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裳》柳木非

1、霓裳与子衍 (一)

　　人间四月，芳菲将尽，树梢上开始多了些绿叶，与花相映。
　　闹市。
　　“大家过来看看啊，香甜的糖糕，一文钱一块。”一小贩吆喝道。
　　“大家来看看，自家做的古法糯糕，一文钱两块。”又一小贩挑着担子，大声喝道，似是非要抢了对街那小贩的风头。
　　“嘿，你这人，都是做生意的，你怎么不讲商德。”
　　“我怎么不讲商德了。我这糕点做的比你好，还不许我吆喝的声音比你大些。”
　　”嘿，先不说这糕点谁好谁坏？倒是你第一天上街卖糕吗？这市价就是一文钱一块，你擅自压价，不遵市场规矩，这怎么不是不讲商德。”
　　“这价格自在人心，我想定几文，便是几文，与你何干。”
　　“你！”
　　眼见二人吵着吵着，便要打起来，忽闻旁侧舞楼内，一阵掌声雷动之声。
　　其中一小贩微叹了口气。
　　“得，看来今天啊，是没生意做咯。”
　　“为什么，我听那舞楼内掌声雷动，待会儿表演结束了，定有许多人出来，不就有许多人来买糕了？”
　　“你啊，果然是新来的。全全不明白啊。”
　　见那小贩说完便要挑担子离去，另一小贩拦住了他，转而笑着问道：“刚刚是我说话太冲，对不住兄弟，你看，都是干一行的，你倒是帮我解释解释，这为何就没生意做了？”
　　那人放下挑起的担子。
　　“你有所不知。这折风楼在此处开了已有十余年了，但是生意一直是不愠不火的，直到去年，有一名蒙面舞者，名唤霓裳，来到这舞楼，这舞楼啊，忽然生意就热闹了起来。只要是有霓裳表演的日子，这舞楼上上下下都挤满了人。你看那门口，还扒着几个进不去的呢。”
　　“那这跟咱们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啊？“
　　“这舞楼有一惯例，每逢霓裳姑娘演出的日子，便有投剑、对诗，各种活动直至子夜，众富家子弟还要比拼一番，谁出手更阔气，赢了的还能上雅间，独赏霓裳姑娘的落华舞。”
　　那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待到人群从舞楼离去，多半已是子夜，这糕点味道都不对了，而且，都到半夜了，也没有人想买这糕点吃了。”
　　“算你聪明。”
　　“诶，可是这折风楼这般行事，不会引来其他舞楼的嫉妒吗？方才你也说，这商人最忌，破坏行规。“
　　“还用你想，其他舞楼不知道来闹过几回了，但都被他们的护卫挡了回去。”
　　“看来这折风楼，不可小觑啊。“
　　”诶，我给你说了这么多消息，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这糕点，怎么能卖这么便宜啊？莫不是有什么妙法，同我讲讲，大家有生意一起做，有钱一起赚嘛。”
　　这小贩面露难色，“哎呀，兄弟，都是做小本生意的，我这点小方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说着，便掉头要收摊走人。
　　“哎呀，你倒说说嘛。”另外那小贩追上。
　　二人聊着，都挑起了担子离去。
　　折风楼内又是一阵喧闹之音。
　　“好，好啊！”有人拍桌喝道。
　　一人似为这舞姿所动容，不慎打翻茶水，洒落于衣服上。
　　”这霓裳姑娘果然是一舞动天下啊！“
　　“是啊，就是不知这面纱下又是怎样的绝色啊。”
　　“可惜啊，从没人见过霓裳姑娘真面目。”一人扼腕道。
　　“可不是嘛，这想见见不到，最是挠心啊。”
　　众人又齐齐望向那台上之人，一身夺目红衣，白纱遮面，腰若约素，忽而转身，倾身下弯，如那柳枝下探，轻点池水；又点点碎步，如踏入流云，转而腾空，似那蝶舞翩翩，飞于花间。
　　一曲舞毕，只闻那老板喊道：“今日霓裳姑娘的表演，可让大家满意？”
　　“再来一曲，还没看够。”
　　”对，再来一曲！”
　　“众位莫急，这霓裳姑娘也需休息不是。让暮汐姑娘先为大家舞一曲，待会儿霓裳姑娘还会上场的。今日，还是老规矩，若是哪位酒水价最高，便可上雅阁独赏霓裳姑娘一舞。所谓，仙子谪降，落入芳华，不知大家对这落华舞，有……”
　　话还未毕，突然大门被一脚踹飞，险些砸伤坐于门口的宾客。
　　见一群身穿黑衣之人，围在了门口，又有一人从黑衣人群中间迈出，见他衣着富贵，却又像是商贾之人。
　　折风楼老板迎上前来，身侧还跟了几个护卫，将两位舞女护在后方。
　　”不知钱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旁侧有几位宾客一听是钱老板，神色大变。
　　“这钱老板，怎么来了？“
　　“你有所不知吧，上一回来闹事的杨老板，是这钱老板的表妹，看来，这次是来报仇来了。”
　　“刘老板，你窝藏妖孽，扰乱行市，你说说，你该当何罪啊？”
　　刘老板微笑答道：”在下小小折风楼虽不如钱老板的东来酒楼，可也是正经做生意，不知钱老板扣的是哪里的帽子？“
　　“哼，你少装蒜了，近日，城中臆症四起，每至子夜，不少人便如那梦游之症，失了神般四处游走，还不断喃喃自语什么仙女下凡，我看啊，不是什么仙女，就是你们店中的妖女。”
　　“今日，你要是将这妖女交出来，你这生意，还能做下去，你要是不愿配合，那我便替这公道天理，解除这祸患，也算是帮刘老板一个忙。”
　　“钱老板此言差矣。钱老板如此臆断，可有何证据。”
　　这钱老板，本就肥圆的面庞，此刻听他不愿配合的意思，嘴角上提，右侧脸上肉顿时向上一挤：“看来刘老板是不愿合作了，来人，给我砸！把那妖女给我抓起来。”
　　话毕，两边的护卫便打斗了起来，满堂桌椅板凳乱飞，一堂宾客一哄而散。
　　”霓裳，带暮汐去后院。”刘老板喊了一声。
　　这刘老板会几下拳脚功夫，霓裳见他还能抵挡一阵，闻言便拉着暮汐向后逃去。不曾想，一个黑衣人发现她们要跑，伸手便抓住了暮汐，一掌便将暮汐打晕在地，那人又扑向霓裳，霓裳未及闪身躲避，那人却像突然被迷了双眼，原要向前，却扑向了左边，黑衣人心觉奇怪，却没多想，又伸手向前抓，霓裳一个转身，轻巧躲开，黑衣人心中不悦，又扑向霓裳，可奇怪的是，接下来几步，霓裳都巧妙躲开，她的步伐轻盈，却不像是普通拳脚功夫，更像是将舞步融于其中。黑衣人觉得自己似是被戏耍了，怒不可遏，此时，另外几个黑衣人见状也都扑了上来，霓裳来不及退开，忽然一阵厉风，那几人均被掀翻在地。
　　霓裳见一人挡在了自己身前，面前之人一身清净白衣，淡青色束腰。
　　“霓裳多谢公子相救。”
　　旁侧，两方还在打得不可开交，好像誓要将这房顶掀了不可。只见那身着白衣之人，剑未出鞘，几个转身，就已将钱老板众人打翻在地。
　　“你，你是什么人？本老板要治你的罪。”
　　”一个商贾之人，言之凿凿，竟要替衙门行事，治他人的罪，不知这算何道理？”
　　“你，我，你给我等着！”说着，钱老板便连滚带爬，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多谢侠士相救，还未请教侠士大名，是何门何派，此般厉害，定非寻常人等。”刘老板赶忙迎上来。
　　那人似顿了一顿，“掌柜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在下不过是一普通练剑之人，途经此地，打抱不平罢了。在下名叫子衍，唤我子衍便是。”
　　“多谢子衍侠士，不知侠士可愿上雅间，欣赏霓裳的落华舞，也是小店的一点心意，报答侠士的相救之恩。”
　　子衍似顿了顿，便道：“那多谢掌柜美意。”
　　“霓裳，带这位侠士上楼。”
　　“是。”霓裳微笑道。
　　上至二楼，进入雅间，霓裳转身要去更衣。
　　忽而，一把剑却已横在霓裳颈侧。
　　霓裳见状，竟丝毫未惊慌，只淡淡笑道：“公子这是何意。”
　　“方才，你抬手施以幻术，使那护卫失了方向。据我所知，这世上会幻术之人不多，而幻术的禁术之一，便是使人产生臆症。”
　　“公子也疑，我是那引发城中臆症的妖邪？”霓裳忽勾唇角，“那公子可看好了。”
　　子衍还未反应，却见手中之剑幻化成蛇，向自己袭来，子衍一时不备，松开了执剑之手。下一瞬，这剑便到了霓裳手中，横于子衍颈侧。
　　“公子可看清楚了，我若是肆意杀人之人，方才便轻易可取了那几个护卫的性命。幻术中确有禁术之说，但要使人患上这离魂之症，需以自身修为为祭，可如今公子也看见了，我并未修为受损。”话毕，颈侧的剑右逼近了些。
　　突然，子衍一个抬手，转身，打落了霓裳手中剑，霓裳功力不及，那剑又回到了子衍手中。可此次，子衍却将剑收回了剑鞘。
　　“姑娘既如此清楚这幻术，可对施法之人了解一二？”
　　霓裳忽笑，“公子救我一命，我自当知无不言，但是公子方才疑我，还要取我性命，我确实不是很想帮公子了。”
　　“方才，是在下冒犯了。”子衍抱拳道。
　　霓裳又笑，“那公子觉得，我方才的舞跳得如何？”
　　霓裳忽而逼近子衍身前，子衍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避，便向后退，哪知，他退一步，霓裳便前进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愣坐在了凳上。
　　子衍偏过头去，结巴道：“自……自然是惊为天人。”
　　霓裳莞尔而笑，转过身去，“多谢公子夸奖，此事，既事关一城安危，妾身也不能置身事外，妾身愿尽一臂之力。
　　“明日巳时，城门口见。”霓裳道。
　　“好。”
　　子衍转身要走，却又被喊住。
　　“等等。”
　　“霓裳递了一帕巾给他。”
　　子衍一时不解，却忽而明白过来，低头看看自己，方才打翻茶水，不慎将下衣处弄湿。
　　“不必了，多谢霓裳姑娘。”
　　子衍似是心觉窘迫，立时离去，却没有接下霓裳的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