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回到我们初遇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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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中旬，裴夏的生活一如往常。只不过他能够察觉到有些时候身后会有个身影跟着他。
这并不是错觉，这个身影反倒是熟悉又陌生。
即便如此，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仿佛是不想见到身后那人的脸，不想和那个人交谈，也不想让两个人之间产生难堪。
他无比清楚，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妈妈。
他近似于一种自我折磨般的心情，不断在矛盾里挣扎。准确来说不是不想见他的妈妈，而是他很害怕会被抛弃第二次。
在察觉到的第一天那个夜晚，他就做了梦，梦境很罕见地是写实向的。
暴雨天，向庭婉留给了裴夏一个决绝无比的背影。
大雨是突然而至的，向庭婉离开的时候雨还没有落下来。只有六岁的裴夏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身影，嘴巴紧紧地闭着，眼睛里是忍耐不住的泪水，他知道妈妈要走，是铁了心地要抛下他。
虽然裴夏年纪很小，但他的经历和遭遇却让他的心智比其他小孩成熟一些，小小的身躯里揣着说不出口的心事。
他的冲动在落下的大雨里喷薄而出，他紧紧地攥着伞，跑的特别快，没用多长时间就跟上了向庭婉。他喊了声“妈妈”，声音哽咽到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向庭婉看着他浑身被淋透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伞，她露出了很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想接过他手里的伞。
“乖宝这么听话，是来给我送伞的吗？”
裴夏摇了几下头，躲开向庭婉的动作，不断地将伞往自己的身后藏起来，他咬着嘴唇，泪水和雨水混在在一起糊在脸上。
“夏夏，你......你想说什么。”
“不给、不给你。”
裴夏哭得很用力，说话也特别吃力。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攥住那把伞上面。
他很天真，以为只要攥紧了这把伞，向庭婉就不会走。
毕竟这么大的雨，没有伞是不行的，而现在恰恰只有他的手里才有伞。只要他不把伞给向庭婉，她就一定不会离开，而是带着自己回家。
向庭婉看了眼腕表，她笑了一声，擦了下裴夏的眼睛，将他睫毛上挂着的泪水擦去，而后转过身去，没有再回过头。
裴夏的瞳孔一瞬间地微微放大，他不会想到向庭婉就这样走了。
她不要自己了，连伞都不要了吗？
裴夏一点都不温柔地将泪水抹掉，以防会模糊自己的视线，他跑过去把伞给了向庭婉，在她没有来得及说话之前就迅速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他不想听到向庭婉会再说什么话。
裴夏身上体现出来的矛盾感在这一场雨里体现地淋漓尽致。
恰如现在，他明明知道向庭婉是来找自己了，但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承认，不和她产生交集。
他实在太害怕被抛弃了。
一个星期多之后，向庭婉彻底消失了。裴夏停在熟悉的阶梯上，他微微侧过身，视线下瞟，停留了一分钟之后才继续向上走去。
这一分钟里他什么也没想，脑袋空空。只是低落的情绪不断蔓延，充斥着他的胸腔，他似乎又经历了一场离别。
回到家之后，骆霞情绪明显没有先前那么高涨，她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地，“夏夏回来啦，学习累不累。”
裴夏摇了摇头，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没啊。”骆霞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能怎么了。”
“奶奶。”
裴夏喊她的时候声音微微拉长，说着方言的时候显得很软，他知道骆霞吃软不吃硬，每次这样喊几声她就会把事情说出来。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就是你......你妈妈过来了一趟。”
果然。虽然是猜到了，但他还是不可控制地心跳一滞，明明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却还是抵抗不了内心的期待与好奇。
“那她有说什么吗？”
裴夏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抽出等会要做的习题。
骆霞欲言又止，“她问了几句你现在的情况。”
“然后呢。”
骆霞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他的就没怎么说了。”
“嗯，奶奶我先去学习了。”
说完裴夏就拎着书包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他一直抱着书包，迟迟没有将习题摆出来，而是望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发呆，眼神涣散，直到身旁掉落的书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随之而来的是身后的脚步声，骆霞手里拿着薄薄的东西，是个呈现旧黄色的信封，她将信封递给了裴夏，说道：“夏夏想妈妈了。”
信封反面写了日期，算算年份，就是向庭婉走的那年。
“这是你妈妈她当年给我的，让我保管这些照片，本来想着她都走了，给你看啊你不是更伤心，但现在她回来了，我想了想，还是得给你，虽然她没有怎么陪过你，但她还是你的妈妈。”
骆霞心情也很复杂。她一直都很心疼裴夏，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关爱，哪怕她已经尽力给予裴夏该有的爱护，但独属于父母的那份关爱却是怎么样都弥补不来的。
信封里保存着几张照片，是小时候的他和向庭婉的照片。裴夏从小就没有那些灿烂的笑容，但和向庭婉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是不可控制地会弯起一点，那是克制之下的喜悦。
吃完饭之后，裴夏将照片塞到了书包里，他朝着骆霞的房屋说了句，“奶奶我回学校自习了。”
“今天不是放假吗，怎么又回学校了啊？”
“老师喊我有点事，正好我去和别人讨论下竞赛。”
“好，那你要注意安全。”
裴夏说了谎，他单纯是因为待不下去了而已。他总会想到向庭婉，一想就会想很多，比如她现在比起十几年前，面容看上去会不会老一些，又或者她是不是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别的小孩。
信封似乎很重，放在书包里增加了无形的重量，裴夏背着它，感觉快要喘不上来气，他走到教学楼的三楼。他知道这里有间教室一直不会排课，也不会有什么人专门过来自习，就连这个楼层都是静悄悄的，静到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打开教室的灯，他选择了其中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只有窗外刮进来的风声，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情况下，他才能够做到不克制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喉咙也很难受，他的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样子。
他真的很少哭，只是关于向庭婉的事情，他没法不在乎。
眼睛红红的，他抹去眼泪，很快就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真的打开习题开始做题。风翻动着书页，他听见楼下传来了声音，朦朦胧胧，他的注意力在不经意间被分散了过去。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因为哭过，连带着眼周的皮肤都不太舒服，他现在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将笔帽盖好，习题册摆放好，他就下了楼，裴夏确实是很好奇楼下传过来的音乐声。
每走近一步，他就更能够听清楚其间的内容，甚至情绪都被安抚了不少。拐角处他已经能够彻底听到钢琴声了，循着声音，他找到了那间教室，站在外面，钢琴的声音很大，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每一道旋律似乎都深深地刻印在了心里。
他只是站在教室外面仔细地听着，虽然他不懂乐理，但他具有欣赏的能力，能够听出来这个人弹钢琴很厉害，流畅动听。
一曲钢琴完毕，教室里发出了鼓掌的声音，以及说说笑笑的声音，看来应该是在排练。
裴夏没有想到那群人会出来的那么快，他还站在离前门不远的位置，里面的人就打开了门拥挤着出来了，最先走出来的是位音乐老师，她留着披肩发，笑得很开心，后面跟着和她聊天的同学。
这些人里，裴夏一眼就注意到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个高的原因，他身上独有的气质让裴夏很难不注意到他。
旁边的人和他搭着话，说出来的话逃不开“你弹的真好”“又在散发魅力了”这几句。
出来的人太多，裴夏自觉让了位，盯着那个人望了几秒之后，他们一群人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转角处了，那个人显然是没有看见裴夏。
不过裴夏仅仅是觉得那个人很吸引人的视线罢了，看过也就忘了，比起他本人，他更对钢琴声感兴趣，如果不是凑巧碰见了弹钢琴的这个人，他大概也不会主动去看到底是谁在弹。
之后的几天晚自习时间，裴夏都照旧会到这个教室自习，楼下也会准时响起钢琴的声音。只有第一天是听不清的，后来每天他不仅可以听清，甚至都能够哼出旋律了。
钢琴声甚至还可以加强他的专注力，笔尖在试卷上游走，某个莫名的时刻，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型与面容，突然到让裴夏握住笔的动作都怔了一秒，他眨了下眼睛，越发觉得钢琴声很明显。
休息的时间他会跑到二楼站在教室外面听，他透过教室门的玻璃浅浅地看了一眼，很多时候他都是独自练习，一首接着一首。
旋律并没有出错过，但传到裴夏心弦上的旋律却没有缘由地错了拍，他产生了一种悸动的错觉。一开始他的确对那个人没有兴趣，但是随着天数的增加，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浓烈，好像有种令人着迷的魔力。
只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了几天，之后他再也不来弹钢琴了，裴夏依然坐在教室里，钢琴声却突然地消失了，他的内心扩散着失落的情绪，挡也挡不住。
钢琴声消失了，裴夏也不再去那间教室了，而是又回到了原本上晚自习的地方。
他关闭教室的灯，关上教室的门，像是要把那段回忆永远封锁在记忆里。
悸动只是低落心情下产生的错觉而已，裴夏是这样想的，他经过二楼的那间教室，不再像之前那样亮着灯，而是黑漆漆的。
他并不想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是哪个班的。拥有过这样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回到我们初遇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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