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征程》山月逢

12、第 12 章

　　“妮娜小姐，好久不见。”小楼的门被推开，眼前的人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来者很有礼貌的和妮娜打了个招呼。
　　妮娜听到声音后，眉头一皱。“肯尼斯?”顾夕临在妮娜的后面，她稍微探头出来看向来者。
　　男子一身华服，五官端正，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直直的盯着她。顾夕临和他对视上后，将自己的身子缩了缩，藏在妮娜身后。
　　只一眼，顾夕临就明白了，他是冲她来的。
　　“妮娜小姐，我来是要邀请你身后的那位小姐的。”他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强硬，猎鹰像盯上了目标。
　　妮娜微微向前一步，彻底的挡住顾夕临。她言辞恳切道：“您有安德殿下的许可吗?顾小姐的行程安排，安德殿下需要得知，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她的意思是，安德殿下同意了啊?
　　拿安德来压这位贵族少爷一头，希望有效吧，顾夕临心里这么想。
　　刚刚经历了安德的‘教育’，她现在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贵族们只多不少的试探。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可惜，肯尼斯并没有听到这话就退缩，反而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他若有所指地开口：“安德殿下可不是这个计划的最高负责人。”
　　这一句话，妮娜就变了脸色。
　　顾夕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一脸疑惑。
　　“皇后邀请你过去接受我们的检测，看您是否有资格成为圣女。”肯尼斯做了个“请”的动作，犀利的眼神一直在顾夕临身上移动。
　　“可是，皇后不是……”妮娜皱着眉开口，被肯尼德的一声轻咳打断了。
　　顾夕临看了眼妮娜，她虽然脸上有明显的不想要她去的意思，但过了一会，最终还是妥协了。
　　“和他去一趟吧。”妮娜的语气有几这个分无奈。
　　顾夕临走到门外看到了另一个人，才知道邀请他的不止刚刚的肯尼斯。
　　如果妮娜看到外面的这个人，估计说什么也不会让顾夕临离开去检测的。那人是王城里著名的蔷薇党人，莱特.法默。
　　虽然他也是法默家族的，但他与当今法默皇后不是很亲近的关系，或者说法默皇后和现在的法默家族都不是很亲近。
　　他瞥了一眼顾夕临，嘴角挂着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还有着一股嘲讽的意味：“啧，这位就是新召唤出的圣女?”
　　”也就这样吧，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圣女，不如谈希。”
　　也是没有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回答，提前走了。
　　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恶意，和一开始见到的伯爵一样
　　就这样，顾夕临和那两位来势汹汹的人前往了一栋楼前。
　　那是她还没有来过的教学楼。
　　直至走到了那个教室，她才知道，这是琴房。这栋楼估计都是音乐教室。
　　看来，肯尼德说的检测是音乐啊。
　　顾夕临看了看自己还没有拆绷带的手，沉思片刻。肯尼德现在才发现她的手，刚想开口，看了眼莱特，见他没有丝毫惊讶，还朝他比了个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他是不知道这位圣女的手伤，但莱特手里掌握的消息可不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看了，这个恶人，他是做定了。
　　他径直走到琴房中央的大钢琴旁，朝顾夕临看去。那是一架大型的三角钢琴，肯尼德随意的按了几个琴键，流畅的琴声响起。
　　“这是谈希圣女最擅长的乐器，皇后的意思是，希望你也能成为谈希圣女一样的人。”他语气陈恳，像是表达出对顾夕临的希翼。
　　一旁的莱特似笑非笑地着看着她，看她如何出丑，即使没有出丑，凭格顿骑士团长的那一剑和今天的检测，她的手可能很难好了。
　　谈希圣女啊……
　　顾夕临莫名想到了某一天和黛斯丽特的谈话，那是因为前面的人因谈希圣女与莲娜谁之间更强而引发的争论。
　　一方认为莲娜的实力已经可以匹敌谈希了，另一方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两人不是一个等级的莲娜远远不够谈希圣女的水平。
　　争论到最后，有一方甚至开始说另一方想要换圣女了，一旦涉及圣女的问题，被反问的那方闭口不言了。
　　毕竟谈希是他们心中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
　　“听说谈希圣女不经常出现在大众的面前，还有人说她已经叛逃到了黑暗教会人……诶，你们说，艾尔格瑞斯如果换圣女的话，你们觉得会怎么样。”伊尔利随意问了句。
　　作为名义上偏远地区阿瑞金城来的人，顾夕临不选择发言，一是她原本就是那位新的圣女，不好评价这件事。二是偏远地区的人对王城的圣女基本上没有印象，尤其是在与东方人通婚的阿瑞金城，他们只知道谈希圣女是当之无愧的，这是顾夕临观察其他地方来的学生所得出的结论。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莲娜可以和谈希比的原因之一。
　　一位纯正的王城居民是最知道谈希的强的，在王城保卫战中，他们就知道了，也是在那个时候，爱戴之情达到了顶峰。
　　“感觉王城的许多人都对这位圣女怀有敬畏爱戴之心，如果真的要换圣女，我觉得，那位圣女会很惨。”黛斯丽特说。
　　她还说：“艾尔格瑞斯只需要谈希。”
　　是的，艾尔格瑞斯只需要谈希一样的神女。
　　只需要谈希。
　　顾夕临缓缓向前。
　　“这位小姐，我希望你可以演奏出这一首曲子。”肯尼德将琴谱翻到某一页。
　　顾夕临皱着眉头看了一下。这一首曲子叫《初见》，是谈希喜欢的那位琴师无名所谱的曲子。前段较低缓，到了中间就变得激昂。
　　好消息，她看得懂，好像她会弹钢琴。
　　坏消息，这一首难度有点大，她貌似弹不出。
　　加上自己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弹不了。
　　她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果。
　　她刚想开口，表明自己的不便。莱特开口了：“当年的谈希小姐在王城保卫战中受了重伤，也能照旧弹出曲子召唤出音乐精灵来协助战斗。”
　　“即使那首曲子，不够完美。”
　　顾夕临想说的话顿在了口中。
　　莱特的意思很明显，谈希可以的，你不可以吗?
　　他的针对性很强，如果说她的手没有受伤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进行这个检测，而不是在别人针对性的话语出现后才考虑。
　　顾夕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是一次检测，他们对她的检测。
　　他们要求她名列前茅，这个也理当会。
　　她无法开口说不行。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不当这个圣女了，但是像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记忆，又是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没有认识的人，连同回家的路都没有。除了圣女的身份外，她真正拥有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有。令大陆人羡慕的魔法天赋?
　　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接触魔法，没有绝对的实力。
　　她还有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有。
　　那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当圣女了，她可以以什么身份活下去呢?
　　她不知道。
　　就像一个木偶，她只能由牵引着她的线来完成动作，别无他法。
　　顾夕临僵硬的坐着凳子上，犹豫了会，她才将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放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响起，肯尼德的眉头舒展开，看来这位新的圣女还是会一点音乐的。
　　他面色不显，继续听着这琴声。在另一边，他在观察她的手，希望这位圣女的手伤是准备恢复好的程度。而莱特全程除了刚刚说过话之后，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和神情不变。
　　漆黑的琴面，黑白的琴键，一段低沉悲伤的前奏在空旷的房间里流动。
　　顾夕临看着琴谱，动作愈发的吃力。这首曲子往下弹，速度也要提上去，手指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
　　窗外也是下午的光景，雨已经不下了许久，斜阳照进了琴房内，白色的纱帘挡住了不少的夕阳，微风拂过，纱帘飘飘，阳光斑驳陆离的照在地板上。
　　房里安静到只剩下琴声。
　　顾夕临咬着唇，她一头乌发随动作而动，一身白裙随风而动，优美的琴声在此间流淌，整个画面安静又美好。
　　风吹至最大时，天光大亮，照着弹琴的少女身上，琴曲也到了中间。
　　然后，少女慢了一步，琴声乱了。
　　闻声，楼下的黑发少年抬起了头，听着已经乱了的琴声，红眸里藏着几分担忧。
　　没有过多久，顾夕临就止住了弹奏。缠满绷带的手停在了半空，不停地颤抖，纯白的绷带甚至出现了一丝鲜红。
　　室内沉默了半响，莱特发出了一声轻笑，带着讽刺，他没有开口，可能是不屑与她交流。
　　肯尼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小姐你的水平应该还能进步的，我很期待你的下次检测，希望到时你可以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莱特拿出了一本本子，不知道在记什么。整个琴房里只有他的写字声。
　　顾夕临在她停下弹奏时就一直保持着放空自己的样子，像一尊木偶。只有还在颤抖的手，才能看出她是个人。
　　“这次检测我会完整的告知皇后，请小姐做好心理准备。”他平淡的开口。
　　像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没有关注顾夕临的伤势，马上转头离开了。
　　似乎待在这里，有什么厄运会沾上一样。只余下他的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琴房的低压气氛中。
　　果然是这样，顾夕临在看到这架钢琴就预感不妙了，现在这个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是她还是很难受。
　　不仅是因为这个结果，而且还有那个结论的原因。
　　艾尔格瑞斯只想要一个谈希。
　　她忽然又想起她在这一周的表现。在被教会人点破这一点后，她也尝试着学习谈希的交往方式，想学习如何与人快速建交，学习如何开阔自己的人际关系。
　　尝试过了几次，效果甚微。自己每次都在事后回忆自己是不是有做错了什么，也许是当时的话语不太通顺吧，也许是自己当时的笑容太僵硬吧。
　　她总是学不会如何像谈希一样，那样如鱼得水的面对任何人。
　　也许是她原本就不适合当圣女吧。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是她被选择。为什么命运要她来到这里。
　　思维陷入了死角。现在的她无论想什么都是消极的，低沉的，足以压抑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朋友没有身份的少女的所有积极情绪。
　　像琴房只余下她一样。
　　她的脑海里也只余下了“不如就算了吧”这个想法。
　　连她也搞不懂这个“算了吧”指的是什么程度的“算了吧”。
　　是放弃圣女的身份？是放弃找回家的方法？还是更加远的程度?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她好像……
　　顾夕临就这样呆坐了一会，呆滞的看着纯白绷带上的一点红。手上的痛觉袭来时，她想，原来自己经历的一切不是梦啊。
　　泪水在这时落下，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顾夕临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整个人像陷入一潭死水一样。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那无声的哭泣。
　　仿佛一切的静止了，只有风在吹动这纱帘。
　　艾尔斯就在窗外看着。
　　他悄悄地翻进了琴房里，没有发出声响，他在一旁等了一会，等到少女好像抹完了自己的泪才缓缓向前。
　　刚刚哭完的顾夕临还在发呆，她看着面前的钢琴像是有点生气似的，不顾自己的手伤，抬手开始弹起刚刚的那一曲。
　　熟悉的琴声在艾尔斯的耳边响起，他止住了步伐。
　　也许是手伤的原因，也许是发怒的原因，顾夕临这一次很快就跟不上了。
　　她也无所谓的停止演奏。在她停住动作的下一秒，一双手在她的旁边接着弹。
　　一首完整的琴曲就在黑发少年的手中流淌，艾尔斯很轻易的弹出了她所弹不到的部分，仿佛他已经弹了很久。
　　在中间部分，她听到了她没有弹到的那段。
　　假设是一开始是低沉的，像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到世上，像黑夜中的人找不到路，逐渐失望。那么中间部分就是希望，像万物苏生，像迷途的人找到了归路。
　　音调逐渐高昂，万事万物庆祝着什么，貌似是庆祝着初见。
　　在琴声中，顾夕临好像感觉到了一丝的温馨。
　　一曲闭，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是艾尔斯打破了沉寂。“这一首琴曲很美好，我希望你可以听完它，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顾夕临没有听出来，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随意地点了点头，发现艾尔斯没有看向她，又开口说话了：“谢谢，真的很好听。”
　　她抬眸看了眼，又补了一句：“没有冒犯到，真的谢谢你。”
　　顾夕临没有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出现。她只是不时偷偷看几眼艾尔斯。
　　艾尔斯也是一时的想法才向前为顾夕临弹完这首《初见》，后来的怎么解释说明完全没有修好，他有没有想到现在的范围这么安静。
　　“你好像很会弹钢琴?”顾夕临问了问，安静那么长的时间，她想多看一眼艾尔斯，怕他走了所以才开口问的。
　　好像在剧情中，根本没有提艾尔斯会弹钢琴这一件事。
　　之前的消极被见到艾尔斯的喜悦冲淡了一些。刚刚的喜悦又被现在的想法冲淡了。
　　看来，她最信任的事情也不完全正确。
　　艾尔斯怔了会，刚刚回过神了，就看到顾夕临好像又恢复成刚刚的样子，像一朵焉了的花。
　　他说：“我其实不怎么会弹，只是会弹几首。”
　　焉了的花露出了个疑惑的目光，又迅速收回：“如果冒犯到你，你可以选择不说的，我向……”冒犯你这件事道歉。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艾尔斯开口了：“因为那几首和我有关，我只弹那几首，弹了好多年了。”
　　顾夕临还没有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艾尔斯继续说：“这首《初见》是一位父亲送给他的孩子的，意为，他献给他的孩子与世界的初见。”
　　他将琴谱翻到下一页：“这首名叫《遇》，琴师在辉煌的皇宫中见到了他的爱人，在万种声音中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艾尔斯说了很多。
　　最后一页，他说：“这首叫《悼恋》，悼念他死去的恋人。”
　　他弹起这首歌。这首和《初见》像反过来一样，它的音调很高，像在盛大晚宴的音乐。然后逐渐变低，最后像恋人之间的私语，像在说着最后的再见。
　　顾夕临明白了。艾尔斯说的与他有关，那就是他和母亲格蓝公主还有父亲无名的故事。
　　怪不得她在《初见》里听出了温馨，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期待。
　　艾尔斯是带着全家的爱出生的。
　　顾夕临看向此时全身心投入演奏中的艾尔斯，心中叹了口气，她在为现在的局面感到唏嘘，为艾尔斯感到惋惜。
　　他拥有很多自己家人的爱，现在身边却没有一位还活着的。
　　可能上天也嫉妒他吧，所以要他经历家人相继离世的痛苦。
　　一曲《悼恋》结束了，艾尔斯微微低下头，耳边黑色的碎发随动作移动，遮住了他微红的耳朵。
　　在弹琴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是很炽热，但有足以让他感知到。
　　“只是想要你能听完这几首曲而已，希望，”他顿了顿继续说：“希望你能不要在这次之后讨厌钢琴，也希望你不要在难过了。”他的目光像是无意的一样，扫过她的双手。
　　声音像风一样轻轻的落入她的耳中，在她刚刚平静的心湖又掀起一阵波涛。
　　可是掀起波澜的人不知道。
　　艾尔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补充到：“你这样也很好了，不用像谈希一样。”
　　波涛似乎又大了一点。
　　顾夕临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最终化为了一个点头。
　　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一边在想艾尔斯经历了多少，一边在感受着他散发的温暖。
　　他应该是这样的。
　　坚定的，平静的，还有温暖的。
　　他被过去的爱浸泡着，即使经历物是人非的变化，他也只是会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人。
　　真不愧是艾尔斯呢。
　　顾夕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