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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我们是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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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入职以来,第一次请长假。
给年级主任打电话的时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囫囵重复了三遍,对方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她一贯情绪稳定,面对再顽皮的学生都未曾失态,年级主任也是头一回见她伤心成这样。
毕竟是林琅口中说的是家里人生病住院,学校没理由不准假。她报的是三天,年级开会决定,准了一周。
但林琅跟家里没说实话。
她和傅若年的关系,林高科和丁淼尚不知情,她现在顾不上和他们解释清楚。
抵达杭州的第二天,傅若年脱离危险,转入病房观察。情况稳定时,她得空出门听老枪聊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
傅若年起初拒绝了红客团队的邀约,说身体情况撑不下来。
届时大家都没当回事。
他身体很好,除了腰背的旧伤外,平时连感冒都很少。
只是,难料后来一语成谶,傅若年倒在了端掉黑客老巢后。
林琅记起傅若年这次出差前最后一次见面,是带她去吃学校附近那家火锅店。
他好像问过她。
问她,除了叮嘱加减衣物外,还有没有别的话。
他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如果她能早一点察觉,如果她说不要他去,如果,相处时她能再细心一些、多关注他一些……
然而她和老枪他们一样。
印象中的傅若年从来把他自己照顾得非常好,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关心。
以至于,他们全不约而同地忽略,他不愿宣之于口的脆弱。
“我们没想到你会来,”老枪的笑略显勉强,“若年说你是老师,走不开,不让打扰你。”
所以,在他心里,竟然觉得工作比他更重要吗?
林琅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仿佛被利刃刺中,势要剜出一块血肉。
在傅若年看来,她到底有多不重视他。
“家属,”走出病房的小护士朝林琅和老枪招了招手,“患者醒了,可以和他说说话。”
“谢谢。”
林琅起身道谢,对着眼前病房打开的门,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那道隔绝在走廊边缘的光影。
南方的春天晴暖温和,阳光越入明亮的玻璃窗,铺开一地金黄。林琅换下了平日里最喜欢的细高跟,踩着一双雪白帆布鞋,搭配简洁的短袖T恤和半身裙,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高中生。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张白得刺眼的病床,垂眸看向脸色苍白到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的傅若年,张张口却发不出声。
傅若年似乎讶异于她的出现,失神双眸看她许久,才聚焦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
他沙哑问。
林琅想答,可先于答案脱口而出的是哽咽。她唯有抿起唇瓣,强忍抽噎牵起他的手。
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指腹拂过一片留置针印下的青紫淤血。
傅若年惨白如纸的唇角牵起一抹宽慰笑容,反握住她指尖:
“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还反过来安慰她。
“傅若年,”她断断续续说出口,苦泪入喉,心如刀割,“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现在这样我就不担心吗?”
沉默。
林琅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恶劣,尝试冷静下来道个歉,傅若年却先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当然要来啊,”林琅郑重道,“傅若年,你是我的家人。”
今年的春季格外短暂。
几个晴天后迎来的是闷热潮湿的初夏,傅若年身体的各项指标皆在恢复,关昊那边安排好了北京的医院,等他转院回京。林琅原本打算让傅若年在杭州多休养一段时间,但临近期末考试,学校那边催得紧,她没有多余的假,傅氏集团的新项目也亟需傅若年做决定。
于是从入院到出院不足半个月,林琅亲自在同意书上签字。
傅若年瘦了不少,原本宽厚可靠的肩膀已是骨节料峭,林琅搭上去甚至觉得硌手。所幸他精神状态不错,坐在轮椅上被老枪推着,还有心力变着花样开玩笑哄林琅开心。
只是,林琅笑得分外艰难。
她不清楚,傅若年这场大病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检验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值,会否葬送他们的未来。
林琅陪关昊、孔深他们安顿好傅若年已是深夜,左一送她到小区外,半是打趣问:
“你这回又是拿我和吕导谁挡枪啊?”
“一一,”林琅低着头叹了口气,“我想和爸妈摊牌。”
“哟,”左一眯起眼睛,表情暧昧,“傅若年终于在你这儿有名分了。”
林琅顿了片刻,才正色摇了摇头:
“我爸妈……可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啊?”左一只觉可笑,“长得帅有钱,对你好,叔叔阿姨不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冤大头承包你的后半辈子吗?”
“一一,你记得我初恋吗?”
林琅没头没尾问了一句,左一当即嗤之以鼻:
“记得,你大学那学长,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搬个椅子能给肋骨撞折了。”
“对啊,”林琅嘴角在笑,眼里却尽是怅然,“我妈妈和我说,找男朋友,不需要有钱,也不用长得帅,但是,一定要身体好。我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根本不会照顾人。”
左一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了。
“林琅,傅若年还年轻,有什么小病小痛很快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我听医生说,他胰腺上有……”
林琅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无法放任自己把残忍的真相说出口。
傅若年可能,永远不会好起来了。
“若年,你就踏实在这儿住着,有咱妈的面子,肯定给你最好的治疗!”
蓝念澜大言不惭慷关昊之慨,傅若年连赔笑的力气也没有,强撑着朝关昊使了个眼色。
“你别在这儿捣乱,去给我买点儿吃的。”
关昊发话,蓝念澜不敢耽搁,悻悻出了病房。
他离开后,关昊在病房旁的椅子上落座,点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主任和我妈说,你这次心肌炎虽然起病急,但送医及时,情况不算特别严重,只要配合治疗,有超过90%的概率可以完全恢复。”
“不是说这个,”傅若年蹙起眉头,压抑着身体的无力感,“胰腺……问题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