他才匆匆忙忙挎着两大筐落叶离开落枫院。

　　打扫起来的落叶会送到后厨那边烧火用掉，姜月逢从后厨回来后，就回了自己的小院里。

　　一个人住在这都显得宽敞不少，他临走时还问了遍李潘，对方说姜月逢一日的活就是这么些，顺便把仆役的衣服给了姜月逢。

　　和李潘身上的一样，是浅灰色的布衣，摸起来不是很舒服，但也算不上太差的料子。

　　姜月逢换上布衣，只将自己原本的衣衫叠好收起。

　　一日之事已毕，姜月逢思索片刻便打算每日都查探一下沈思年的行踪。

　　在府门蹲了许久，就见沈思年带着如影和另外一个紫衣男子出了门，大概那就是随形。

　　跟踪的过程十分枯燥，沈思年身边二人武功皆不一般，姜月逢不敢轻易靠近，那沈思年一天下来不是去醉春阁喝酒，就是去钟武楼吃茶，随后在上京街从头逛到尾。

　　第一日这般也就罢了，姜月逢就这样连续跟了沈思年三日，沈思年的生活竟这般重复。

　　“怎的又去钟武楼，那茶点哪有这么好吃？”姜月逢躲在钟武楼对面的柱子后，看着沈思年再次走入钟武楼而开口吐槽道。

　　沈思年选了二楼视角最好的地方，这大概也是唯一能看到姜月逢的位置，不知是不是几日的枯燥行程，让姜月逢开始有些许懈怠，那随行的气息被人捕捉到，对方是一脸凶相的随形。

　　“他怎么又在跟着将军，不如还是直接把他解决了吧。”随形道。

　　沈思年抬着茶杯的手晃了晃，摇头道：“再等等，不急。”

　　说完，他的视线投向那一闪而过的衣角，“看来还是太闲了。”

　　“如影，等会回府去告诉他，以后落枫院每日打扫三次，少一次扣20文。”沈思年嘱咐道。

　　茶喝完后，沈思年等人又从大门处大摇大摆的离开，一路回了将军府。

　　等姜月逢也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如影便带着沈思年的叮嘱来到了小院里。

　　“将军说，近来风大，落枫院改为一日三次打扫，早中晚各一次，缺一次扣二十文。”如影道。

　　“三次？”姜月逢有些惊讶。

　　如影点头继续道：“今日便开始，月钱不变。”

　　姜月逢没得法反驳，只能点头认下，这沈思年不知怎的脾气有几分古怪，难以捉摸。

　　姜月逢休息没多久便抱着扫帚来到了落枫院，天色开始昏沉，主屋内也燃起烛火，姜月逢赶到时那主屋的房门大开着，沈思年正坐在一张小茶几旁悠闲地喝茶看书。

　　“来了啊？”沈思年头也没抬就开口说道。

　　“好好干，干不好滚出将军府。”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姜月逢，眼带几分笑意。

　　沈思年似是有意想看姜月逢露出几分窘迫模样，但姜月逢只是动作一顿，最后转身拿着扫帚背对着沈思年开始扫地。

　　“扫干净点，天黑了看不清多注意着。”沈思年继续喊道。

　　姜月逢没搭理他，这院里白日本就有人打理，落叶并不会堆积起多少，他感觉沈思年是有意如此。

　　针对自己不成？姜月逢思考着皱眉。

　　那扫帚扫过地面便是尘土都扫不起多少，这才一会功夫姜月逢就扫完了整个院子，速度比清晨时快得多。

　　他如寻常时一般打扫好便要走人，提起扫帚装好落叶便打算转头就走。

　　“等等。”屋门内的沈思年饮下手中的茶水，开口喊道：“还没检查呢，着急走什么？”

　　沈思年起身走下台阶，他低着头煞有介事的绕着姜月逢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地面，“干得还算不错……”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沈思年突然指着姜月逢身后问道。

　　姜月逢笃定自己是被刁难，沈思年嘴角得意的笑太过显眼，他内心轻叹转头看向地面，那石砖上躺着一个花生壳，正是沈思年刚刚随手丢下的。

　　幼稚。姜月逢心中想道。

　　他弯腰捡起那花生壳丢进落叶中，“小人这就丢掉。”

　　“做事要仔细，怎能这般马虎？”沈思年那笑意逐渐没了踪影，他并没看到自己想看的。

　　那姜月逢面上表情分毫变化都没有，那一副寡淡的表情此刻越发让沈思年感到无趣，谁家府上的下人是这般态度，寻常发现自己有疏忽的都紧忙赶着赔罪，他却真装得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和如影一样，没得意思。

　　“下去吧。”沈思年摆手道。

　　姜月逢听话地点头应下，行礼告退后便离开了落枫院，也不知沈思年吃了什么药，怎忽地这般幼稚？

　　民间百姓爱说他的不是，看来也是有些原因的。

　　沈思年站在落枫院内，入夜凉风阵阵，吹得他头痛，他却仍然在想姜月逢到底是谁的人。

　　翌日阴云密布，姜月逢今儿起个大早赶到落枫院打扫，却不想这院子刚扫完一半，那催命般的开门声再次响起。

　　今日已早了半个时辰，怎的又和他撞上了？姜月逢心下不解，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又垂着头继续扫地。

　　咣当的声响稀稀疏疏传入姜月逢的耳中，再回首沈思年又坐在了门口喝茶，眨眼间二人又四目相对，沈思年惬意的样子一怔，瞥开视线刻意回避对方。

　　阴云盖顶，不知何时天色反倒又有阴沉之色，姜月逢只觉颈间一凉，再抬头就是淅沥小雨落在他的发间和衣衫上。

　　“下雨了？”沈思年也是一时诧异，他望向天就见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门前台阶后形成水痕再褪去。

　　沈思年看向院内，却见姜月逢只是呆站了一小会，然后继续低着头扫着地，毫不在意天上下的雨会不会打湿他的发丝和衣衫。

　　“下雨了还扫什么？”虽说沈思年是想故意针对姜月逢，但他还不至于让一个没自己大的下人淋雨干活。

　　姜月逢停下动作，只回头问他：“这样不会扣我的月钱吗？”

　　月钱？沈思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你那点钱有什么可扣的？快些回去吧，午时再来就是。”不懂变通的家伙，沈思年心想。

　　姜月逢就这样顶着雨跑回了院子，回屋时他的衣衫已经半湿，所幸府上仆役的衣裳各有三套，临时还能换下来。

　　初秋多小雨，下了没一会后天色就放晴了，姜月逢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就听身后传来几个小声念叨的声音。

　　“就是他呀，确实是将军喜欢的样子……”

　　“怎的留他当下人？”

　　“没哄得将军高兴呗，听柳霜丫头说这小伙是个清冷胚子。”

　　几个阿婆三言两语，声音传入姜月逢的耳中，他晒好衣服转身就和其中一位阿婆对视上，对方瞬间噤声。

　　见姜月逢已经看到她们几人，那阿婆也只能尴尬地笑，然后说道：“你就是府上新来的？我们就是想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