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济沧海》趁酒归

22、赌气

　　他正要开口，先前进去通报的叶敏折返回来，对着他二人又福了福身，“公子这边请，我家夫人现下清醒过来，正在里面等着。”

　　“好。”青海牵起谢忱的手，跟在叶敏身后往屋里走。

　　走着走着，青海觉得腰侧被戳了下，他低头，看到谢忱。

　　“师父，这屋里好冷。”谢忱搓起手臂，悄声道。

　　屋里温度确实怪异，八月的天哪怕遇到降温也不至于冷到让人打颤。

　　他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叶敏，发现对方脚下不稳，单薄的肩膀不住发抖，呼吸时甚至有雾气。只是见她神色却一如平常，没有一丝异常。

　　“夫人，”叶敏在一面纱布帘子前停住，“人已带到。”

　　“嗯，你先退下吧。”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叶敏听话后退，随后退出房门。

　　面前红色纱帘叠了几层，里面的人若隐若现，叫青海看得不甚清晰。

　　这时，谢忱抓紧他的袍角，缩到身后。

　　青海覆上他的手想安抚一下，却不料手下一片冰凉。

　　“听闻小师傅会除邪祟，可愿意帮我瞧瞧？”

　　里头叶夫人发话了，青海没空细究谢忱的手为何凉得那么厉害，转身对纱帘后面的人行礼道，“客气了，夫人可否说说身上有何处不适？”

　　“嗯……”叶夫人真的开始回忆，“这段日子发烧不断，时不时感到身体乏力、头晕脑胀，今日更甚。早时差叶敏出去取了菜回来后只吃进一两口便上吐下泻，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喊了许久，却听不见我的回应。”

　　叶夫人说的绘声绘色，末了问青海，“你说那人是谁？为何喊我？又为何听不见我的回应？”

　　“夫人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吗？”青海斟酌片刻，问道。

　　“没见着……”叶夫人摇头，“虽然我后面浑浑噩噩，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这其中可还有其他奇怪之事？”

　　“奇怪的事吗……”

　　那边叶夫人在里面回忆，这边谢忱冻得直发抖，抓青海衣袍的手骨节泛白。

　　青海侧下身，摸上他发紫的脸，触手一片凉意。

　　谢忱冻坏了，冻得牙齿打颤，身体如冰块一般僵硬。青海见情况不妙，主动开口，“夫人，我可否将身边带来的孩子送到门外？他身体不好，恐将您惊到。”

　　叶夫人咦了一声，静默片刻后开口道：“让他出去吧。”

　　青海把谢忱送出去，低声嘱咐他在太阳能照到的地方等自己，切不可乱跑。

　　快冻死的谢忱一出来瞬间恢复，立马听话地点头。

　　“若是遇到什么记得大声喊我，知道吗？”青海不放心他一人待着，又细心叮嘱了几句。

　　谢忱点点头，“师父在里面也要小心，有什么危险也要大叫。”

　　“……好。”青海语塞，随后忍俊不禁地点头。

　　重新回去后青海发现纱帘后面的人影似乎更加模糊了，叶夫人几乎淹没其中。

　　“送出去了？”

　　可听她声音却近在咫尺，甚至有种在耳边说话的错觉。

　　青海行上一礼，“嗯，谢夫人体恤。”

　　“无碍，”叶夫人的声音夹了一丝笑意，“听小师傅声音稚气，没想竟已有孩子。怎不将孩子放妻子膝下承欢，偏来受此罪？”

　　“夫人误会……”青海见她误会忙解释起来，“方才的孩童非我膝下之子。”

　　叶夫人愣了下，“哦原是我误会……”

　　“夫人近来可想起还有其他怪异诡秘之事？”小插曲过后，青海将话题拉回正轨。

　　“如此说来，确有一事令我在意……”

　　“何事？”

　　“仔细分辨之后发现喊我的声音竟是我自己！”

　　穿堂的风声呼啸，仿佛从身边打着圈吹过。内屋一时诡异的寂静，谁也没再动一下，只剩纱帘飘动，露出叶夫人隐蔽的罗裙。

　　！！！

　　青海皱眉，余光扫到那抹罗裙，忽然间身上鸡皮疙瘩骤起。

　　耳边只闻风啸，面前红纱翻飞，叶夫人就在仿若红海的纱帘之中笔直站立。

　　潮湿，阴凉。

　　屋里像置身海底，同时又隐隐泛着腥臭。

　　笃笃！

　　屋外霎时响起敲门，打破青海的沉思。

　　“夫人，梁公子求见。”叶敏小小的声音穿过房门，落进二人耳朵里。

　　隔着纱帘青海看到叶夫人一直伫立不动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后便听见她夹带急切的声音响起，“快快请进来。”

　　“是。”

　　叶敏走了，叶夫人似有焦急，边来回走动边对青海道歉，“劳烦小道士前来，家中一时来了贵客，恐没法招待您周全。”

　　这是逐客令。

　　青海心中明了，抬了抬礼，“夫人说得哪里话，那青海便先行告退，若有需要可……”

　　后面的话突然卡住，若有需要去哪里找自己呢？青海还真不知道。

　　不等他想好，叶夫人已急不可耐，委婉地催促道：“小道士只要不离开村子，我自有办法寻到。”

　　青海思索再三，点头：“好。”

　　退出房间，太阳挂在头顶，八月的闷热似乎与这里隔绝。

　　“师父出来了？”小谢忱一路小跑过来，青海侧过头，弯着腰接住他。

　　谢忱仰起脸，“师父我们回去吗？还是要继续待在这里？”

　　“回去。”青海牵起他的手，两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们与之前离开的叶敏碰见。

　　只见叶敏领着一人，应该是梁公子，正往叶夫人所在的方向走。

　　青海远远看清梁公子容貌，虽然少了箧笥，但他清秀的面容和身上独特的气质实在让人难忘怀。

　　这个发现引起青海疑心，探究的目光忍不住停在梁公子身上。

　　突然，青海感到手掌一紧，是谢忱。

　　他撤回视线，以为是谢忱怕生人，于是转过去想安抚一下。但出乎意料的，谢忱竟皱紧小脸一直盯着梁公子瞧。

　　这时，对面二人已经走到跟前，叶敏赶忙对青海福身，后面的梁公子抬起手也做了一揖。

　　“公子也是来拜访叶夫人的吗？”青海回完礼，主动开口。

　　“是，家中来信说夫人身体不适，特赶来拜见。”

　　梁公子的声音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文尔雅，说话慢吞吞不急躁。

　　他说着，瞥见躲在青海身后的谢忱有些惊讶，踌躇了几秒提醒道：“夫人身染风寒，不应带童儿来见，恐怕感染。”

　　青海先是愣住，随后歉意地笑笑：“是我考虑不周，多谢公子提醒。”

　　“哪里的话，”梁公子摆手，回问，“夫人现在可好？这段时日发热折磨得她消瘦不少，元气大伤。”

　　“在下未曾看清，不过听声音该是好些了。公子应该比较急吧，那在下就先不打扰了。”

　　说着，青海点了一下头，拉起谢忱转身就走。

　　谢忱咬紧嘴唇，拽紧他的手掌。

　　一离开府宅，外头骄阳毒辣，不过半个时辰没被这么晒过，一时间青海竟恍如隔世。

　　正当他被照得眼前发黑时,视线里出现一抹飞速移动的身影。

　　“师父，你看，”谢忱眨眨眼，用手指向那抹光速移动的身影，“那个人好像是——”

　　话说到一半，对面的人已经来到面前，谢忱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可被青海牵着的手已然空掉。

　　谢顾松愤怒的脸近在咫尺，双眼像要喷火一般死死瞪着青海咆哮道，“谁准许你擅自离开的？”

　　“我走前是不是叮嘱过你不许离开座位，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满含怒火的质问接连抛过去，谢顾松攥紧青海的双肩。见青海没回话，他头一歪看到后面宅子上的字，又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海被攥疼了，吃力甩开他，“我来这自然是找邪祟。”

　　“邪祟邪祟，”谢顾松攥紧拳头，“既然要行动，何不等我一起？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小道士是不是又要独自行动？”

　　“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的话，这又作何解释！？”

　　面对谢顾松的咄咄逼人，本打算解释完再道歉的青海一下被惹火了，“就算我告诉公子，公子又能做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邪祟不正是美食吗？公子真要来了就是送上门的美味。”

　　“你……”谢顾松眼神一沉，气急地把额前碍事的头发撸到后面，眼角余光瞟见谢忱，当即将矛头调转过去，“我再不济也比小孩强，他没危险吗？他又能帮你什么？为何带他不带我！？”

　　青海怔住，垂眸看向吓得不轻的谢忱：“……”

　　谢忱一脸懵，不明白为何两人吵着吵着全看过来了。

　　“……师父……”面对谢顾松吃人般的眼神，谢忱觉得自己师父犹如天使，“我们快些走吧……别在这里……”

　　他边说边回头看身后的宅子。

　　青海重新牵起谢忱，叹了口气，“为何将忱儿扯进来？我们先离开这，回去再说。”

　　谢顾松看着谢忱，猛地从腰侧将折扇抽出来，然后带头走在前面。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急坏了，回去路上谢顾松没再说一句话。

　　.

　　客栈小二好不容易坐下喘口气，抬头瞥见谢顾松三人，吓得又从板凳上跳起来解释道，“客官小的不是偷懒，小的只是——”

　　看清一起回来的青海和谢忱后他顿时刹住嘴，不再吭声。

　　谢顾松脚下没停，丢下句“别过来打扰”便一路上楼。

　　青海原不想上楼，奈何谢顾松回头扫了眼，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把谢忱留下，”远远的，谢顾松补上一句，“交给小二，等时清回来让时清带着。”

　　“师父……”谢忱抓着青海不放。

　　“快点！”

　　楼上的谢顾松一脸不耐，旁边小二极有眼力见，一把抱住谢忱冲青海笑道，“客官只管放心交给小的，定还您一个好好的人。”

　　谢忱扁起嘴，又不敢多说。

　　青海无奈扶额，只得放谢忱在此等候。

　　没有办法，即便自己不愿配合，谢顾松大抵也不会就此放过。与其这样，不如随了他心意算了。

　　楼上房间，谢顾松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等青海一进门，没好气地说道，“时清去寻你二人，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这话说得让青海摸不着头脑。

　　“去那里可找到什么线索？”顿了一会儿，谢顾松语气略有缓和。

　　青海：“线索有，不过对整个事态没有头绪。就像一张撕碎的纸，我只看到其中一片。”

　　“那你觉得那些女子的死亡，可在几日内解开？”

　　窗边的谢顾松一直眺望远处，进屋后就没怎么看青海了，这令青海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能仔细观察他。

　　“三五日。”

　　青海回着，看到谢顾松额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看起来是与人打斗时所留。

　　“三五日……倒也可以，”谢顾松微眯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回头谢忱若是碍事，尽管交给时清。”

　　一反常态的谢顾松让青海心头诧异，他斟酌半天，到嘴的话硬是没说出来。

　　末了，谢顾松摆摆手让他出去。