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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回到我们初遇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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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菜了,这么近都打不过,灭队了啊。”杨舸摘掉耳机,微微皱着眉头。
“抱歉啊,没怎么玩过这游戏,要不换一个?”
“算了算了,随便玩呗,本来就是放松而已,何必这么较真。”陈允盛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所谓地说着话,“许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
答案还没有说出口,陈允盛就自顾自给了回答,“当我没问,您学您自个儿的,看您那表情我就知道要说什么。”
“知道就好。”祁枫许回复道。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试卷,丝毫不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而是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偶尔回答一下坐在旁边的同学提出来的问题。
现在正在杨舸的家里,周六是他生日,他人缘很好,不少同学过来给他过生日,其实就是借着生日的由头在一起打游戏玩闹而已。
“杨舸你怎么没邀请隔壁班宣传委员过来啊,你俩不是那什么吗,害羞了?”
“说什么呢,又在这造谣上了。”
“有情况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诶呀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杨舸这就是不好意思了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帮你叫。”
“够了啊,别瞎起哄,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李琪?我记得她长得有点像最近很火的那个明星,我还挺喜欢那个演员的来着。”
“比起这种长相,我更喜欢张扬一点的,20班的班长长得就很特别。”
“你小子怕不是暗恋人家吧,夹带私货啊。”陈允盛啧啧两声。
“祁哥有没有喜欢的人,上次人小姑娘还拜托我帮她小姐妹打听打听呢。”
“对啊,光看到有人喜欢咱许儿,也没见许儿有半个喜欢的人啊。”
莫名被cue到的祁枫许将试卷翻了面,眼神都没带转移的,他微微抬起一些眼皮,对这群人的聊天内容不是很感兴趣。
“没有。”
“啊。”在场的某个女生八卦之心瞬间熄火了,“学习才是祁哥您唯一的恋人。”
“你们也别光讨论美女,要说就得雨露均沾,3班的那个许哲你们知道吗,妥妥的大帅哥啊,谁有他联系方式,我要私联一下。”坐在陈允盛身旁的女生突然出声。
“嗐他啊,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篮球,不过听说他已经有了暗恋的人,我看你啊,是没戏咯。”
“怎么俊男靓女都在享受青春啊,到底是谁在认真学习。”
在场之人的话题已经转变到了讨论同级甚至同校之人的身上,谈话间,冒出了不少苦相思之事。正处于青春期的躁动阶段,除了学习他们当然还会有其他在意的事情。与春天一同萌动的还有他们隐瞒在深处的小心思。
借着玩笑的方式,他们状似不在意地说出了口。大部分人在他们的中学阶段都会出现那个类似于白月光一般的存在,特别是发现周边人都和自己一样时,他们会变得愈发大胆起来。
就比如此刻的杨舸,他在旁边人的怂恿之下,打开了微信,发送消息给了隔壁班的李琪,焦灼等待消息的时候甚至在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
暗恋时候的任何一点小事都值得被斟酌与纠结,而身处其中的人很难以理解地会沉浸其中。
祁枫许做完最后一道题目,他拿出手机,上面是各个软件的推送消息。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他没什么表情地又将手机收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了一些很难用言语表达的心情,一定是无形之中受到了周围这群思春之人的影响,他这样想。
在别人都在隐晦讨论自己暗恋或者好感对象的时候,祁枫许的脑海里竟然呈现出的都是裴夏,或者是说,只有裴夏一个人。以至于他做题的时候都分了心,差点连最基本的公式都要背错。
裴夏。
祁枫许在心中默念了一边他的名字,衣字底裴,夏天的天,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构成了这么复杂的一个人,缘分使然让他们之间出现了那么多的联结。
周边人的讨论声不断,他们又开始玩起了游戏,还有一些人在互相拓展着自己的交际圈,他们拿出自己的微信个人名片和不远处的同学们互相加着好友。
祁枫许打开微信,同意了好几个人的好友申请。但他的关注重心都放在了联系列表靠后的那个人身上,他和裴夏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生日聚会很无聊,他回想起在裴夏奶奶家一起吃饭的时刻。遵循本心地点开了与裴夏的聊天界面,却不知道该发什么才算好。
只是在此刻会想念他而已。
“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玩。”祁枫许拎起书包,目测着这群人一时半会是回不了家,窗外已经透了黑,这群人指不定要玩到什么时候。
而他自然也是没什么心情陪他们在这里消耗时间。
“还没怎么玩呢,就走了啊。”
“好吧好吧,祁哥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来一起玩。”
道了别之后,祁枫许走出了单元楼门外,外面的空气清新得很,耳旁的聒噪声也少了很多。他再次打开了微信,在察觉到自己的幼稚之时,他已经将自己想发的话发了出去。
[裴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消息发出去的第三秒,他撤回了。聊天界面安静到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这条消息的存在而已。
但蹊跷的是,裴夏那边却显示了“正在输入中”。
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看见这条消息吧。祁枫许不愿想太多,像是找补一般,他这次又发了条消息。
[要不要来我家和我一起学习。]
看起来好像还是不太正常,于是他又撤回了。实话说,祁枫许很少会在某件事情上这么纠结,对哪个人也没这么纠结过。
裴夏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有很大程度的不一样。
所以他又一次撤回,他发现自己好像发不出什么具有社交距离、又不失分寸的消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他对裴夏根本不想保持着什么客套的社交距离。
这种虚伪的距离让他觉得不可接受且没必要,但又无可奈何。
[我有几道不会做的题,可以去问你吗?]
裴夏发来了消息,这条消息把一切尴尬都归位于了自在。
[好。]
祁枫许将自己家的位置发送给了裴夏。
车程二十分钟,祁枫许就站在了自己家门口,他察觉到了不同于平日里的气息,在门口站定了几秒钟之后,门内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以及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钥匙转动到了底,他没有怎么样犹豫还是推开了门进去。
一定是祁宗方和卢婉又产生了矛盾。
争吵激烈到连他这边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祁宗方扼住了卢婉的手腕,在她再一次要摔碎玻璃杯的时候,阻止了她的动作。
这两个疯子,还真是意外地相碰。祁枫许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这个想法就演变成了鄙夷自己。他的个子很高,衬托之下屋子都显得过于矮了,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淡淡地看着面前出演的一场的闹剧。
真的是已经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他也不会有别的办法。
不是所有的人生来就会获得亲生父母的爱与关心。
卢婉发了疯一样还是将玻璃杯摔在了地上,玻璃碰撞地面,碎成了不可能再复原的碎片,一块块斑斓的玻璃映射出可笑又无奈的现实,讽刺的是,其中一块碎片炸在了祁枫许的校服裤管旁。
差一点就要溅到他的身上。祁枫许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次还需要我帮你们腾地吗?”
“小祁放学了啊。”祁宗方语气并不自然,他抚了下额前的头发,和卢婉分开了一些,不知道在躲闪些什么。
“今天不上课。”祁枫许轻描淡写地说道。
手机上显示今天是周六,休假日。祁宗方极其尴尬地哈哈了一声,“我和你卢阿姨在说些事情,没想到你会回来,我们现在就走。”
祁枫许想不清楚为什么每次他们争吵的地方都会是在这里,就因为自己是祁宗方的儿子吗?难道就因为这可笑的血缘关系,祁宗方就会很重视他吗?如果事实如此,拿他和祁宗方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生疏至此。
孩子对父母有天然的依赖性,但父母不一样,他们完全可以狠狠心就将孩子抛弃在身后。
“不用了,这次还是我走吧,你们聊。”
祁枫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的书包放下过,他的答案早在进门那一刻就下了定式。
“小祁对不起,又让你为难了。”
“别道歉。比起道歉,你明明有其他更好的处理方式。”祁枫许回过头,他的手握在门把上,整个人像是结了层冰霜,声音却是毫无波动起伏,“这十几年来,你对我妈道歉过多少次,数过没。”
“小祁,我确实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祁宗方吸了口气,语气明显没有那么流畅,“可我也没办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祁枫许按下门把,半个身子已经踏了出去,“我不是你,也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
大门关上,世界陷入黑暗。明明失去了光亮,祁枫许却觉得重获了自在,甚至产生了在黑暗里看见妈妈面容的错觉。关于他妈妈的记忆,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他只知道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他不敢多想,那是一种不可触碰的存在。
很小的时候,他看见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实际上他并不是羡慕那个小朋友。而是看着小朋友的妈妈,心想她一定很幸福,如果自己的妈妈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就好了。
如果足够幸福的话,那她绝对不会选择自杀这样的方式。
月光洒进窗内,他看见窗户口处似乎站着个人,那个人背着书包,就算是这样也能看出他单薄的身形,他面对着窗户那边,光影给他的轮廓勾勒出了一层朦胧的光效。
朦胧到让祁枫许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
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能察觉出来他的动作是在拽着书包带子,一副有些不自然的模样,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而后似乎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地转过了头,猝不及防两个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暗处里的裴夏,祁枫许真的是很少见到。昏暗的灯光里,他分辨出裴夏脸上流露出来的担忧。
“来得这么快?”
“怎么下来了......”
他们谁也不是真的想得到对方的回答,而是期待和对方说话时不得不的客套而已。
祁枫许下了楼,他在裴夏面前站定,距离很近,狭隘的空间里挤着两个人,很是拥挤。裴夏也没有闪躲,他的曈哞乌黑一片,嘴巴微微张开,胸腔随着呼吸的频率轻缓地起伏着。
裴夏的身躯有些僵硬,他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飘忽了一下,微微抬起望向上方,而后又重新将眼神落了回来。
“裴夏,我好累。”
猝不及防,一个真实的身躯就落到了裴夏的身上,触感与温度传递到他的身体之上。祁枫许弯下身,头部伏在裴夏的颈侧,他没有太用力,像是找到了慰藉一般,将内心里的重量暂时性地拿出来放存了一会。
裴夏僵直了一瞬,硬硬的发丝在他的颈侧极具存在感,他能够感受到存在于祁枫许身上的那种重大压力与无措。
他任由着祁枫许趴在他的身上,心中产生了很心疼的感觉。在此之前,他看到的的确都只是祁枫许想展现出来的表象而已,就比如说他的身边永远不缺想和他交朋友的人,他的成绩也很优秀,是老师和同学们心中的模范标兵,一直透露出来的都是那种从善如流的样子。
“我陪你。”
裴夏摸了摸他的头发,异常认真地说道:“会一直陪你。”
当祁枫许说出那句“不想回家”的时候,裴夏就懂了他的意思。
到了酒店定完房间之后,裴夏并没有要离开,甚至给骆霞打了个电话说明今晚应该不会回去,并让她别担心。
“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祁枫许说道。
“我说了会陪你,绝不会食言。”
祁枫许忍不住摸了下裴夏的脸侧,轻轻地一下,完全就像是抚慰一般。
“我听见了你们家的动静......”裴夏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这个话题让他感到不确定,毕竟这是祁枫许的家事。
“所以你没有敲门,而是在楼下等我吗。”祁枫许顿了一下,“下次打电话给我,我不想让你等我。”
“没关系,也没有等多久。”裴夏的话题重点不在这里,他想继续问下去,却不知道怎么开头才好了。
祁枫许开口,“我的家庭很乱吧。那是我爸和她的情人,孩子都有了。五岁那年,我妈自杀了。七岁那年,我知道原来大人间的感情可以说变就变。十岁的时候有个人找到我问我爸在哪,没想到五年之后这种事情上演的次数越来越多。”
祁枫许会用最简单扼要的话语说出他所经历的一切,轻描淡写的,只是为了给裴夏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语气轻松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裴夏听到最后清秀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真的很想为面前这个可怜的小孩打抱不平,却又没什么实际的解决办法,只好借助笨拙又原始的方式抱住他。
彼此的呼吸联结,频率近乎一致,裴夏说道:“祁枫许你好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你。”
祁枫许轻轻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背部说道:“你忘了,我们俩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得不到父母之爱。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又不仅仅止步于此。如果只是因为同类人,那这些拥抱根本就不会存在。
同病相怜会让人心心相惜,但更多的情况却是主动躲开。能达到心疼且离不开彼此的程度只能是基于某种情感基础之上。
他们觉得自己快要想通了。
“啪”地一声,放置在桌子拐角处的东西掉落了下来,突然的动静让两个人都回过了神,裴夏摸了摸鼻间,说自己的书包里还装着习题,明早就要交上去,他很快地就坐在了桌子前开始学习了。
洗澡完毕,灯都熄灭了好久,裴夏躺在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他的脑海里全是祁枫许和他诉说自己经历时候的样子,甚至会开始幻想祁枫许的童年时期会是什么样子,好像惨到让他都不敢怎么细想下去。
空间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丝毫困意都没有,祁枫许那边传来了翻来覆去的动静,被子的摩擦声时不时响起,他听见祁枫许很小声地呢喃着什么,声音里有种隐忍的痛苦。
察觉到不对劲,他开了最暗的灯,翻身起来穿上了鞋子,蹲在祁枫许的床边用着很小力度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却不见他又要醒过来的意思,只是呢喃声再一次响起。
“妈妈。”
是个在睡梦里会想念妈妈的小孩。和自己一样。
裴夏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停止了一瞬,连带着他自己都好像感觉到了这种痛苦,难以言喻的心情腐蚀着他能够思考的神经,让他的骨骼和身躯变得僵硬,血液流动的速度都要变慢了。
在祁枫许无意识皱眉的时候,裴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着最轻柔的力度。
视线移动,他看见祁枫许放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遵循着内心的想法,裴夏将他的手牵起,用自己的手指扣住他的,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就可以扣得很紧,裴夏着了迷一般将他的手牵至自己的唇边,而后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快速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将祁枫许的手送回到了原处,一切归于之前的模样。
反正祁枫许没有醒,他也不会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裴夏这样自我欺骗着,唇边却还保留着刚才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