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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奕青另起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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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奕青与边德阳相谈的那晚,两人并未作多言语。他知晓温奕青到来的目的,不愿多做揣测,两人下棋,两人品茗,两人观星。
“若是有朝一日,边将军死于陛下之手,该如何?”温奕青上着鸦青绣游鳞绫缎袍,下袭薄墨销金暗灵蛇纹锦袴,衣裳微动,架腿而坐,跷一腿,似笑非笑看着对坐的边德阳。
边德阳心下叹息,只是摇头。
“有些时候,人多是不得不尔。”
温奕青静默,只是有些苦涩的笑笑,又道:“边将军既知我此次来的目的,又何必会见我。”
“你是一条蛇,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不利于伯见的事。”边德阳转到后面的书架,起身将书架上的一个朴素的盒子打开。
轰的一声,温奕青面前的书架缓缓向左开去,发出碾尘的闷响。
“这......”温奕青的确未见过这个密室,即使是剧情里,也只字未提这个密室的存在。他脸色中透出一丝惊讶。
密室内的空气很干,似乎是不流通的。密室很黑,若不是事先边德阳提议可以握着他的剑标,他估计得栽好几个跟头。
边德阳坚决反对带明火进去,也是,若是不明气体造成爆炸也不好了。温奕青点点头,放松了警惕。或许是出于对边德阳人设的绝对相信,温奕青难得的放松了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
想要暗杀温奕青的人不计其数,虽然都被林侍卫、泉,或是心情挺好的参珞解决了。他相信自己家的底蕴,毕竟剧情里温暖州就是靠着这些跟着参珞手里的势力一块拿下这个国家的。他倒也是高枕无忧了。但是三人不是时时在的,所以还是需保持警惕的。有的时候他还需要警惕身边人,尤其是皇帝送来的人。有次皇帝送来的婢女不小心将热水泼到了他身上,虽说当时他只是草草了结这事,也没追究什么,但是后边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边德阳把他带到一个泛着荧光的房间,到那里,他总算是不需要被带着走了。面前是一座未封棺的棺材,漆着古漆,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他们。边德阳轻轻走向前,面色柔和温缓,稍后他又小心的半跪在棺材前,牵出棺内人的手——准确来说是手骨。
白森森的,边德阳看向他的目光顿时阴鸷起来。不对劲,温奕青身上一凉,正要往后退,边德阳冲上前来,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还未等剧痛袭来,他就被强行拉进了系统的空间。
“咳咳咳咳......”他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气,手还是保持死握住脖子的状态。许久,他的瞳孔慢慢恢复,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系统的亲切。
“NPC出现重大设定故障,正在请求修复。进度:1%......”
“剧情好像都没有提关于边德阳的事呢,还有那个伯见跟他什么关系?”
伯见,这个人他有印象,因为整篇剧情他只出现过一个名字,而他的身份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就是先皇。
系统仍机械地报着进度,对他的提问置之不理。
“之前的问题还没修复呢,现在又来问题了?不是你这系统怎么回事啊?”温奕青呲牙,佯作愠状,指责起系统来了。
“进度:70%......宿主您没必要对一个bug如此上心。”“......”
“好吧,这次是对让您身陷险境的补偿。”原本毫无感情的声音中似是夹杂了一些无奈,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赚到了。
“接收剧情。”
“奕青,夫悯,我想做这个国家的君主,若是大业成,两位便是我的左右手。”记忆中,一位少年的脸浮现,眉眼如画,素齿朱唇。
正值佳年,明媚的少年郎们,一人踌躇满志,指点江山;一人举杯共醉,豪笑风流;一人展扇执子,笑谈苍生。
后来,他们一人做了皇帝,一人成了万人之下的丞相,一人成了驰骋沙场的将军。
再后来,将军守江山,丞相佐政,他励精图治,天下人也算富足。
但是,人有欲。
自温奕青收留并帮助流放在外的于伯见起,一种肮脏的关系就扯开了。日渐加深的欲望令于伯见对温奕青有着近乎痴狂的渴望。温奕青绕开,不愿与于伯见多做情感上的纠葛,而这些刻意避让的行为也令于伯见是痛苦万分,苦心苦身,而于伯见却是不敢碰温奕青丝毫。
后来似是他病了一场,边德阳匆忙赶来,想要照料于伯见,却是失了礼数,还未见到他就被押进了大牢,直至他病痊愈才将人放了出来。
他生病时,温奕青看望过他一次,微凉的手放在他的额上,却让他舒心的睡了过去,以至于他后来一直都懊悔,没能留着温奕青多陪自己一会。
后来,温奕青成亲了,再后来,于伯见也纳妃了。但边德阳终身未娶。
后来,于伯见忧郁而终。
他扶持太子于如渊上位。
先帝驾崩之时,举国悲丧,殊不知先帝遗体早已被替换,他们正在哀悼的,也只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人。
温奕青本欲阻止边德阳所为,但边德阳一生恪守本分,无欲无求,今日却要求带走先皇的遗体。
“此举乃是大罪,夫悯。”温奕青静静的看着边德阳,眼中毫无波澜。
“拜托了奕青,我此生无别的要求,这是我唯一一次能够拥抱他的机会了。”边德阳看着温奕青,眼中似是透着无数悲凉,无数苦涩,激起情感的怒涛,却也只是重归平静。边德阳搂紧了怀中遗体,不愿撒手,浑身颤抖。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边德阳低下头,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低头。温奕青微叹一声,让开了门。
“去吧,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多谢。”
三人就此,各走一边。一人在河的一边,另一人在河的另一边,还有一人,却成了另外两人中的河。
阴与阳,生与死,他们还有一条河,是无法跨过的天堑。
“所以那具白骨是先皇......”温奕青双目无神,喃喃道。
仅一瞬间,他便清醒了过来。
“你说的修复是什么?”温奕青如噩梦惊醒般大口喘气,着急的问着系统。
“抹除NPC意识,执行剧本......”“闭嘴!”似乎是有强行塞剧情的后遗症,他站起来都有些许吃力,似是重心不稳。
“你要让边德阳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吗?”温奕青粗喘着气,沉下声音。“自然,这段剧情本就是错乱的,他不应有不属于自己设定的感情,系统将消除他多余的情感,也会将剧情进行一定的调整。”
“......那他对于朝乐的忠心不就没那么强烈了吗?”温奕青的话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能让一个人忠心的方式有很多,您应该再熟悉不过了。”系统的声音夹着一些异样的情绪。
“什么意思?”温奕青发觉不对劲,正欲反问,却被系统抢断了话:“修复进度:100%,修复成功,现将宿主投入。”
温奕青再次睁开眼时,边德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不在密室,在边德阳的海晏阁。
“边将军,如今陛下玩性倒大,倒是与先皇那时一模一样。”温奕青迅速调整状态,假意笑笑,实则暗下窥边德阳神色。
边德阳面露狐疑,又恢复成原本严肃的模样。“看来温王甚是怀念先帝。不过现下陛下待你不薄,先前你是丞相,现如今却既有倡良王的名头也有了丞相的权利,如此提起先帝,是何居心?”边德阳的声音透出了厉色。
这倒不能怪他,毕竟现在的皇帝可是严令禁止过交谈先帝的,似是因为民间对皇上心怀不满,又忆起先皇清政,不由生出感慨。闲言碎语片言只语到了皇上耳中,可就是另一番模样。
改的有点厉害。温奕青心里捏了一把汗,嘴上却风轻云淡地说道:“如你所说,仅为怀念——对了,我见书丛中有一古盒,倒是扎眼,不知可否一观?”
听到温奕青的话,边德阳有些疑惑,随后往后转去,见到那个古盒,神色一愣。不出一会,他就去把古盒拿下,放到了温奕青的面前。
什么也没发生,密室消失了。
温奕青莫名感到悲哀,为边德阳,为温暖州,为自己,为这个剧本的所有人。
古盒里什么也没有,或许这里曾经躺着一块玉,也许是放着一柄匕首,也有可能封着一颗为那人跳动无数次的心。
“边将军忠心耿耿,一片赤子之心,真是可敬,既如此,温某便不再叨扰。”温奕青叹气,正欲起身离开,边德阳叫住了他。
“温王若是喜欢,便拿去吧。”边德阳没有再留着这个古盒,兴许是他之前忙忘了,甚至没叫人清理他的书架。
“......好。”
“如此便不再打扰。”温奕青施礼离去,脚步沉重。
再次站在这个熟悉的大门前,温奕青心中不由升起悲戚。大门不复以往宏伟,只是默默在那盯着行人,颓败了许多。
他来这里有重要的事要做——找到另一半虎符。他不能停留太久。除此之外,还有个人需他好好藏着。
参珞赶回王府时,见暖灯未灭,心亦如这暖灯,彻夜不熄。“王爷呢?”参珞问道,面色不太好。如今他的衣着并不像以往般朴素,倒是让先前同他训练的林侍卫有些不适了。
“老爷外出了,但没让人陪同。”闻言,参珞凝眉,转身就要出去。
脚还未抬起,那人便是悠悠走了进来。参珞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乔松居攀谈,说实在的,温奕青心不在焉的。
两人聊至深夜,聊了参珞的故里,聊了他现下的打算。
参珞是决心当那个皇帝的,这点毋庸置疑。
温奕青叹口气,拍拍参珞的肩膀,正要送参珞走,却见参珞遽然停在原地不动,浑身颤抖着。
温奕青颦蹙双眉,赶忙唤泉去召太医,却被参珞抓着手。参珞死死盯着他,摇摇头,嘴唇发白,却仍是死死抓着他的手。
温奕青吩咐泉拿药箱过来时,参珞这才放了手。
温奕青扶着参珞到床边,脱下其沾染些许血液的衣物,露出了参珞宽厚的后背。后背触目惊心地刻着一个大大的血字——仇!
温奕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取酒擦拭,裹上纱布。他隔着纱布感受到了参珞身体微小的颤动,声音也发颤了起来:“什么时候?”
参珞压下疼痛,不轻不重地说道:“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温奕青嗟叹,生生刻烂自己的肉,不做处理,任衣料摩搓红肉,擦翻起的皮,这是何等的痛苦。不过这也让他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该换计划了。
“我换过衣物了,还以为不会有痕迹了,没想到血还是渗了出来。”参珞的声音中似是透出一丝惋惜,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背上的伤,反倒可能更在意衣服。
“好好休息吧。”温奕青收起药箱,正要起身,却被拉住了衣角。
“奕青。”参珞欲言又止,手越攥越紧。“怎么了?”温奕青有些纳闷的看着参珞这一番囧样,心中憋笑。
半晌,参珞眼神坚毅起来,开口问:“柏尧是谁?”
参珞的语气认真程度令温奕青都有些诧异,不过温奕青并不想如此被动。他清清嗓子,启唇:“不若先告知那日你拿我毛发作甚?”
参珞犹豫半许,正欲开口,温奕青又打趣提了一嘴:“莫非是扎小人?”参珞将手指拢齐放至唇下轻托下颏,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样说倒也是。”
还真扎小人啊?多大仇多大怨啊!难道一言不合就要把他的小人戳戳戳然后弄得一身的洞吗?温奕青嘴皮扯动,只觉青筋异常亢奋突进。
“你该回答我了。”参珞认真的看着他,眼里藏着道不清的情绪。
“那些时候不是你二十生辰吗?我想着你该有个字了,只是一时忙昏头了,竟忘记征询你意见了。”温奕青敲敲脑袋,露出一丝含着歉意的神色。
“......我很喜欢。”参珞一字一句说道。
参珞找了这么久的人无一丝进展,有时甚至冲动到想要拿着纸到温奕青面前质问,可思来想去觉着很是不妥,也很失礼数。终是一直苦闷压在心头,令他上喘不动气下生不动气。
“说起来,你是怎知......哦?我说我那张纸怎的是找不着了,原是在你这呢。”温奕青笑笑,并未多想,又是不自觉摸摸参珞的头,刚反应过来正要抽手呢,发现参珞好像并不抗拒。此时参珞温顺的像只收了爪的小猫。
“好了,夜色已深,睡吧,柏尧。”温奕青温和的说着,轻轻关上了门。
柏尧......现如今,他也是有字的人了。参珞失笑,垂下了头。
“主角信息更新,参珞,字柏尧,朝乐国覆灭者。”
现如今的形势实在说不上好,本来参珞便是用着调虎离山之计支开另一支用来保护皇帝的军队吓着皇帝交出玉玺的,可被温奕青插足此事,不得已只能陷入一场苦战了。他们刚与禁军厮杀完,现下正是缺兵之际,不过虽说难熬,但明显他们这边的胜率更大——毕竟他们都是一群不怕死的人。
要说现如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最安全的是哪,那必是倡良王府了。京城乱成一锅粥了,温奕青这还能睡睡懒觉喝喝茶水。
过了些安定日子,温奕青养了几日,身体倒不似原先那么虚弱了。
能把现在的时间拉的越长越好,温奕青披着披风,喝上一口温茶,悠闲自在。
现在他要做的,是等参珞放松警惕,想到这,他的神情变得复杂不少。
“扣扣扣”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他没注意到,只是在脑中完整自己的计划,随后又传来了两声敲门声,他这才抽回神思。
外边有泉候着堵着门,她未做声响怕是来人正是他所等着的。
“进。”温奕青等着那人穿过帘子来到他面前。
是一稚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温王。”那人丝毫不畏惧,小小年纪,露出的眼睛却是看似表面平静温和,实则暗藏凶狠。
“殿下,哦不,现在您可不能是殿下了。”温奕青笑笑,来人也摘下遮住脸的面纱。
赫然是当今太子殿下的面容。
“你说的是,只是不知该如何?”于奚低头,向温奕青低头施礼。
“第一,摒弃你原来的身份,我会为你重新造个身份;第二,一切听令于我,我会帮你,我所做的一切不准质疑;第三,学会忍耐。做不到,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仇人带到你面前,若你有能,可以试试杀了他,也可以顺便把我杀了,若是做不到......”温奕青特意停顿,目光瞥向于奚,见对方已是面色煞白,唇无血色,便轻笑,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于奚疯狂点头,表示一切都听温奕青的。
“好了,我会安排下人给你准备房间的,知道你样貌的人并不多,我手下的人也是懂得分寸,不必担忧暴露的问题。你应当是娇养惯了,给你准备的房间朴素点吧,怎样?应当住的惯吧?”温奕青温和地笑笑,但在于奚眼里,却是如恶虎般凶恶,如豺狼般阴险渗人。于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他得学会忍耐这一切。这样想着,于奚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温奕青欣赏地点点头,挥一挥手,于奚立马就退下了。
习惯养尊处优日子的太子爷倒是有点傲气。温奕青笑笑,看来保下他是个不错的决定。
离温奕青死亡时间只有不到半年了。
“来,把州儿叫来乔松居。”温奕青摆袍,踏出房门,移步到乔松居。
泉点头行礼,不一会便离去。
“爹,您叫我。”温暖州稳重不少,在他面前却也是生分了些。
温奕青叹口气,示意温暖州来到他身旁。“来帮我研墨吧,也聊聊。”“是。”
“平日我对你的关注较少,不知近况如何?”温奕青提笔蘸墨,点游心中字。
“爹不若平日东殿一探,只是这般问我,必为无恙。”温暖州虽面上并无表示,可语气却仍如先前一般,倒有些小孩子气了,这让温奕青找回不少温情。
温暖州继续低头研墨,只是手上力度加大了些,似是同年前一般,喜欢找东西撒气。只是不同的是,他学会闭口不谈了。
“爹这是给谁写的?”温暖州抬头瞥了一眼后问了一嘴,似是无心,又似是有意。
“......州儿不论爹做了什么都会支持我吧?”温奕青并没有正面回答温暖州的问题,只是那么淡淡的问着。
“......”温暖州自然是领会其中含义,只是他不便多言,只得默默点头,继续研墨。
在这个书房内研墨的声音似是被拉长了,温奕青静静写着,温暖州默默陪着。
许久,温奕青拍拍膝盖起身,呼哨,寻声而来一只红眼白鸽,绑好信后,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州儿,”温奕青关上窗牖,转头一笑,“......明日也记得好好练剑呢。”
“什...?”温暖州满脸青色,正欲争辩,却被温奕青赶出了门。
可是温奕青一向不在乎他是否好好学了武艺的。酸涩堵住了喉咙,温暖州刚要抬起的手收了回去,转身,回到了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