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拐走狼崽》siiilence

1、血奴

　　天色昏暗，暴雨如倾。他浑身湿透衣衫破烂地闯入主殿，水滴从他外翻的伤口划过又混着红色的血顺着肌肉流下，血腥味使他裸露的上身更加可怖，我惊呼一声，害怕地躲到父亲身后。

　　父亲斥责了他，并让侍女送我回房。我出于对恐惧的好奇回头看他的脸。他的眼睛颜色似乎很浅，眼尾狭长，像狼一样，锋利而寒冷。因为那一眼，我做了一晚上噩梦。

　　听总管姐姐说，他十年前就进府了。当年父亲为了收归傅氏门派，活捉其俘虏。几十个人，只有他一个不堪酷刑，吐露了机密。父亲也就信守诺言，保全他性命，并让他入职千叶府暗卫，赏赐黄金千两。

　　“这样背信弃义的人，主上自然不敢轻信。说是千叶府暗卫，实际并未登籍造册，只是在马舍做马夫罢了。”

　　彼时我垂着眼眉，轻轻摆弄着别在衣衫上的和田玉珮。闻言我疑惑抬头:“既是做马夫，为何穿着暗卫的衣服，又一身的伤？”

　　姐姐沉默许久，看了我一眼:“小姐年纪还小，主上虽然着意令您熟悉家务，但有些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也只是暂时用到他了。”

　　我颔首一笑，给姐姐倒茶。

　　次日我便寻到马舍。按姐姐的说法，他便该住在马夫房。果然，我在马夫房外找到了他。

　　他见了我，似乎并不记得我是谁，犹疑片刻，放下水桶向我躬身问道:“不知大人身份，有何要事吩咐。”

　　我歪头一笑，发髻的银珠便清脆地响:“山中雾瘴严重，你从平原来，不知是否适应。”

　　他闻言警惕地盯着我，像狼盯着猎物。沉默片刻，握紧腰间的刀:“大人究竟有何吩咐。”

　　性子和眼睛，是一样的冷。

　　“大胆，见到小姐竟如此放肆!”

　　他倏地抬头，我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一瞬错愕。诸娜姐姐快步走来，他反应过来，利落跪下:“奴才见过小姐，总管大人。”几乎在同时，姐姐抓起他的头发，狠狠扇了他一掌。

　　她发了那么大脾气，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这种金尊玉贵的身份，怎么没事就往刀剑堆里跑？他从前是傅家当刺客养的，万一伤了你怎么办!你再这样，主上又要禁你的足!”

　　我正要说话，她犹嫌不够，拎起我的裙摆，指着上面的泥土道:“这红裙是依着外族进献的古书仿制的，云锦不知废了多少才织出来一匹。你看着娇娇弱弱的，怎么总是这么闹腾!”

　　我淡淡地按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亲为了继承家主之位，也是用脚印丈量了山，用身体探了河。”

　　“可如今千叶今非昔比，我们柏诸族人也不会受人欺凌，您是女儿身——”

　　“可我也是下一任家主。”

　　“娇生惯养的孩子是不配做家主的，也不配做柏诸人。”

　　“所以，姐姐，”我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您从小最疼我，中原人说‘一山不容二虎’。我如今十六岁了，父亲继位时，也是十六岁。”

　　她呆呆地盯着我，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

　　“父亲还有一个病弱的小儿子。但是姐姐，只有您知道，我马术有多好，弓箭有多准。您知道，谁是未来的家主。”

　　良久，沉默就如同山里的雾气一样经久不散。她叹了口气:“你——小姐长大了。”

　　我知道她默认了我的行为。她忠于千叶府忠于柏诸一族，我并不担心她会做出其他选择。

　　只是。

　　我想起那个人。

　　他似乎经常被打。我看到他迅速泛红的眼尾和不甘的眼神，但他还是俯下身去，把头埋进泥土里，向我认错，任人宰割。

　　只可惜，那么漂亮的红色，不是为我。

　　又过了几日，我去山里狩猎，远远看到一个剑拔弩张的背影。我收起箭，向他走去。

　　他手起刀落，一个人头滚到我脚边。

　　我吓得跌坐在地，尖叫着爬开。

　　他没想到是我，快步来扶我，我忍不住干呕，可他一靠近，血腥气便如山岳一般笼罩过来，我呕地更厉害了。他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把我搀到一旁，自己站的远远的看着。

　　他把沾了血的外衣与尸首一起埋进土里，站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并不敢靠近我:“奴才送您回去。”

　　“你杀的是千叶商部的那个叛徒？”我虚弱地问他。

　　“主上的命令，恕不能告知小姐。”他跟在我身后，声音又冷又薄，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嗤笑一声，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你这么忠心，他可一样信任你？”

　　“不然你进府做暗卫十年，我怎么连你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他瞬间握紧了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其实，他的情绪全写在脸上，悲伤，委屈，愤怒。像受伤的狼崽子。

　　我存心逗弄他，他躲我的眼神，我就追着他看。最后他左右躲不过，就直直跪下:“主上下令不许奴才近小姐的身。奴才屡次惊扰小姐，自会回去领罚，请小姐息怒。”

　　他不知道，他现在就像暴露喉管的猎物，只要看准，一箭便足以毙命。

　　于是我纯良地笑起来:“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信你。”

　　他眼神亮了一下，握刀的手缓缓松了下去，旋即如常道:“无关主上，小姐请问。”

　　“为什么选择，做一个叛徒。”

　　我问得猝不及防，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我，眼眶瞬间通红。我直视着他的眼神并不退让，他败下阵来，死死地低着头，声音都在颤抖:“……我，当初奴才，贪生怕死。”

　　“做十年马夫，你就甘心？你就没想过，”我蹲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杀了主上，杀了我，替傅氏报仇？”

　　他蓦然睁大了眼，失了神，浑身都卸了力气。

　　“是主上派您来试探我的。”他无力地说。

　　我不置可否。

　　良久，他仰头看着我，像弃犬看着主人，像祀品看着其为之献祭的神明，他这样绝望地看着我，轻声低语:“我知道，您和主上都不信任我。我曾经做了作为刺客最错误的决定，背叛了主人。不论我怎么努力，从此再也不会得到任何信任。”

　　千叶山的丛树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像一只被困在山里的大雁，迷茫地悲鸣。

　　他隔着衣袖拉住我的手，顺着他抽刀的方向，轻轻地把刀放在我手中。他抬起我的手，刀刃便在他脖子上迅速划出一道伤口。他悲伤地笑笑:“我如今长大了，明白再如何求生不过是一条贱命。小姐就此杀了我，当我报了主上与小姐的养育之恩。”

　　他缓缓闭上眼。

　　我看着他脸上未消下的掌印，收回了刀。

　　他惊讶地睁开眼，我一把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你知道吗？为了保护柏诸一族不被外族侵犯，千叶的承袭极其严苛。”

　　我盯着他的错愕的双眼:“血缘关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可对我来说，是最不牢靠的关系。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小姐——”

　　“诸娜姐姐服从我，因为我是未来的家主;各部派听命我，因为我身后是我的父亲，你也是这样。”

　　我皱了眉:“可我不止想要这样。”

　　他脖间的血缓缓滴落，我凑过去，他惊讶地睁大双眼。我一口吮住了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

　　虽然还是无法忍受血的腥味，但是，他的血很甜。

　　“我要你为我生，为我死，永远忠于我，做我的一条狗。”

　　“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会把你千刀万剐，扔回傅氏祖坟。”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放开了他。他失力地跌在地上，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大口喘着气。

　　我拿起刀划开我的手掌，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膝行上前，缓缓地、虔诚地托住我的手，喃喃道“小姐——”

　　我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

　　“嗯？”

　　他小心地舔舐着我手上流下的鲜血，血滴在他瘦削的脸上，艳丽异常。

　　“主人。”他痴迷而坚定地看着我。

　　我轻轻笑了。我知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